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932年7月](3) 路维希安镇在熟睡。穿过小镇时,狗朝我们狂吠。我听亨利说话。绝对有两 个亨利,一个不动感情,让某些女人很难伺候;另一个对某些女人表现出一种天 真的浪漫主义情调。最初,尽管在舞厅,琼在他眼里犹如坠落凡间的天使。现在 的他是个能被某种激情奴役的男人。不过,在他讲的全部故事当中,采取主动的 总是女人。他甚至承认这是自己喜欢妓女的原因。相识的第一天晚上,琼主动把 头放在他肩上索吻。他外强中干,像所有温柔被动的人一样,在某些时刻,在懦 夫一样的软弱性格驱使下,他会做出最怯懦的事来,会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女人, 因为他不忍面对决裂的那一刻。 他的全部行为几乎就是自身能量猛烈而本能的冲动。无法相信一个人可以如 此无情,如此无视现代人类法则,过着一种原始生活,保留着一种陌生部落的习 性。他的人生里没有" 尊重" 一词。一切为了活着。他说过,能赶上琼生活节奏 的,不是天使就是魔鬼,他自己的节奏同样也是高速度的。这是天性,其中有雷 雨、地震、巨浪、暴食。但他常把自己的牛排分一半给狗,敞开胸怀拥抱世界, 给人以欢愉。 这么一个精力分散的人,自然容易走神,现在他重新把自己收拾囫囵了,开 始谈自己的书。这种交流始终洋溢着欢乐达观的气氛。他生活飘泊不定,好奇心 强,爱好广泛,不守社会道德,多情善感,劣迹斑斑,足以写一百本书了。他永 远不知停顿,认为自省并不需在静止的生活中进行,内省是一种积极的炼金术。 亨利常让人激情燃烧。 亨利说:" 我想给世界留下一道伤疤!" 今天上午,收到他新书《南回归线》头几页。写得真棒!此时的他是完整有 力的,句句击中要害,字字珠玑。 一天晚上,亨利、玛格丽特和我坐在一家咖啡馆里,信口开河地聊天,突然 亨利提到心理学问题。本年度读过的所有文字,艾伦迪医生的话疗,自己对话疗 所做的探索及想法……所有这一切,我能用率直得惊人的方式表达出来。其实所 有这些可归结成一个主题——命运。我们称之为命运的其实就是我们的性格,性 格是可以改变的。我们为自己的行为和态度负责,这方面的知识需要宣传,因为 这意味着我们可自由改变命运。我们要斩断改变了我们感情的过去、种族、遗传 和背景。如果有勇气检验性格如何形成我们的命运,那么这一切就可以改变。如 果我们有勇气解剖有关因素,我们就能改变自己的性格。 亨利打断我:" 我既不相信艾伦迪医生的思想,也不相信你的说法。为什么, 我只见过他一次。他是个兽性很重的性感男人,老成持重的样子,双眼背后却潜 伏着巨大的狂热。还有你——为什么,你用如此美丽的语言清楚地表达自己—— 如此透明——内容似乎简明扼要,准确无误。你非常非常聪明灵活。我不信任你 的聪明,你爱编织美丽图案,让一切井然有序——看上去清楚得令人心服口服— —只是过于清澈了。还有,你在哪里?不在大家看得清楚的表层,你已沉入更深、 更暗的地方——让人们以为你已交待了全部思想,以为你把自己全部倒尽了。不 过万事都有层次,一层又一层——你深不见底,深不可测!你的简明扼要是不可 靠的。你是那种最能使我困惑、怀疑和不安的思想者。" 玛格丽特平静地接了一句:" 她让你自以为得到了一个明确答案,而她本人 却抽身而退,站在一旁笑话你。" " 说得得。" 亨利说。 我笑了。没想到亨利会抨击、批评我,感觉很受伤。战争,与他的战争,不 可避免。 玛格丽特走后,亨利道:" 我又故态复萌了,说了些言不由衷的话。其实, 你的话让我大惊。从未见你如此深入事情的根本。我嫉妒艾伦迪的成就,对这个 能告诉我新思想的人充满排解不去的深仇大恨。你为我打开了几个世界,但这一 切来自艾伦迪。" 他的解释缺乏说服力。 我虽将自己包裹在谎言里,就像它有安定功能一样,但谎言走不进我的灵魂。 " 谎言" 像衣服,从未成为我的一部分。但是亨利的谎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