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931-1932年,冬](1) [1931-1932 年,冬] 路维希安与包法利夫人生前居住的小镇一样,古老,原始,未受现代生活的 尘染。路维希安镇建在一座小山上,山脚下流淌着塞纳河。晴朗的夜里,远方的 巴黎在远方清晰可见。镇上有一座古老的教堂,一群小小的屋舍,鹅卵石街,几 处巨大的房产和几所农庄和一座城堡。杜莎夫人在这儿曾拥有一份不动产,大革 命期间,她的情人被绞死后,头被人从爬满常青藤的高墙扔进她家花园。现在这 处房产归香水制造商科蒂家族所有。 镇子四周森林环绕,法兰西历代国王曾在这里狩猎。路维希安镇的大部分地 产被一个身形肥胖的吝啬鬼包揽,这个老头是巴尔扎克笔下众多吝啬鬼之一,怀 疑每一笔开销,每一笔修缮费,任由自家房产衰败下去:生锈,雨蚀,长草,漏 水,破损…… 镇上的房舍里,有老妇人坐在窗后,望着南来北往的行人。街道蜿蜒崎岖, 通向塞纳河。塞纳河边,有一个酒馆和一家饭馆。周末,跟莫泊桑一样,巴黎人 喜欢来这里吃午饭,泛舟塞纳河上。 夜晚,狗吠声此起彼落。 夏天,花园散发出金银花的芬芳。冬日,小镇上空飘荡着树叶潮湿的清香。 小火车往返于巴黎和路维希安镇之间," 笛笛" 声依稀可闻。这是一款外形 古旧的火车,好像仍载着普鲁斯特小说中的人物去乡村就餐。 我的房子有200 年历史,墙厚3 英尺,花园很大,供小车进出的绿色铁门很 宽敞,铁门侧边还开出一道窄窄的绿门,专门供人进出。房子后面是座大花园, 前面有一条铺着碎石子儿的车道。一方水池,现在里面填满灰土,爬满常青藤。 喷泉像墓碑一样竖在那儿。来客拉的铃声听起来像拴在一头庞大母牛脖上的颈铃, 铃音颤缓,绵延不绝。每当铃声响起,西班牙女佣爱弥丽亚便推开大门,小车驶 入碎石路,发出" 嘎嘎" 的声音。 路维希安的房子,位于巴黎市郊,安娜伊斯一家在1930年前住此这里 房前立着木制格子架,架上爬满常青藤。透过常青藤,11扇窗子依稀可见。 窗子正中间是百叶窗,有种对称之美,常萦绕于我梦中的神秘房间却不在紧闭的 百页窗后。 房子后面是花园,空旷辽阔,野草丛生,藤蔓错节。这是我喜欢的未经人为 修葺的花园。花园后面是林区,林中小溪潺潺,小桥静静,热热闹闹地生着常青 藤、青苔和蒴类植物。 新的一天总是伴随着汽车碾过碎石的声音开始。 爱弥丽亚推开百叶窗,让白昼进来。 车轮压在碎石上的" 嘎嘎" 声,招来警犬班夸的狂吠,随后可听到教堂悦耳 的钟声。 从窗口向绿色大铁门望去,可看出铁门露出监狱大门的神情。我有一种不平 的感觉。我知道,只要愿意,自己随时可走。我也知道,人类将阻碍的责任强加 于某个物体或某个人身上,而真正紧闭的大门却在人心里。 知道归知道,但我仍常常忍不住伫立窗前,凝视这道紧闭的宽大铁门,就像 看着横亘在内心的诸多障碍,正是它们将我排除在一种完整而开放的生活之外。 再多的油也无法减轻大门风湿性的嘎嘎声,这块锈铁对自己200 年的历史很 是自豪。 那扇小门睡眼迷离、若有所思,总是一副半开半闭的样子。常青藤从门上垂 下,好像杂乱的头发,飘荡在狂奔的孩童前额上。 选中这套房产,有许多原因—— 它就像一棵树从地上挣扎而出,深深掩映于古老的花蔬中,没有地窖,所有 房间都停歇在实心大地上。地毯下,我感觉得到,就是大地。我可以在这儿生根, 可以感觉与这所房子及花园合为一体,可以像植物一样从它身上吸取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