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阿娜伊斯·宁日记前言(2) 20世纪30年代中期的日记中有一段话,可解释宁小姐对" 外面" 世界的态度 :政治经济风暴无论多么猛烈,都不会反映在自己的艺术作品中(这令许多评论 家诟言),还可说明日记本身所具备的基本功用和根本功能。" 令人绝望的是, " 她写道," 他们力图为整个生活寻找一种普遍意义,结果却声称此意义荒唐, 空洞,不合逻辑!一种适合万事万物的广大无边的意义根本不存在,我们每个人 赋予生命的意义只有一个,是个人意义,个人情节,就像一本个人小说,一本给 个人看的书一样。要找到一个统一的无所不包的意义是错误之举。对我而言,尽 量赋予生命以意义,才是正确之道。所以,我不热衷于任何政治运动,这些运动 充斥着盲从和不公正,但在面对每一个个人时,我的表现是民主的、人性的。我 给每一个人应得的东西。我无视阶级和财富。我尊重人的精神价值、人的素质、 人的需要,只要有能力,我尽力做到这些。如果所有人联合起来像我一个人一样, 就不会有战争和贫穷。我个人决定——为每一个与我同行的人的命运负责。" 日记是阿娜伊斯·宁写的书,是她创造的生活,是过滤网——将她的体验过 滤成一个有意义的模式,还是她的盾盘,她的忏悔室。 日记始于那条把阿娜伊斯·宁及其母亲和两个兄弟从西班牙载往美国的小船。 11岁的宁小姐,此时已被她后来称作" 即刻的觉醒" 所纠缠," 惊惧又痛苦" 。 她的父亲,她早年的偶像,抛妻弃子,投身另一个年轻女人的怀抱。起初,她千 方百计想夺回父亲:" 日记开始只是旅行日志,是替父亲记录途中的点点滴滴, 是为父亲写的,打算以后寄给他,说白了就是一封信,向他介绍我们的情况,好 让他一路追随我们到这个陌生国度。" 可这封" 信" 没有寄出(母亲说怕信遗失), 日记也成了" 一座孤岛,呆在里面就能在异国他乡隐蔽起来,写法语,梳理自己 的思想,抓紧自己的灵魂,不让它弃我而去。" 离开父亲,离开欧洲的孩提时代,离开早年西班牙天主教的支撑和约束,被 迫适应一个崭新的国家,一种全新的语言,阿娜伊斯·宁很快具备了一种特有的 孤独意识。" 亲爱的日记" ,她写道," 是阿娜伊斯在对你说话,不是某个与大 家思想一致的人在对你说话。亲爱的日记,可怜我吧,务必听我诉说。" 当这个富于幻想的小女孩像花朵一样盛开成一个俏丽的年轻姑娘时,出于" 对知识、经验、创造的狂热" ,开始为自己创建一种" 形象" ,一个" 角色" , 使自己能面对世界。儿时崭露的戏剧意识及丰富想象力,在她破蛹成蝶的成年生 活里本能地有意识地轻舞飞扬,像她的小说人物一样,像《爱情谍屋》(A Spy in the House of Love)中的萨宾娜一样,投身于自以为被希望扮演的" 角色" :女 儿、妻子、妖女、荡妇、朋友、保护人……尽力满足他人对她的一切期望和要求。 我身上至少有两个女人的影子:一个绝望惘,感觉自己在沉没;另一个只想 给人们带来美丽、优雅、活力:在人前,在人生舞台上,她掩饰着的软弱、无助、 绝望真实情感,只向世人展示笑颜、诚挚、好奇、热情、兴致。 那个快乐、迷人、聪慧、神秘的阿娜伊斯·宁让世人尽情观看,而身体内另 一个女人,那个羞怯、坚强、务实、犹豫、超然、旁观、有孩子气的女人,则在 一页页日记中要求得到承认。日记是她两个自我的汇合点,是她不按他人要求生 活的世外仙境。 " 日记是我的毒品、麻醉剂、鸦片烟斗,是我的毒药,我的罪恶。不写小说 时,我仰面躺下,拿着日记本,攥着一支笔,枕着一席梦,专心致志,把两个自 我拼接起来。……我须在梦中再活一次。梦是我唯一的生活。我在梦的回声和反 响中看见变形的东西,这种东西保持了神奇的纯洁,否则魔力顿失,不然生活暴 露的会仅仅是她的畸形,质朴会化身懒惰……所有的所有,一定通过我的罪恶镜 头融合起来,否则慵懒的生活会减缓我啜泣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