第25节:爱恋水彩画(25) 在公共课的阶梯教室里,我将这个消息向鲁沙转告过后,鲁沙默然,既而神 情黯淡。 我抬头,窗外有树叶从枝头旋落,阳光白花一片。一晃又是一个季节。 当秋天到来时,我才意识到那个神秘的男人已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打电话来了, 而在那个暑假,我也一直是忙碌地往返于医院和学校之间。许多事情渐渐被我淡 忘,我甚至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鲁沙生活在真实的别处。鲁沙不常来上课,即使 来也是姗姗来迟,他总是坐在一个角落里,沉默冷淡。一如他以超乎寻常的高分 进入这所大学一样,他的高尚与卑微,理想与无知从不为人所知。 在鲁沙退学之前,我与他在旅馆见过最后一次面。他指着位于旅馆最末段的 那个房间对我说,那是他与一个男人的家。 鲁沙告诉我,那个男人就是常往宿舍打电话找他的那个人。那天,那个男人 不在,我与鲁沙谈了一个晚上。后来,我站在窗口看见那个男人从蓝色的晨光中 归来,他步幅不大,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我感觉他正从天的另一边走来。街道 清冷,来往的车辆还亮着车灯,整个世界弥漫着一种蓝色的烟雾。鲁沙站在我身 后,他说,他回来了。 那个夜晚,鲁沙都跟我谈了什么?我怎么会直至今日都觉得我与他离别的感 觉并不真实?我想起我们还一起住在八人间的寝室的时候,我们就常常这样整夜 整夜地聊天。我们的床位都在下铺,他睡在我对面,我们望着头顶的床板,有一 搭无一搭地聊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话题。寝友们的呼噜声、梦呓声此起彼伏,他们 好像与我们隔着一层厚玻璃的圆球隔膜层,我们在玻璃外,他们在玻璃内。我以 为我与鲁沙在旅馆的那次聊天就如在寝室某一个平常的夜晚,我以为那只不过是 我们司空见惯的彻夜不眠的一夜。 四年,四年的大学让我们觉得很漫长,我们以为一生莫过于四年这么长,我 以为我与他可以这样漫无边际地聊上一生。那在旅馆的一夜,他究竟向我谈及了 什么? 他告诉我他为什么来到这所大学。那是在高三,他喜欢上了同班的一个男孩, 他竭尽全力地接近那个男孩,与那个男孩成了好友。那个男孩是学校广播站的主 播,他喜欢那个男孩低沉而忧郁的声音。他常常躲在广播站楼下的一个角落听那 个男孩的声音,他说其实他可以坐在教室或是宿舍听他的广播的,他这样做只是 为了更加接近他的声音,更加接近他。他感觉到那个男孩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可以做出蠢蠢欲动的神态。他可以听到男孩上楼下楼的每一个脚步声,每一阵 清痰的咳嗽声。他痴迷而心痛,他不能让同学们知道他喜欢那个男孩,他从小就 谨慎地做到不暴露出他的同性取向。他癫狂,他梦想,他渴望能与他走进同一所 大学,同一个城市,他可以永远看着他,听到他的声音,而从不让他发现他爱他 的秘密。他说,所有的事情就毁在男孩的一个回头,那天,他刚好站在男孩的身 后,男孩突然回过头来,男孩的脸颊碰到了他的唇,只是碰到而已,男孩并不在 乎,也没有起疑的表情,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你亲我?那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 偶然事件,鲁沙却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得终日,爱他而害怕失去他,心痛莫过于 心死。高考成绩出来后,他与那个男孩都被录取到了一所名牌大学,但他放弃了, 他拒绝了重点线的录取而选择了目前这所普通大学,他从云南来到这个城市,来 到这个油画系,只是为了远离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