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黄澍和何志孔退出之后,会见随即就结束了。弘光皇帝临起驾前,给司礼太监 韩赞周留下了一句话:“马阁老宜自退避!”本来,跪伏在地上的马士英还心存希 冀,冷不防遭此“严谴”,顿时变得面如死灰。回到东阁,他思前想后,自感到无 法再在阁中赖下去,只好上疏称病,把行李用具全部搬出,灰溜溜地回到鸡鹅巷的 私宅,听候皇上处置去了…… 消息传出,南京的上层社会顿时轰动起来。人们万万没想到,看起来眷宠日隆、 势焰熏天的马阁老,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七品巡按奋起一击,就从台上跌落下来;他 们也没有想到,靠着马士英拥戴登上了宝座的弘光皇帝,会这样不顾私情,断然下 手。一时间,整个朝廷的气氛倒转了过来。那些属于马士英一派的人,自然垂头丧 气,私下里愤愤不平;而那些对马士英的所作所为含愤已久,心怀怨恨的人,则惊 喜相告,感到大畅胸怀,纷纷称颂皇上圣明,中兴有望。至于湖广巡按黄澍,更成 了人们纷纷谈论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当然,对此感到不安,担心会闹出什么乱子 来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在一片喜气洋洋的议论当中,他们的声音很快就给淹没 了。 消息传出的第二天,黄宗羲独自雇了一匹毛驴,到聚宝门外的天界寺去寻访方 以智。说起来,还在大半个月前,最初得知方以智逃回了南京那阵子,黄宗羲就一 心想着要见一见这位旧相识了。 只是由于方以智搬出寒秀斋后,去向不明,他不得已才又把心思压下来。到了 六月初社友们聚会莫愁湖那一次,黄宗羲听说方以智也去露过面,偏偏自己又因为 奉周镳之命去催请黄澍,到得迟了,结果仍旧没有见着。不过,随后就传出了方以 智在北京时,曾经变节降贼的消息。这对于黄宗羲来说,无异当头挨了一棒,惊愕 得老半天呆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作为老朋友,以往黄宗羲同 方以智虽然相处得不算顶融洽,有时还会闹点小别扭,但是就内心而言,他对方以 智的超群才华和非凡学识,其实是十分佩服的。而方以智作为名望素著的复社四公 子之一,黄宗羲更是从不怀疑他的坚毅气节。然而,万万没想到,到了危难当头, 对方竟然会做出那样可耻的事情来。“啊,欺骗,又是欺骗!钱牧斋、史道邻、陈 定生,还有他!全是欺骗!他们为何要这样?为何会这样!”黄宗羲愤恨之余,用 拳头擂着桌子,而且当场就要去找方以智,质问个明白。只是由于顾杲极力劝阻, 认为对于为了活命不惜降志辱身的人,犯不着去与之论什么理,黄宗羲才勉强忍耐 住了,但心情一直烦闷异常,总觉得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耳朵旁边不断地朝他发出 讪笑。所以,到了昨天,当马士英失宠下台的消息传来,黄宗羲于惊喜和振奋之余, 就再也无法安静。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方以智,用不怕死的黄澍为榜样,狠狠教 训对方一番,以发泄受骗的积忿。 现在,黄宗羲已经来到天界寺。南京这地方,夏天本来就是出名的热,何况正 当盛暑骄阳的六月下旬,虽然戴着斗笠,骑着毛驴,但待黄宗羲来到山门时,也早 已汗流浃背,燠闷难当。幸好天界寺作为南京著名的三大丛林之一,不只规模宏大, 而且境界尤其清幽。寺院内,到处都是合抱的参天古木,仿佛平地张起了重重巨大 的翠色帘幕。那些红墙黑瓦的殿堂、庵院,静静地掩映在浓荫绿影当中,让人一走 进来,顿觉置身于别有天地的清凉世界,不但烦嚣和暑意为之一扫,而且身心感到 分外宁帖,有一种俗虑全消的愉悦。 不过,眼下黄宗羲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马上就要同方以智见面,这使他既急 切又紧张。“啊,听说他的模样变得厉害,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样子?我还能认得出 吗?我到底是先同他以礼相见,然后再提出质问,还是一见面就迎头痛击?”由于 发现,这些颇为重要的问题,在刚才前来的路上,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更未曾做 好准备,黄宗羲不禁有点慌乱,以至尽管他今天是头一次来,并不知道方以智的住 处,但由于光顾着想心事,连设法询问一下也忘记了。 渐渐地,他就发现情形有点不对。起先,是好些寺内的僧人同他擦肩而过,一 个个神色慌张,脚步匆忙;接着,又听见远远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其中不止一次依 稀提到方以智的名字。黄宗羲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去。 也就是到了这会儿,他才发现,刚才这么乱走一气,已经来到寺院的尽西头, 那里有一道月洞门,毗连着一个小小的庵堂。喧闹的声音就是从庵堂前的小院子里 传出来的。当黄宗羲走进月洞门时,庭院里的情景使他又是一怔:只见一群方巾道 袍的儒生和绅士,大约有十数人之多,正在那里吵吵嚷嚷。起初,黄宗羲以为是方 以智的亲朋友好,结伴前来探访,但随即就发觉不对。因为那些人一个个都显得情 绪激昂,气势汹汹,又是捋袖子,又是挥拳头,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得顶凶: “方以智,你这个昧心的贼!你到底出来不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可要砸门啦!” “喂,你平日不是自命什么君子名士,趾高气扬,招摇过市的么,怎么今日做 了缩头的乌龟啦!” “呸,什么君子名士!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货色罢咧!这不,一见了真章儿, 就全都露馅啦!” “啊哈,老兄此言差矣!人家屈膝伪廷,北面事贼,以逆名扬于四方,逆迹闻 于朝野,又怎么不是大大的名士?至于这君子嘛,他既蒙伪廷之选,有伪命之污, 则只须在‘君子’之上,再冠一‘伪’字,便也实至名归,无妨照当不误了!” “哈哈哈哈!”人们被这句刻毒的挖苦逗得哄然大笑起来。 黄宗羲在旁边听着,却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情形很清楚,眼前这伙素未谋 面的儒生和绅士,是专为声讨、围攻方以智而来的。本来,这也并不奇怪。自从有 关某些明朝官员,在北京陷落期间,曾变节降“贼”的消息传开以来,江南不少府 县都白发举行集会,宣读檄文,痛加声讨。有些地方,甚至发生降“贼”官员的家 宅,被愤怒的士民抄抢打砸的事件。其实,连黄宗羲本人,眼下也是为着当面质问 方以智而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在黄宗羲的心目中,那始终属于他同方以智之 间——充其量也只是本社内部的事。 他还从来没有设想过要让外人介入,更别说主动参与到外人的行动中去了。 “嗯,瞧他们一口一个‘伪君子’,对我东林、复社分明不怀好意。只不知是些什 么人?怎么会找到这儿来?莫非背后有人指使?”这么一想,黄宗羲顿时警觉起来, 于是暂且放弃寻访方以智的打算,依旧站在一旁,默默观察起来。 这当儿,由于方以智始终紧闭着门,不肯露面,那伙人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他 们继续大声谩骂着,其中有一两个干脆走近前去,攥起拳头,朝门上“咚咚咚咚” 地猛力擂打起来。 还在黄宗羲进来之前,院子里已经聚起了好些本寺的僧人,只是他们全都站得 远远的,神色不安地默默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劝阻。也就是到了眼下,大约看见那 伙人越闹越厉害,才有一个住持模样的老僧,匆匆地越众而出,双手合十说: “诸位檀越,要见方檀越,尽可平心静气,请他出来,不必如此。 小刹本是清净佛地,其实不宜喧哗,还望列位檀越周全。“ 他说这话时态度十分恭谨,口气也很平和。谁知那伙人不但没有变得安静一点, 反而纷纷怒声斥责起来: “和尚,你知道么,我们今日来是要公讨附贼逆臣,不是什么方檀越!” “清净佛地?亏你和尚还有脸说!这里住着乱臣贼子,分明是藏污纳垢之所, 还有何清净可言!” “你快点走得远远的,休来撩拨我们,否则,今日便把你这鸟寺拆了!” “也不用拆,只须向应天府递上一状,告他窝藏贼党,包庇匪人,就够他吃不 了兜着走!” 各式各样的呵斥、恐吓、谩骂劈头盖脸地飞过去,把那位住持长老哄得目瞪口 呆,脸色发灰,眼看招架不住,只得连声念着“阿弥陀佛”,垂头丧气地退了下来。 目睹这种情形,黄宗羲心中愈加吃惊,而且有点生气。因为不管怎么说,方以 智除了是个有失节行为的京官之外,还是鼎鼎有名的“复社四公子”之一。冲着复 社在江南的声威名望,对方要声讨方以智,事前起码也该给社里打个招呼,征得同 意和谅解,才能进行。特别是今时不比往日,马士英已经下台,东林派在朝中眼看 就要重新掌政,这伙人还敢如此妄为,要么就是背后确实有人操纵,故意前来寻衅 ;要么就是他们还不知道马士英已遭贬黜,所以胆敢不把东林、复社放在眼里。 “哼,不管是哪一类,这伙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正这么想着,忽然,一个 女子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黄相公,这可怎么办?莫非让他们这么混闹下去么?” 黄宗羲微微一怔,回过头去,意外地发现说话的是旧院名妓李十娘,旁边还跟 着一个小丫环。 大约看见黄宗羲大睁着眼睛,一脸疑惑地望着她,李十娘那张椭圆形的粉脸微 微一红,随即急急解释说:“奴是来寺里上香,知道方老爷住在这儿,顺脚过来瞧 瞧他——哎,黄相公,这些人说方老爷投降流贼,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方老爷忠 肝义胆,心比天高,何尝受得这等折辱?相公同方老爷向常是最好的,求相公快快 搭救他才好!” 早些时候,方以智曾在寒秀斋落脚,这一点黄宗羲是知道的,而且曾经同顾杲 去寻访过。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方以智失节的事,由于寻访不着,还颇为怅惘。 现在看见李十娘,他又重新想起那件事。正因如此,方以智的怕死、堕落和不争气, 在这一刻里,又重新变得分明起来,并且像利齿一般咬啮着他的心,使他感到痛苦 和愤恨。 “黄相公,求你快快搭救方老爷吧!”李十娘又一次哀求说。由于惶急,泪水 涌上了她那双好看的细长眼睛。 黄宗羲轻轻摇一摇头,默默地掉过脸去。 这当儿,那伙闹事的儒生愈加得意忘形起来。他们大声鼓噪着,使劲地跺着脚, 一边更猛烈地擂着僧房的门。忽然,有人高叫一声:“他再不开门,我们就砸,砸 开它!” “对,砸!砸开它!”更多的人哄然应和。于是,他们开始挤拥着,一窝蜂地 向门前拥去。 然而,正当那奔得最快的一个,挥舞着拳头,打算向门扇砸去的时候,忽然, 像是给施了定身法似的,一下子全停住了。就连那闹哄哄的声音,一刹那问也消 失得无影无踪。寂静中,只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发出质问: “你们——要做什么?啊!” 黄宗羲心中一动:“啊,密之!密之到底出来了!”他本能地紧赶几步,绕到 人群与僧房之间的旁边去,果然看见,方以智已经站在门外,偏西的夏日阳光从房 檐上斜照下来,使他那张由于憔悴、苍老而变得生疏了的长方脸,和一双闪射着愤 怒光芒的熟悉眼睛,显得格外轮廓分明。 “啊?你们要做什么!”方以智又厉声质问说,并且示威地向前跨了一步。 仿佛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似的,那群闹事者畏缩了一下,开始迟迟疑疑地向后 移动。然而,也只一忽儿,他们就重新站住了。 “做什么?”一个高而尖的嗓门冷笑说。黄宗羲听出,那显然是个头儿,因为 每一次起哄几乎都是这个嗓门领的头。“还用问么? 你做下了什么,我们今日就是要来审问你这个什么!哼,背主降贼的孱头!“ “对,我既然认贼作父,还回来做什么?” “你是怎么回来的?莫不是受了闯贼派遣,回来卧底的?” “你是不是想学秦桧的样,卖我江南?” 人们一窝蜂地叫骂起来,而且重新向前逼近。 “胡说!我没有降贼,没有!”方以智狂怒地大吼起来,“这是诬蔑!是无中 生有!我是清白的!知道吗?清白的!” “清白?你畏死惜命,蚬颜事贼,身污伪选,还敢自夸清白?” “你自亏臣节,还上书朝廷,播乱是非,嫁祸他人,你还要脸不要脸?” “这等无耻之徒,还同他闲讲什么?不给他一点厉害,他还道我辈怕了他!” “对,打!打!打这个无耻之徒!”愤怒的人们齐声大嚷。 黄宗羲心中一紧:“不好,密之要吃亏了!”这个念头刚动,就见人丛中蓦地 飞起一道黑影,接着,“啪”地一响,方以智那张刚才还激愤地抖动着的脸,突然 变得呆滞起来,一双眼睛也失去了灼灼的光芒,过了一会,一道殷红的、反射着阳 光的鲜血,就从他的鼻孔缓缓流出,并且朝着下巴淌下去。 “打得好,打得好!再打,再打!”那伙闹事的儒生发出了欢呼。 他们显然从这种惩罚中获得了快意的发泄,并且打算继续进行下去。 黄宗羲的眼睛睁圆了,浑身的血液也不可遏制地沸腾起来。 一种连他自己也闹不清楚的气愤,强烈地震撼着他。他猛一跺脚,正要冲上前 去维护方以智。然而,却迟了一步。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奔 进了人丛。 “别打了,别打了!各位相公,求求你们,别再打了,求求你们啦!”她哭叫 着,张开双臂,发疯似地护住方以智。 这一下变化来得如此突然,不但黄宗羲呆住了,就连那群闹事者也给弄得迷惑 起来,把举着的拳头,迟迟疑疑地放了下来。 这个女人自然就是李十娘。只见她发髻也撞歪了,衣裳也掀乱了,泪水糊了一 脸。但是,她却像毫无感觉,只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边叩着头,一边 继续苦苦哀求。她哭得那样伤心,乞求得那样可怜,以致那伙闹事的儒生你看我, 我看你,似乎没有了主意,院子里随即静了下来。 然而,方以智却暴怒了。 “滚开!”他朝李十娘厉声喝叫,“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我的事,用不到你管!“ “方老爷,算了吧!不要同他们争了,你要吃亏的哟!”李十娘扭过身去,一 边哭,一边乱摆着手,苦苦劝说。当发现方以智不理她,管自走上前来,她就张开 双臂,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 “贱婢,你要做什么!”恼恨已极的方以智咆哮起来,一抬腿,把李十娘撂在 一边,随即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伙儒生说:“你们听着,我方以智一身清白,是不 怕你们的。方才你们动手打人,我恕你们无知,姑且容让一次,若敢再来,我方某 可要不客气了!” 在李十娘苦苦哀求的当儿,黄宗羲已经重新镇定下来。他料定,如果上前劝说, 是很难有效的。但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把那伙人打发走?他又没有主意。忽然听见 方以智这么说,他顿时心中一亮:“对,这倒是个办法!”于是连忙四面一望,发 现旁边不远的树桠上,横着一根晾衣裳的竹竿,便连忙奔过去,一伸手把它抽了下 来,随即使劲在地上“啪”地敲了一下,大声喝叫: “喂,你们这伙浑人听着!本相公已经看够多时。当此堂堂天子脚下,留都之 地,你们竟敢青天白日,聚众滋事,喧哗佛刹,动手打人,到底眼中还有王法没有? 莫非你们仗着人多,便可横行无忌么?哼,本相公偏不信这个邪!今日这个不平, 是打抱定了!你们有本事的,只管使出来,本相公倒要领教领教!”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就矬着腰,把竹竿当做杆棒,踏着五行方位,抡、 撩、挑、戳地比划了几招。早年,他在乡间本来练过枪棒,所以一套“五行棍法” 使将起来,不只中规中矩,而且颇有点虎虎生风的模样。 自从听见方以智威胁说要还手,那些闹事儒生已经显得有点迟疑,这会儿忽然 又冒出来个打抱不平的,而且看见那根竹竿在黄宗羲手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舞 得像风车儿相似,口中还不时发出骇人的“嘿!嘿!”声,知道对方不是虚声恫吓, 一时都给镇住了,只管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上前。 黄宗羲一边比划,一边在暗暗留意那伙人的动静。知道他们已经犯了怯,他决 定再加一把劲,于是,瞅准地上的一块方砖,把竹竿抡得圆圆的,猛敲下去,只听 “噗”的一声,二寸厚的一块方砖即时进为两截。 那伙闹事的儒生本来已经心里发毛,这一下更是脸色大变。 不待黄宗羲再行叫阵,他们便“哄”的一声,一齐转过身,向院门奔去。眨眼 工夫,就走了个干净。 “多谢兄台援手,否则几为狂徒所困!”显然松了一口气的方以智走过来,拱 着手,深深行下礼去。 黄宗羲定一定神。也就是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举动,同今 天到这儿来的目的用意,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不过,已经到了这一步,再翻转面皮 来斥责对方,一时间似乎也做不到;至于留下来与对方握手言欢,那可就更加不适 宜。于是,他只得沉着脸,抛下竹竿,一声不响地向月洞门走去。 方以智分明错愕了一下,随即招呼道:“太冲!”等黄宗羲迟疑地站住,他就 快步跟上来,恳切地说:“请兄到屋内小坐片刻,如何?” 黄宗羲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月洞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刚刚来得及回过头去,顾杲已经一步跨了进来。 “哎,原来兄在这儿,让弟好找!” “子方,有什么事?”看见对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黄宗羲疑惑地问。 顾杲正要回答,忽然看见方以智站在旁边,另外,院子里还有李十娘和好些僧 人,都正远远地站着朝这边看,他就一把扯住黄宗羲的衣袖,穿过月洞门,一起走 到院子的外边去。 “罢了,罢了,这朝廷的事,只怕真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当两人在一棵大树 下站住之后,顾杲摇着头,擦着汗,不胜懊恼地说。 “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事!马瑶草没有倒!他用银子买通了内监田成,让田成在皇上跟前力称 他拥立有功。结果皇上又收回成命。马瑶草如今把东西都搬回内阁去了!” “啊?” “兄且莫吃惊,还有呢!皇上没让马瑶草倒台,却准了太宰张公、少宰吕公的 辞呈,让他们一齐去了职!这一遭可真是输惨了! 所以,仲老命弟来,请兄即速回去商议,拟委兄星夜前往杭州,敦请令师刘念 台大人来京,出领总宪之任。并请念台大人凭借其声望,上疏力阻阮圆海复出。否 则,张、吕二公一去,东林势力骤减,只怕彼辈更无所忌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