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意外结拜兄弟 肖国雄的书房透着雅,三间屋子打着隔断,中间留着门,迎门悬着一块长方的 小匾,上面写着三个字:“慎思轩”。两边是金笺对联:“江湖闲骨由情生,野树 归根因春冷”。墙上挂着两轴国画,花梨木的大书案上摆着名人法帖和几方石砚, 一只大笔筒里插满了狼豪羊豪的毛笔。贴墙是一个“万宝格”,格子里摆着一些工 艺品,书案旁的书桌上堆着许多报纸和几件古董。书房里书不多,倒像是玻璃厂的 古玩字画店。 对着书案摆一对皮面沙发。肖国雄让我坐下。 “慎思轩’,有意思。肖老板是个文化人呢! ”我说。 “让翟老板见笑了,用你们北京人的话说,这叫‘花架子’。我只是喜好而已。” 他微微一笑说。转过身,推门喊老王泡茶,然后替我点了一支烟。 我看了看他的字画,虚情假意地夸了他几句,生怕话题再让他弄跑了,单刀直 入地对他说:“‘货’呢? 拿出来吧,肖老板,你就别渗着了。我先看看怎么样? ” 他哑然失笑道:“钱呢? 你也带来了? ” 我犹豫了一下说:“当然,我先看看东西吧。” 肖国雄摘下眼镜擦了擦,戴上,站起身朝窗外看了看,然后走到我面前,端视 着我,诡谲地笑了笑说:“看看东西? 翟老板,你来的目标恐怕不是光看东西吧? 是不是要看人呀? ”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惊诧地问道。 “别演戏了吧,翟老板。”他顿了一下说。 “演戏? 你……? ”我站起来,哈哈大笑起来。“肖老板,是不是要涮我呀? ” “‘涮’你? ‘涮’也是北京土话吧? 我‘涮’你干什么? 翟老板,可是你主 动找到我的门上来的。”他冷笑一声,凑近我低声说:“翟老板,你不是老板,是 这个……”他用手在头顶上比划了一下。 “是什么? ”我佯笑道。 “公安警察!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 “你……? ”我吃了一惊,他怎么在我身上看出了破绽? 难道是我没拿准老板 的劲儿? 难道是陆子宽把我给抬了出去? 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 “你别用这种迷惑的眼光看着我,也不要怀疑有人出卖了你。实话说吧,没有 什么人暗示我说你不是当老板的。完全是感觉,是我的经验告诉了我你的真实面目。 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是警察,在我面前你是我真心寻找的朋友。”他 颤抖地抓住了我的手说。 “你怎么啦? ”我望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坦率地告诉我,你是不是警察? ” “是,我是警察。”我想,如果我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他会一下子磕死在 地上的。 “太好了,我感谢你对我的真诚。真的,在这世界上只有真诚这两个字最珍贵。 是的,我已经在精神的地狱里苦炼了一年多。苦闷呀! 我多么渴望找到一个朋友, 现在你终于来到我的面前……”他显得异常激动,神经质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梦呓 般地望着我。 “你怎么啦? ……是不是喝多了? ”我对他的这一突兀举动始料不及,愕然地 望着他问道。 “没有,我没喝多,人民警察在我心目中是神圣的,并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 见到你我高兴。你放心,翟老板,我暂时不会暴露你的身分,我仍然叫你翟老板, 但我愿做你的朋友。你能答应我吗? ”他用难以捉摸的目光死死盯着我问。 “当然,我们早已经是朋友了。” “不,我说的不是官场那种貌合神离,商场上那种酒肉穿肠过,江湖上那种为 朋友两肋插刀的朋友,我想跟你做一个神与神相通心与心相印的朋友,你干吗? ” 他死死地攥住我的手,动情动容地说。 “好啊! ”我来不及思索,随口说道。 “好,那你受我一拜。”他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了个礼,我也还了他一个礼。他 喃喃道:“如果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结拜礼,要找师爷作中保,还要杀只鸡,歃 血为盟。这些俗礼我们就免了吧。你比我大两岁,从今以后,你就是兄,我就是弟。 我们生死相依了。” 说完,他又双手抱拳朝我拜了三拜。 我被他的这一唐突举动搞得莫名其妙,怎么没说两句话,我就成了他的拜把子 大哥了? 看来他们“福建帮”的门坎儿①太好进了。 我突然觉得这事儿挺滑稽,好像在演小品,这么一会儿我成大哥了。 肖国雄却显得一本正经,他神神叨叨地真事儿一般,让我有些疑惑不解。 沉了一下,肖国雄推开书房的门,往外扫了一眼,然后把右手的食指往嘴唇一 竖,显得很神秘地对我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我的卧室吧。” “好吧。”我点点头。 肖国雄的卧室陈设很简单,正中摆着一张单人的“席梦思”软床,墙边戳着两 个立柜,墙角有台彩电,挨着床是一对单人沙发。 迎门的墙上挂着两个条幅。一个上面写着:“避避避,断断断,化化化,是三 餐功夫;勉勉勉,续续续,通通通,为一等事功。”另一个上面写着:“摆脱开, 摆脱开,沾染上洗干净很不易;持得住,持得住,掉下去爬上来甚为难。” “这是谁写的? ”我指着这两个条幅问道。 他淡然一笑说:“阎锡山的自勉联。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求人帮我写的。我 的字挂不上墙。” 他指了指沙发,对我说:“坐吧。” 我站着没动,看着这两个条幅一时琢磨不出是什么意思。沉了一下,我笑着问 :“是让我看‘货’吗? ” 他匪夷所思地说道:“看‘货’? 还是看‘祸’? 你先坐下,我有一肚子话要 跟你说呢。” 他把我按在沙发上,自己也坐下了。“小时候看电影对里头的人我总爱问这是 好人还是坏人? 其实电影里的好人和坏人挺好认的,一看演员的长相就能猜出八九 不离十。生活中的好人和坏人就难以区分了,人性的善恶美丑从长相上很难看出来。 不过,眼睛是心灵的门户,脸上的神情是心灵的镜子。那天我在‘太阳神’见你的 第一面,就觉得你不像一个商人,不是商人却又说自己是商人,只有两种人会。这 么做,一种人是骗子,还有一种人是特工人员或是警察。通过我跟你的接触,我感 觉你不是骗子,那么肯定是警察了。我判断得没错吧? 不瞒你说,我原来也是挣皇 粮吃官饭的。往上,接触过省长部长以上的大官,往下,接触过三教九流,所以一 般人很难逃脱我的眼睛。”他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