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爱子莫如父 不知什么时候,我觉着有人碰我的胳膊,猛然睁开眼,一看,敢情是我们家老 爷子立在我的床头,他身后站着我姐和我姐夫。 “怎么样老二,这条腿还能……? 那什么,别的地方伤着没有? ” 我姐亮着细音大嗓,带着几分难过的样子问道。 “没事儿,大夫说这条腿还是我的。身上别的零件还算运转正常。”我冲她笑 了笑说。 “瞧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没事儿人似的。” “那依着你呢? 我得找根绳儿去是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 “是呀,当警察嘛,短不了被祸给‘拿’着。这就跟开车的似的,上路就有三 分险。”我们家老爷子接过话茬儿说,“我早就跟你说过,吃这碗饭是慢捻儿,说 不准什么时候崩。既然穿上了警服,就得有这种思想准备。你一个人受伤,咱们全 家都为你光荣……” “嗬,照您这么说,好像我这一枪早晚得挨是吧? 我受伤,你们光荣什么? ” 我笑道。 “你这是为了保护人民的利益嘛。为人民的利益受伤光荣呀! 我们家老爷子一 本正经地说。 “光荣? 我可没您这么高的觉悟。受伤就光荣? 依着您这一枪打的不是地方是 吧? 应该照这儿打对不对? ”我指着心口窝对他说。 “瞧你们爷儿俩,不见面儿吧,心里想,嘴上也念叨。见了面儿,两句话就崩。 慢捻儿? 我看你们都是急捻儿。爸,您少说两句吧,您没瞧他现在都已然这样了。” 我姐见我们家老爷子又要跟我翻车,赶紧拿话给拦住了。 “我没数落他呀? ”老爷子不服气地说。 “是呀,他在夸我呢! ”我用话“烧”了老爷子一句。 “老二,大夫说你骨头没伤着吧? ”我姐夫乔建见我跟老爷子话不投机,抓住 个空档儿赶紧抹稀泥,转移了话题。 “没伤着骨头。”我说。 “那就好,大腿吧,就怕伤着骨头。”我姐夫好像是个医生,拿着款儿说。 “不过穿了一窟窿眼儿。”我笑着说。 “呦,那肯定没少流血吧? 等你的伤口愈合以后,得好好儿补补。”他说。 “是呀,现在就得进补,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嘛。你看,这是我给你现煮的… …”我们家老爷子接过话茬儿,从带来的大塑料袋里拿出十几个煮熟的鸡蛋来。 “吃吧,鸡蛋在农贸市场便宜着呢,两块多钱一斤。”我们家老爷子笑了笑说。 “您可真疼我。没买点儿硌窝儿的,那东西更便宜。”我欠起身来,拿起一个 鸡蛋冲我姐一乐。 “瞧你,真不会说话,瓜子不饱是人( 仁) 心。这煮鸡蛋也是咱们老家儿的一 片心意呀。”我姐朝我挤咕了一下眼睛说。 “咱爸最疼我啦。”我笑着说:“你不知道,他头两天知道我到郊区执行任务, 让我身上带了一个军用水壶。嘿,褙节儿上还真派上用场了。” 我们家老爷子瞅了瞅我笑着说:“怎么样? 甭瞧东西是老派的,看着不是样儿, 那东西实用呀。我今儿还给你带来几样实用的呢。” 他说着从塑料袋里又拿出几根黄瓜和一塑料袋西红柿,放在桌上。 “唼,您没把菜市场给搬来。”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吊瓶直颤悠。 “咱爸想得就是周到,黄瓜西红柿,这两样都是你平常最爱吃的。”我姐生怕 我嘴里再出溜几句老爷子不爱听的话来,赶紧垫上几句好听的话。 “是呀,别瞧这东西看病人拿不出手,可它营养确实丰富,含那什么……维生 素C 多着呢。你在医院吃不着这么新鲜的。”老爷子说。 “没给我把甜面酱带来? 洗了吗? ”我拿起一根黄瓜说。 “洗了,正经用洗涤灵冲的呢。” “嗯,吃着正好。”我拿起一根嚼一口笑道。 我姐和姐夫也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些营养品,奶粉、水果罐头和几袋可以当零嘴 儿的干果。老爷子数落他俩不会花钱:“老二又不是外人,买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干吗? ” 我姐和姐夫哼儿哈儿地笑了笑,谁也不敢驳老爷子的面子,家里人都知道老爷 子的脾气,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只要你一反驳。得,这就等于给他留出说话的空档 儿,车轱辘话他能唠叨一天。 我们家老爷子和我姐两口子说了会子不疼不痒的关心话。他们心里也明白,话 说得再近,伤还是在我身上,谁也不能替我躺在病床上受罪。我姐倒是说了句实用 的:“医院的伙食不好,用不用每天给你做点可口儿的饭菜送来? ” 没等我说呢,老爷子接过话茬儿:“甭介,咱别搞特殊化。医院里那么多病人 都在这儿吃病号饭,咱怎么就不能吃呢? ” “是呀,有咱爸给我带的这些煮鸡蛋、黄瓜和西红柿,就够我吃几天的了。” 我笑着说,“爸,赶明儿您再给我带几个柿子椒、心里美萝卜来。” “你以为这儿是兔儿窝呢。”我姐咯咯笑起来。 “你们甭惦记着我啦,都挺忙的。薇薇快要高考了吧? 姐和姐夫还要盯着她呢。 我这点儿伤,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养几天就会好的。”我说。 薇薇是我姐的独生女儿,当时正上高三,她是我姐和姐夫的心尖子,两口子一 心一意要把她培养成大学生。这年头,做父母的可比当孩子的要累,薇薇从小到大, 没少让我姐和姐夫操心,两口子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搭在培养孩子上面,不过薇薇这 孩子倒挺争气,初中毕业考上了四中,一条腿已迈进了大学的门槛,但我姐两口子 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现在孩子上学竞争太激烈。 又聊了一会儿,他们起身告辞。临走时,我们家老爷子又从塑料袋里掏出点东 西。” “又是什么好吃的? ”我探过脑袋问道。 “你怎么就想着吃呢? ”老爷子咧了咧嘴说,“我呀,给你带来点‘精神食粮 ’,瞧瞧这是什么? ” 我一看,敢情老爷子拿出一大摞文件和杂志。 “嗬,净是学习文件,您干嘛呀让我? ” “这些都是单位发给我的学习材料,我都看过了,你在病床上闷得慌,也学习 学习。平常你总是执行任务,忙,顾不上学习。看看这些吧,提高提高觉悟,有好 处。人不学习就跟不上形势,脑袋瓜就会生锈。”老爷子眯缝着眼笑着说。 “您是不是憋着让我当所长呢? ”我说。 “非当所长得学习吗? 当普通警察的也得学呀。”老爷子一本正经地说,逗得 我姐和姐夫忍不住笑起来。 “还是咱爸有水平,你瞧他想得真周到。放在老二这儿吧,让他闷了的时候翻 翻。”我姐紧替我打圆场。 我们家老爷子又循循善诱地教育了我半天,大概也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了,他看 了看表,才跟我姐和姐夫离开病房。 他们走后,那个嘴唇往上噘着的护士进来给我换吊瓶,她一眼瞥见小桌上放着 的黄瓜西红柿,笑着说:“呦,你们家是郊区的吧? 瞧,给你带来这么多农产品。” 我逗了她一句:“嗯,我们老爷子是菜农。黄瓜和西红柿刚从架上摘下来,你 拿去尝尝鲜儿吧。” “瞧你说的,我们哪儿能要病人的东西呢。”她淡然一笑说。 “你先尝尝,要是好,赶明儿让我们老爷子给你们拉几筐,绝对比农贸市场上 的便宜。” “干吗呀? 我们医院改菜市场了是不是? ”她径自咯咯笑起来。 “那多好呀,现在不流行绿色工程吗? 菜农,三句话离不开菜。 您别见怪。” “我发觉你这个病人挺嘎的,都伤成这样儿啦,还贫嘴刮舌的。 你老老实实呆会儿吧,别把瓶子弄掉了。” 她把吊瓶装好,微笑着瞪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她又推门进来, 对我说:“哎,桌上的黄瓜和西红柿你可少吃,谁知道洗干净没有,别吃得拉肚子, 你这样儿的,上厕所可没人伺候你。” “您放心,我的胃扛得住。真拉肚子,还省得吃败火的药了。”我笑着说。 “你贫不贫呀! 反正我把话说到了,拉稀是你自己的事儿。”咣唧,她把门又 带上了。 真好玩,我看着桌上的那一堆黄瓜西红柿忍不住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