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心照不宣 下午是医院可以探视的时间,病房来了许多人,都是来看旁边那个出车祸的病 号的。他们旁若无人地大声谈笑,好像这病房里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我有些心烦意乱。红妹犯大烟瘾的痛苦表情让我很受刺激,她为什么有这种嗜 好? 她是怎么染上大烟瘾的呢? 她离开医院又能上哪儿去呢? 回到吴绍萱那儿,还 是她自己另有一个窝? 她到底跟“鲨鱼”贩毒集团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老杜没把她 怎么样,是吊着她,还是没有从她身上发现破绽? 我一时无从判断。这些事越琢磨 脑子越觉得发空。我突然感到心里好像一点儿没抓挠了。一股淡淡的悲凉使我心里 感到无限惆怅。红妹临走时说还会来的。她会回来吗? 她来了又能怎么样? 我现在 真的需要她的照顾和体贴吗? 我这儿脑子里像裹着一团乱麻,正扯不清、理还乱的 当口儿,小李子和大谢拎着一袋水果和营养品进了病房。 .“翟哥,让你受委 屈了,你瞧,我们一直也没过来看看你。这些日子忒忙,我们哥儿俩已经五六天不 着家了。”小李子把拿来的东西放在床上,歉疚地笑了笑说。 “是呀,今儿抓着点空儿,杜头儿让我们过来瞧瞧你。你怎么样,伤口好点儿 没有? ”大谢大大咧咧地笑着说。 “你们都挺忙的,还惦记着我,让我心里多不落忍。” “咱哥儿们之间就别说这话了。按说杜头儿应该安排个人陪陪你的。怎么样, 你的腿? ”大谢道。 “我琢磨着再过十天八天的该能下地了吧,石膏已拆了。”我掀开被子,让他 俩看了看我的缠着绷带的大腿。“现在正做理疗。” “赶快好了吧,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哥儿几个挺想你的。”小李子说。 “是啊,你不在,我们心里头总觉得少点什么。”大谢看着我嘿嘿笑了笑。 “我这儿心里也烦,你琢磨呀,成天价像猫似地卧在床上,这是啥滋味儿? 好 像一个人开着车走夜道儿似的,看见你们,我心里才亮堂点儿。给我讲点儿外头的 事,这些日子我跟与世隔绝差不多,你们在忙什么? ” “忙得昏天黑地。”小李子眨了眨眼道,“老杜带着我们把‘太阳神’给端了。” “真的? ”听他一说端了“太阳神”,我立刻来了情绪,“说说嘿,怎么端的 ?” “说起来这得有你一半功劳。”大谢接过话茬儿道,“‘太阳神’是你踩的‘ 点儿’呀。” “我别说我在那儿踩点儿的那一段了,说说你们怎么干的? ”我急忙问道。 大谢想了想说:“你受伤以后,老杜这头儿紧锣密鼓地审‘鲨鱼’的案子,那 头儿却憋着端‘太阳神’,怕打草惊蛇,老杜派我和小李子到那个‘黄窝’卧底。 我们哥儿俩在那儿蹲了四五天,你猜怎么着,真摸着几条大鱼,把他们的根呀蔓呀 弄了个底儿掉。咱们杜头看火候差不多了,揭锅吧。嘿,他来了一手脆的,突然袭 击,冷不防把网给撒了。前天夜里,市局的领导亲自坐镇,组织了文化局市场检查 处和三个分局的人马包抄,你琢磨吧,那些嫖客和‘鸡’跑得了吗? 一百多口子, 都折进来了。” 小李子道:“你不是问我们这些日子忙什么吗? 我们就干这个呢,一百多口子 挨个儿过‘筛子’,你说我们忙不忙吧? ” “这应该是预审科的差事呀。”我问道。 “他们哪儿忙得过来? 你还记得我们‘百鸡宴’那场‘戏’吗? ”小李子说道。 我猛然回想起头年他们查抄歌厅“三陪女”,突击审查卖淫女和嫖客的情景, 笑着问道:“怎么着,这回又是‘三堂会审’? ” “‘三堂’? 我看得‘五堂’。”大谢说:“你应该门儿清呀,‘太阳神’可 比城里的那些歌厅玩得猖,‘沾包’的也净是有头有脸的主儿。听老杜说市局领导 对‘太阳神’的案子挺当回事儿,把它作为反腐败的一个典型。这回不光是杀‘鸡 ’,而且要杀‘猴’,只要在‘太阳神’泡过妞儿的,甭管是谁,要一查到底。” “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小李子道。 “‘太阳神’的老板呢? 他没当‘泥鳅’? ”我问道。 “也折进来了。他能‘闪’了吗? ”大谢道。 “他可是有背景的人物。”我说。 “就看上边的头儿对他怎么发落了。”小李子沉吟了一下说。 “这回在‘太阳神’折的人里有没有咱们的熟人? ”我问道。 “还没碰到。反正我没碰着。”大谢说。 “嗯。”我打了个愣儿,对小李子说的一个没有漏网产生了疑问,保不齐像陆 子宽这样的泥鳅又出溜了。我猛然想到了“腮帮子”,问大谢道:“你们收审的人 里有没有叫胡志刚的,他是‘太阳神’餐饮部的经理。” “胡志刚? ”大谢皱起眉头琢磨了一下说,“记不得了。李子,你知道这个人 吗? ”他转身问小李子。 “胡志刚? 是不是个儿不高,冬瓜脑袋,腮帮子挺大的? ”小李子想了想说。 “让你这么一形容,把一个大活人给说成驴了。”我笑道,“是他,没错儿。 他也折里了吗? ” “翟哥是不是跟他‘发小儿’呀? ”小李子眨了眨眼道。 “嗯,有这么点儿关系。”我点点头说。 “是我审的这小子。他挺狗尿,一上来就跟我摆邪,嚷嚷着认识你,让我立马 儿把他放喽,我以为他跟我这儿炸庙呢。” “你怎么‘办’的他,他也……? ” “老杜说了,甭管是谁,也甭管沾没沾臊包,一律不准先放人,等他们都过了 ‘筛子’,让上边拿意见做处理。” “这么说胡志刚得在里头蹲几天了? ” “怎么着? 翟哥想‘捞’他? ”小李子问道。 “不是‘捞’他,他压根儿就不该进去。他是咱们的‘眼线’,老杜知道呀! ” 我说。 “用不用我跟杜头儿递个话,高抬贵手。”小李子说。 “不用,我回头单给他去电话吧。”我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在‘太阳神 ’蹲坑时,胡志刚就跟我犯嘀咕,想退出来,让我给拦住了。 我琢磨着利用他一下。他这人我多少还算知根知底儿,出格的事儿,他不会干。 这事儿,我跟杜头垫过话。” “既然是这样,老杜不会让他受委屈的。”小李子说。 “但愿如此。”我不置可否地说。 我跟大谢和小李子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子闲篇儿,小李子看了看表说,“太阳 神”那边的事儿还没完,急着回去。我知道他们忙,也不好久留。他俩起身告辞。 他们走出病房,大谢又抹回头,走到我的床边,悄声问道:“兄弟,有件事儿 刚才当着小李子的面儿,我没好意思问你。” “什么事? 你说吧,咱俩不说隔心话。” “那个叫红妹的小妞儿跟你是不是……? ” “跟我怎么啦? 你说呀。” “这种事瞒不过我的眼睛,自然,也躲不过老杜的眼睛,我看这小妞儿对你有 那么点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 ” “我看她挺喜欢你,是不是想……? ” “没那么回事,她不过是一种感激之情吧。” “别逗了,她的眼神里可不光是感激之情,八成她爱上你了。”他凝视着我说。 “算了吧,她会爱上我吗? ”我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那可是没准儿的事儿。不过,我跟你泄个底,这小妞儿抽‘白粉’,知道吗 ?老杜可对她拴着线儿呢,你可要留神,别迷了马虎的。 咱哥儿俩过得着,我才跟你说这个。” “你们在审‘鲨鱼’这个案子时,她沾包儿没有? ” “好像没她什么事,可她跟‘毛蚶’有一腿。哥儿们,你可要当心,我看这小 妞儿憋着‘傍’你呢。我琢磨着她抱你的大腿是想躲什么坎儿。你可得留个心眼, 别瞅她模样挺好,这帮丫挺的没几个正经货。 干咱们这行儿的千万别沾她们。”他目光直视着我,一本正经地说。 “你是不是听到点儿什么风言风语的? ”我问道。 “没有,我不过是提醒你一下,你这人有时心太善,我担心你上了她们的套儿。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就这么着吧。” 他那张朴实的脸上流露出友善和真诚。 他的这番话让我感到惊诧,但这也是我早已预料之中的事。当一个男人和女人 频繁接触时,不管其中有没有包含感情的成分,总会引起别人的猜测,这是很正常 的事。只不过我和红妹所处的地位不同,这种猜测更具有几分神秘感和新奇感。 我突然发现大谢这个人有时粗中有细,也许这是他的一片好意。 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朋友之间的信任与坦诚。 我不想跟他解释什么,他好像也不想听我往外择什么。 “得了,你多保重吧! 李子在外头等着我,有时间咱哥儿们单聊。”他匆匆忙 忙跟我打了招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