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打入黑帮 我回过头去再找那戴眼镜的,他已经不在刚才呆的那地方了。 我正纳闷,觉得身后有人,转过身一看,是“腮帮子”。 “兄弟,快把我的腿都遛细了。”他咧着嘴冲我说。 “人呢? ”我问道。 “还在歌厅,在……走,跟我走。”他拉了我一下,奔舞台方向走去。 “你慌什么? 只要他在,一时半会跑不掉。沉住气喽! ”我放慢脚步,悄声对 他说。 “我不是怕……唉,我是胡萝卜拴驴,当不了桩。不急,回头人跑了,你又该 抻掇我了。”他嘴里嘟嚷着,“哎,瞧见没,在那儿呢。”他紧走了几步,指了一 下对我急切地说。 我定睛一看,在离舞台不远的一个小包厢里,刚才跟陆子宽在一块的那个戴眼 镜的正跟瘦子相互让座,在他俩的身后,各站着一个小姐。敢情“眼镜”跟瘦子是 一条线上的蚂蚱。 甭问,他俩都是“福建帮”的。我暗自寻思道。 “兄弟,你看见了吧,来的不是一个。”“腮帮子”看了我一眼说。 我在舞台下找了个能观察这个包厢动静的位子坐下,对“腮帮子”说:“这儿 暂时没你的事儿了,你现在到一楼大厅给我‘蹲’一会儿,有什么情况,马上用寻 呼机呼我。” “行。”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突然觉得坐的这个角度“眼镜”伸一下脖子就能瞅见我,于是站起来,绕到 大厅柱子后头,装作找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留神看着包厢里那几个人在干什么。 大约有一支烟的工夫,陆子宽进了包厢,只见他点头哈腰地跟“眼镜”和瘦子 打招呼,然后又拿出很亲热地样子逗了逗那两个小姐。 寒暄之后他很随便地拿起茶桌上的酒杯,跟他们碰了碰杯喝了一杯酒。然后接 着逗闷子,不知他说了句什么,把那两个小姐笑得前仰后合。过了一会,他凑近 “眼镜”,跟他嘀咕起来。因为我站的位置离包厢太远,他说的什么我只能凭想象 来推测。 过了有一刻钟,“眼镜”站起来,随陆子宽离开了包厢。我灵机一动,抽身往 歌厅的散座儿溜达。 我走到散座儿,随便找了座位坐下,把手机放在桌上,刚要招呼服务小姐上啤 酒,充充样子,陆子宽领着“眼镜”就朝我走过来。 “翟老板,没到那头儿占个座儿,等着呆会儿看‘脱①’呀? 今儿什么日子口 儿呀,南北朋友在‘太阳神’大聚会,这么会儿工夫碰见好几位熟人。来来来,我 给你引见一位朋友……”陆子宽拉着我的手,张罗着说。 “噢,好呀,我姓翟,太平洋装饰公司的。”我站起来,信口打了个谎,点了 点头说。 “眼镜”显得挺斯文,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伸出手来说:“我姓肖,做水 产生意的。幸会。” “幸会! ”我跟他握了握手。 “肖老板的买卖可大,公司专供海货,北京城的大小饭庄都有他的海产品,是 不是,嗯? 哈哈。”陆子宽在一旁敲锣边儿说。 “哪里哪里,陆老板抬举啦,我们是小本生意嘛。”姓肖的操着半生不熟的普 通话,假模假式地笑了笑,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我。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写的姓名叫肖国雄。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个子 不高,有四十多岁,皮肤黝黑,泛着黑亮的油光,像是刚炒完菜的铁锅。窄脸的眉 骨下嵌着一对小眼,鼻梁子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从镜片里透出一道阴森的光亮。 在舞厅幽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出他的脸上罩着一层黯淡的烟气。这种被烟酒和女色 淘就的脸色,只有经常在赌桌上熬夜或生活中荒淫无度的人才会有。他的举止像一 个五六十岁的人一样,显得沉稳老辣,让人感到这是一个老于世故,莫测高深,难 知底细的人。 “翟老板路子可广,甭管‘黑道’还是‘白道’,北京的地面上正经有一号呢。” 陆子宽透着殷勤地对肖国雄说:“他认识人海了,手眼通天,闹着玩呢。为人也仗 义,肖老板在京城地面上有事儿,尽管跟这位翟老板言语一声,他不会不管,嗯, 哈哈……包在他身上,是不是翟老板……? ”他扭过脸来冲我硖硖眼笑道。 “那是,不过要看什么事儿了。要是倒腾原子弹的事,我可就说不上话啦。” 我故作深沉地幽了一默。 “肖老板不倒原子弹,对不对? ”陆子宽接过话茬儿道:“他倒宇宙飞船,还 有那叫什么来着? 噢,探测器。他憋着组织一拨人到火星上旅游呢,哈哈。” “旅游干吗? 干脆在火星上开个‘太阳神’这样的大型娱乐城得了。”我笑道。 我们过了几句哈哈儿,把肖国雄给逗乐了。他从兜里掏出“中华”烟,递给我 和陆子宽,然后点着,笑着说:“跟你们北京人在一起很有意思,好开心! 你们说 话像是在说相声。” “是吗? 肖老板,我们的相声可不白说,掏钱吧您呐。”陆子宽打趣道。 “掏钱? 肖老板送你一颗人造卫星,你敢要吗? 说点儿正经的吧。”我说。 “是是。您瞧那边台上快比划上了,看‘脱’比听相声过瘾,是不是? 哈哈哈 ……咱们别误了那头的节目。”陆子宽道。 肖国雄抽了口烟,用手推了推鼻梁子上的眼镜,阴不搭地说:“听陆老板说, 翟老板想进点‘货’……” “这年头,养个小¨隋儿’比养个宠物可破费得多,得供她吃供她穿,还得供 她这个……”陆子宽用嘴嘬了一下,挤咕了一下小眼道,“这个可比吃穿要钱……” “嗯,你们知道这些年,广州、深圳,还有我们家乡那边,时兴养‘二奶’吧 ?‘二奶’比‘大奶’可难伺候呢。别墅、卧车、小保姆……啊呀,那简直是贵夫人 ……”肖国雄沉吟道。听他的话茬儿,好像是他也养了个难伺候的“二奶”。 “是是,‘二奶’? 是不是北京人所说的姑奶奶呀? 姑奶奶比大爷难伺候。咱 们翟老板养的不叫‘二奶’,叫“隋儿’,两个词儿,是一回事。那小妞儿长得漂 亮,也不挑吃也不讲穿,就好这一口儿,你说这事闹的。”陆子宽在旁边敲着边鼓 说,就跟他真看见过这小妞儿似的。 我接过话茬儿对肖国雄笑道:“是呀,以前,她瘾上来,我都是派手底下的人 到黑市上零打碎敲,耳挖勺里炸豆腐,小鼓捣油儿。听陆老板说,您是……啊,您 现在正做着‘白货’生意。我想……是不是……?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 “当然,明白你说的意思。”肖国雄从眼镜片里射出一道阴冷的寒光,审视着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都是生意人嘛,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遇到的像翟老板这种人很多。不过,‘白货’生意……嗯,翟老板应该知道, 跟别的生意不一样,规矩,懂吗? 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是呀是呀,我懂。”我点点头。 “这样吧。”肖国雄看了我一眼,沉了一下说:“今天我们算是认识了,但这 儿不是谈买卖的地方,不合时宜。对吧? ”他顿了一下说:“如果翟老板真心想做 ‘白货’生意,明天下午,你上我的公司总部找我好啦。” “您的公司总部在哪儿? ”我问。 “我的名片上写着。” “嗯。”我看了一眼他的名片,问道:“这上边写着是村呀? ” “村? 对呀,我们的公司哪能设在城里? 一言为定。我三点钟,准时在公司办 公室等你。”肖国雄伸出手来,望着我说。 我跟他轻轻握了一下手,直视着他问:“能当时取‘货’吗? ” 他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先谈谈吧。” “好,一言为定。”我说。 “得,二位老板算是成了朋友,你们的事儿,二两棉花,单谈( 弹) 吧。我别 跟你们裹乱了。走吧,那边的节目快开始了……”陆子宽脸上跑着眉毛说。 “你们玩吧! 我这儿还等个人。”我淡淡一笑,推让着说。 “是不是等你那小‘情儿’呢? 得,那我们就先过去啦。”陆子宽好像很善解 人意似地微微一笑,转过身,对肖国雄说:“走吧肖老板,小姐快等急了吧? ” “明天见! ”肖国雄冲我点点头,朝我投来锐利的一瞥。 “明儿见! ”我扬了一下手,会意地一笑说。 肖国雄最后瞄我这一眼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似乎从他透过眼镜片射出来的这 道带有挑战意味的寒光里感觉到了什么。这小子的深沉里揉着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