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爱恋水彩画(40) 她的脸、她的嘴唇紧紧地贴着我的背,她喃喃地诉说着。我有一种奇妙的感 觉,仿佛声音不是来自于她本身,而是来自我身体的某一个不为我所知的深处, 好像一个搭配怪异的交响乐团突然奏起了不和谐的混杂之音。 有些人就是这样,共同生活在一个房间,但那个房间早已经挥发出死亡的气 息,即使门敞开着,可是谁也出不去,谁也不愿意出去。当折磨别人和享受别人 折磨成为一种病态的习惯的时候,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我想事情总会有一个根源,我百思不解她的种种怪异行为,比如莫名其妙就 会陷入一种灵魂出壳状的沉思,不愿意看到男人的生殖器等等。我坚持认为所有 的罪恶都有一个根源,但她没有告诉我,或许她只是羞于说出口,或许她想有所 保留。 有些秘密会烂在心里,与身体一起走进坟墓,走进万劫不复的黑暗。她会这 样吗? 两个月后,林小惜再一次康复出院。院方的诊断是奉劝林小惜最好永久地离 开舞台,离开舞蹈。男人与女人不以为然,他们甚至懒得去了解什么是骨质抗压 性变差。他们给医院列举的例子是他们之所以有这么修长的腿,正是因为他们采 用了断骨增高术(就是将腿部的骨头人为地折断,利用骨头的可再生性以相隔合 适的距离对接,然后达到增高的目的)。他们大半生的舞台生涯并没有给他们带 来灾难,所以他们理直气壮、自以为是地认为人的骨头是可以经得起三番五次的 折腾的,是坚不可摧。 他们反复地强调,林小惜应该回到舞台,林小惜属于舞台,林小惜只能与舞 蹈不离不弃。而他们正是将林小惜不断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院方无能为力,事实上他们也觉得无所谓。医院每天都有人在病危,有人在 死亡,死亡与伤残的概念在他们的职业观念里,就像扔掉一个从超市带回来的塑 料袋一样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护士小姐用忧伤的眼神看着我,我的眼光越过林小惜娇嫩的肩膀,望向草地 尽头那个蓝幽幽的湖泊,有飞鸟在水面掠过,溅起慌乱的水珠点点。我不能说些 什么,此时,我甚至牵不到林小惜的手,他们将她带走。她不敢回头,哪怕是看 我一眼。我不知道她的眼中是否有泪。我知道她脸上手指的伤痕还没有完全消退。 那是一个有浓雾的黄昏,林小惜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我甚至 有种错觉: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小惜!但很快我就安慰自己:不会的,我 们还在同一所大学。我们还是会见面的,我们会在一起上自习,我们会在一起打 开水,我们会在宿舍楼前的斜坡上相遇,她会对我会心地微笑,我会走上前去拥 抱她,她会将脑袋轻轻地靠在我肩膀上,我会一如既往地闻到她青枣的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