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叶水风尘仆仆地赶回家,看见赫然挂在墙上的弟弟遗像,她的脑子似乎突然 停止了运转,晕厥了过去。 弗洛伊德说:很多时候,超我与原我之间,原我与现实之间,经常会有矛盾 和冲突,这时人就会感到痛苦和焦虑,这时自我可以在不知不觉之中,以某种方 式,调整一个冲突双方的关系,从而缓和焦虑,消除痛苦,这就是自我的心理防 御机制,晕厥正是其中一种。人类在正常和病态情况下都在不自觉地运用,这样 可以减轻痛苦,帮助度过心理难关。叶水想,她大概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度过无法 跨越的难关。 叶水终于在早早咿咿呀呀的声音中慢慢恢复了知觉。早早用一双小手在她的 脸上触摸着,嫩嫩的皮肤略过她的眼睛,使她有了睁开看这个世界的勇气。阿梅 红肿着眼睛,立在旁边,叶水心里一阵刺痛,别过头去,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阿梅,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阿梅也流着泪,摇着头,一旁的早早看见 妈妈和姑姑都在哭,也受了感染大哭起来,看着这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未知人 事却已失去了父亲,叶水一把搂住早早和阿梅,三个人哭作了一团,现在惟有这 个小生命才能支持这两个女人坚持着活下去。 大哭了一场,叶水终于相信了弟弟已经去世的事实。她呆呆地坐在叶江的遗 像前,看着叶江年轻的笑脸,想起他们姐弟俩小时候的种种。 煤矿宿舍的小平房里,俩姐弟被锁在家里。 弟弟说:“姐?爸爸妈妈去哪了?” 姐姐说:“去上班了?” 弟弟说:“那我们也上班吧?” 姐姐和弟弟到厨房的煤球炉上挖着正在烧开水的煤炭,“姐姐,这块好大啊!” 弟弟用火钳夹着一块烧得正旺的煤炭举起来说。 “弟弟,快放回去,小心烫。”姐姐还没把话说完,弟弟火钳上的碳就往下 掉,眼看火红的碳就要落到弟弟的脚上,姐姐一步跑过去,用手掌将碳打落在地 上,姐姐的手掌被烫了一个大水泡。 晚上,妈妈用笤帚打着姐姐的屁股:“叫你们玩火,叫你们玩火。” 弟弟在旁边哭着说:“妈妈,别打姐姐了,是我拿的,是我拿的。” 妈妈仍然没有停,一边打一边说:“不管是哪个拿的,你这个当姐姐的都该 打,谁让你是姐姐!” 叶水想到这,摸了摸6 岁时被炭火烫伤的手掌,她擦了擦眼泪,似乎又听见 妈妈抱着她和弟弟说:“好好带着你弟弟,如果有一天,他快饿死了,你就把这 个镯子卖了,换一口饭救活他,这样你就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玉镯子早就不在了,也没派上救弟弟一命的用常。自己出去一个月没有联系, 弟弟就这样莫名的消失了,连最后的一眼也没能看见。自己的良心是否就能安稳 呢,是什么原因?怎么会出的车祸,弟弟怎么会这样狠心地留下阿梅和早早,叶 水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弟弟,弟弟,你在哪里? 阿梅端着一碗粥过来给叶水,她拿着周家雄的名片告诉叶水,叶江的善后都 是周家雄夫妇帮忙办的,他们都是好人。叶水这才想起,她回来已经有3 天了, 也没有去看过周家雄,不知道他的病怎样了,应该去看看他,他给予了很多帮助, 好好感谢他。 叶水站在周家雄的病床前,再次受到了剧烈的震撼。一个月前的周家雄虽然 得知自己生了癌症,但意志坚强的他表面上几乎看不出。而事过一个月,现在的 周家雄完全瘦的脱了形,盖在床单下的身体几乎没有了起伏,只有露出的一颗脑 袋显得硕大无比。手腕上皮包骨头,因为针眼太多,静脉结成的一个个疙瘩清晰 而见。 周家雄刚刚从昏睡中醒来,等他看清楚叶水后,勉强地笑笑说:“是叶水啊, 我的样子吓着你了吧?你能回来真好,你弟弟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你要坚强一点。” 仅仅说完这几句话,周家雄几乎又要疲惫地睡去。这几天,他一直频繁地处于昏 迷和清醒之间,他知道他的病一天天在恶化。叶水没想到周家雄还在劝慰他,她 安慰了他几句,默默地退出病房,和胡琳一起并肩走在医院的花园里。 “他的病,医生怎么说?”叶水问。 “晚期胃癌骨、淋巴转移,已无手术价值。”胡琳默默回答。 “怎么这么快?年前还……” “恩,他不应该瞒着我,早一点治疗或许会好些。” “那么,那么,还有……”刚见了周家雄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再问出病人 还有多少生命的话来。 “能活多久是吗?”相反胡琳却显得非常平静,“你也看到了,他现在经常 处在昏睡状态,几乎不能进食,每天只靠输营养水来维持。也许最多……还有一 个月吧。” 胡琳恩了一声,看胡琳肤色灰暗,头发有些枯色,想必这段时间定是殚精竭 虑,耗尽了心神,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加上自己心情也非常沉重,两人都默 不作声,一直走到了花园中央的水池边。 “在这坐坐吧。”胡琳指着一条长凳说。 早春的季节,池边的长椅有些凉,叶水拿出围巾想要垫在下面,胡琳见了说 :“不用。”叶水只好收起了围巾,和胡琳并排坐在长椅上。园子里的池子是个 人工池,经过一个冬天的寒风侵蚀,湖水黑黑的,孤零零地漂着几张落叶,胡琳 盯着那几张落叶,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还好吗?” “恩?”叶水想起胡琳问的是何之恒,说:“他挺好,在青海牧区的一个希 望小学里当老师,那环境很艰苦,不过生活的很充实和快乐。” “哦。”胡琳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叶水想了想说:“你知道我弟弟去世的情况吗?” 胡琳听了这句话,身子震了一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