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林安又拿出于小雯的那封信,这封信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从震撼、感动到失 落,大概从昨天开始,他突然感到一丝惊讶,信中的内容取舍得当,语言冷静而流 畅,这绝不是现实之中的于小雯所能达到的境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是另一个 她的声音,而那时的她早已到了天堂。 那么我呢? ……我是个低俗的理想主义者,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4 年多了,其中的两年多 时间是和她一起度过的,那段时间我们很快乐,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去酒吧喝酒, 不出去的时候,就坐在地毯上,看书听流行音乐或者嬉闹,我们喜欢彼此的身体, 熟悉彼此的呼吸,但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29岁了,接近而立之年,远了不说, 刚来深圳时的那股子热情、张狂、勇气,那股子指点江山的气势到现在还剩多少? ……过早的安定,过多的顾虑,丧失的是什么?自己能够做的又是什么?……人活 在世,总得要寻找一种对自己和周围的表达方式吧,否则生存还有什么意义。这是 个很简单的道理。……其实小雯说错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活得很纯粹,快乐也好, 痛苦也罢,她是在为自己活着,所以我不如她,那么我为谁活着?……上帝在造人 的同时也给予了我们思维,思维是个体的,主观的,自由的,多向的,它衍生着和 我们的生长息息相关的活力,我们没有办法抑制它汩汩而出,而世界对于我们来讲 永远是那么辽阔,永远那么无动于衷。……爱情是什么?它是不小心从天堂的果树 上落下的青苹果,因为还没熟,所以很硬、很少,砸在头上很容易产生眩晕的感觉。 熟透的苹果不叫爱情,况且它从不会落在我们头上。 ……艾薇怎么样了?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她的电话了,她还在生我气吗?……我 是爱她的,我爱从她身体里滋长出的一草一木,这种感受只有自己最清楚。两人之 间除了性爱,更多的是思想的结合,这样诞生出的红线才能相对牢固地彼此牵扯。 ……谁能承诺永恒?海明威说,太阳照常升起,但那只是个相对概念。…… 林安站起身来到阳台,傍晚的风有些凉意,远处的灯光密密麻麻地亮着,他感 到自己仿佛被吸引着飞了起来。 电话响了,悠扬的铃声一下把他拉回到屋内。“……干嘛呢?”温柔的声音子 弹般击中了他最柔弱的部分,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你怎么了,说话呀,是不 是不想听?”“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是你。” 艾薇沉默了片刻,说:“还生我气呢?小宁都告诉我了,我当时……”“别说 了,小薇,发生那件事也怨不着谁,都是我不好,不管怎么说,我应该向你解释才 对。”“我们不说它了,好吗?听小宁说你辞职了,那你准备干什么?”“还没完 全想好,不过,我想写点东西。”“是关于她的吗?”“不完全是,也有我们,我 们的一切。”“……林安,你还爱我吗?”“爱。”“我也爱你。” 艾薇哭了,嘤嘤的抽泣声从话筒里飘了出来,雨一般淋湿了林安。 艾薇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还没擦干眼泪,便发现了身后的母亲。刘素馨递过 手中的毛巾,拉着女儿坐在了沙发上。“跟小林吵架了?” 艾薇摇摇头,便把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母亲,包括于小雯和 林安的关系,他们的分手,于小雯的自杀,自己的误解和不辞而别,林安的辞职等 等,说到最后,艾薇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刘素馨轻轻把女儿揽在怀里,为女儿擦干 了眼泪。 艾薇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应该相信他,小宁说的对,误解对他是最大的伤 害。” “你们都没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 沉默了一会儿,艾薇说:“妈,我想回深圳,他一个人在那儿我不放心。” “那你就不要妈妈了?”刘素馨笑着问。艾薇把嘴一噘:“谁说的?” 刘素馨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长发,她心里很清楚,女儿的心早已飞走了。 艾薇呆呆地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从深圳回来的这些天,走马灯似的忙碌像空 中扬起的沙尘缓缓落地,一股难言的心酸又渐渐涌了上来,她不知道所经历的这些 事对她来讲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她心里非常清楚,那就是尽快见到林安,她空虚 的心强烈渴望他温暖的填补。 有人敲门。艾薇懒洋洋地打开门,她还以为是一早上街买的母亲。周松义微笑 着站在她面前,他的右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 “听说你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来看看你。阿姨呢?” “一早就去菜市场了。” 进了客厅,周松义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艾薇看到里面是一堆黄灿灿的橙子, 她平时最爱吃的水果。她给周松义倒了杯白开水,然后又坐回到沙发上。 “你的伤彻底好了吗?这些天也把你累得够呛,还有嫂子。” “跟我还这么客气?”周松义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东西都收拾好了?” “也没什么收拾的,就一个包。真的,你的伤还碍事吗?别不当回事,要多注 意。”艾薇轻轻拍了拍他打着绷带的左臂。 周松义像是验证答案似的猛地晃了晃,说:“你看,这不挺好的,那点儿小伤 早没事了。” “那叫小伤啊,简直没把人吓死。” 周松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看着艾薇,她的脸红了,不由地低下头,继续摆弄 着手指。 “其实我早就感觉出来了。”“什么?”艾薇小声地问。 “这种事你是瞒不过我的。话又说回来,像你这样出色的女孩如果没人爱那才 怪呢,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应该很优秀,是吧。” 艾薇长吁口气,作为朋友,她觉得没有必要再在松义面前推三挡四的,他毕竟 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朋友。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