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爱恋水彩画(44)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而那个女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再 没有来到过叔叔的家。叔叔对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似乎他对那 些谣言也毫无知情,或者说毫无所动。我说过,叔叔其实只活在他构架的现实与 理想之中。 那天,在大学小操场的餐厅,我坐在夏青的对面,认真地对付着饭桌上每一 道新上来的饭菜。我们的谈话内容很少,我们太习惯彼此的沉默与安慰了。那顿 饭我们吃了很长时间,一直到餐馆开始清扫地板,收拾桌子,我们才不得不离开。 我们站在学校大门口等出租车。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站立着,身影单薄,她努 力地在簌簌的夜风中站得挺直、站得平衡。风将她的裙子吹贴到她的双腿上,我 看见了她那双红色的缎子鞋已很破旧,红色几乎褪尽。她曾说,那是叔叔送给她 的唯一的结婚礼物,她外出一直穿着它,穿了十多年。 呵,十多年。 有出租车打着转停靠在了我们的身边,她在风中迅速转身,钻进出租车离开 了。我久久地凝视着那远去的猩红的车尾灯,一直到它幻影成一个无影追遁的点 才突然惊醒了过来。我忘记了跟她说再见。我与她唯一一次在大学见面后分别的 时候,我们竟然都忘记了说再见。我们没有对对方承诺再见,因为我们相信我们 会再一次相遇。然而我感到一种慌恐:我们这样的分别场景让我想起了不可挽回 的生死离别,人们在那样的时候是不会说再见的。生者会对临死者说:你走好。 临死者会对生者说:你好好活着。我们不说再见,这是否是一种预兆?夏青来看 望我,那会不会成为我们的永别?我懊恼、慌恐,急不可耐地扒上了一辆出租车, 往叔叔家赶去。 我在叔叔家的门口站立了很久,我犹豫着是用钥匙打开门呢,还是敲门。其 实我更愿意敲门,我是那么担心当我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可怕的图 景:垂直的夏青、悬挂绳子、踢倒的凳子……我无数次在梦中梦见这样的情景, 恐惧它的出现,但当我雨点般敲击门把的时候,却长久没有人来为我开门。如果 不是刚才在校门口亲自送走了夏青,我会相信夏青正在沉睡而没有听见敲门声。 我越发感到惊慌,胡乱地摸索着钥匙,房间内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但我却听见了 一阵沙沙的柔和而轻慢的扫地声音,它来自于某一个敞开的房间,借着从外面泌 进来的微弱光线,我确信那是夏青的身影,她大概不会想到我会尾随归来,我归 来只是为了跟她说一声刚才忘记说了的" 再见" ,她竟然对门外的敲门声充耳不 闻,更让我惊愕的是,她竟然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清扫房间,而她在一 个这样的深夜,这么精心细致地清扫着房间的角角落落又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