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 周心意不由转头看向他,呵,难道,他能听见她心底的声音…… 林子超的目光深深地看进周心意眼底,啊,她那一汪如潭水般的眼波,似宇宙 中的黑洞,使他不由自主却又心甘情愿地被吸进去、吸进去……明知道不可以,明 知道是个禁忌,然而却已身不由主。 林子超终于知道什么叫身不由主,如果感情可以自由控制,那就不再是感情, 而是理智。 这就是动情。 那一刻,林子超感慨中国的语言是多么丰富,动情,是的,他为了她,动了情。 周心意流转的眼波在林子超那张酷似林子越脸上停留片刻后垂下眼帘,继续转 头看向窗外,她不能,想起子越,她就知道,她不能。 如果没有子越……不,她不能这么想,她不能因为对子超动心就否定子越,子 越对她,实在是好。 子越可以没有任何防备地把他的钱都交由她管,除了他的个性使然,还有就是, 他真的很爱她。如果不够爱,怎么做得到?除了钱,还有感情,他的感情也不设防, 周心意心中明白,子越对她的爱是没有保留的,而她,无论是哪一方面,对他都有 所保留。 她一直在给自己留退路,虽然她觉得女人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没有错,但是心底 里总还是会有些许良心的不安。 现代都市中成熟的女性,从来都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不管是感情还是金钱,这 样的女性,虽然独立自主,但是说到底,总是太过于现实。 正因为如此,周心意才更懂得珍惜子越,因为在这个人人设防的社会,林子越 的率真实在难得可贵。 何况,他是那样把她捧在掌心。 以前是她照顾陈诺,现在正好掉了个个儿。 林子越一切以她为重,周心意不得不承认,他们在一起这八九个月来,他让她 生活得像一个公主。 她想在外面吃就去外面吃,她想在家里吃,他就买菜做饭洗碗,全部一手包办, 只要她陪在他身边就行。 除了煮饭,连带洗衣服打扫卫生也是他动手,连她的小小内衣,他都帮她洗。 她大姨妈来的日子,林子越记得比她还清楚,到了日子会给她熬姜汤红枣茶,热好 小电炉给她暖肚子。 从小就被培育得样样事情自己做的周心意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一个男人比妈 妈还细心地照顾她,而且是这么一个又高又帅的一点都不娘娘腔的男人。 她经常会感动的抱着林子越:“子越子越你对我真好……” 她提议过请个保姆,林子越不同意,他安慰她:“心意,我愿意自己动手,是 因为我喜欢亲自照顾你的感觉,如果不是的话,我们此刻又不是请不起十个八个保 姆。” 为了这样的林子越,周心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做出让他伤心的事,她所做 的,最多就是小打小闹给他敲敲边鼓,仅此而已。 林子超贪婪地看着周心意,她晶莹的脸,流转的眼波,长而密的睫毛,挺直小 巧的鼻子和柔软的唇,她真是令他动情……可是,他又能怎么样?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 在目的地集合后,大江分别给每个攀岩者安排了一对一的保护人,到了周心意 时,林子超道:“让我来吧。” 大江只知道一个是林子欣的哥哥,一个是林子欣的嫂子,他哪里知道一个是大 哥,一个是二嫂?于是对林子超道:“当然当然,怪不得要跟过来,不贴身照顾怎 么能放心?” 周心意刚想解释,大江早已走过去帮另一个队员查看登山设备,她只好张了张 嘴又闭上,林子超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周心意脸红了,唉,多么尴尬 …… 还好林子超马上转入正题:“把你的装备拿出来准备一下。” 周心意点头,两人都各自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拿出装备准备起来。 林子超打点好自己,又过来帮周心意检查,他认真的动手按顺序一样一样往下 检查,绳结、安全锁、锁门朝向、腰部束带、腿部束带…… 检查装备这样的动作,实在是暧昧,因为必须近身,有时难免会有肢体的不经 意触碰,周心意隔着一层衣服都好似能感觉到林子超温热的呼吸……她只好屏息静 气崩紧身体像个死人一样任他检查。 总算等到检查完毕,周心意暗暗松了口气,真是比登山还累。 这时,林子超又开始动手把自己登山绳的一端穿过铁锁和周心意腰间的安全带 相接,另一端穿过她身上与其腰间安全带相连的下降器,周心意差点忘了,今天是 保护者的攀登,所以保护者和攀登者的绳子得必须穿在一起,她忍不住喃喃道: “真是一根绳子拴起来的两头蚂蚱……” 林子超笑;“是,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子拴起来的两头蚂蚱……”他顿了顿, 看进周心意的眼睛道:“那么,你相信我吗?” 周心意看着他线条分明的脸,不由点了点头,是的,她相信他。 林子超简短道:“你也登过天然岩壁,我就不多说了。我会一直在前面给绳, 你只要相信一点,我可以保护你。即使你失手时也不要慌张,我绝不会任你坠落下 去。嗯?” 周心意差点说“我愿意。”她定了定神道:“我相信。” “走吧,”林子超转身的刹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此刻在我心里,你的 生命比我的重要。” 那一瞬间,周心意听到了,但是,她不能相信,她以为自己得了幻听。 手摸到岩石的那一刻,林子超转身对周心意道:“好了,现在开始,脑袋里什 么都不许想,只要跟着我,找好落点,抽绳时不要太长,够用即可,有什么不适时, 马上告诉我。” 周心意点点头,收敛心神跟在林子超后面往上爬。 这次攀登确定都使用上方保护,上方保护是一种支点在攀登者上方的保护形式。 攀登者是在保护人通过登山绳给予的保护下进行攀登的。保护者在攀登者上升时不 断给绳,在攀登者失手时,可以拉紧绳索制止坠落。 由于上方保护对攀登者没有特殊要求,发生坠落时冲击力较小,所以较为安全。 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一步一步地攀登而上。 周心意这是第三次参加野外攀登,这一次的难度比前面两次大得多,但是只要 她抬头看到上面那个穿着深蓝色攀登服的身影,她心中就会莫明地升起无限信心。 林子超是个很有经验的保护者,在攀登的过程中,他一直控制着和周心意之间 保持适当的距离,给绳的长度也恰到好处,最后那一段几十米的陡峭山壁,几乎是 垂直的,她居然也这么爬上去了。 周心意知道那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信赖,这是一个让人能够完全信赖和依赖的男 人。 最后一步到达峰顶时,迎接她的是先几步到达的林子超,伴着南方温暖如春的 初冬阳光和山间清新冰凉的风,他微笑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 刚刚从紧张的攀爬中放松过来的周心意尤如仙境,她有刹那的恍惚,一时忘了 她身在何处,忘了她是谁…… 她把手交给他…… 林子超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周心意玫瑰花瓣一样的脸,和运动过后更加红润的 唇,本来那只伸出去准备祝贺她登顶的手在握住她的手以后改变了主意,仿佛有了 自主的意志,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周心意在林子超怀里的瞬间,什么都没有想,她只觉脑袋一片空白。 拉她入怀时,林子超发现,原来他做了一件他一早就想做的事。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想象里,他已经抱过她一千次一万次,所以当真正地拥她 入怀时,他几乎要怀疑他不是第一次拥抱她,那个温暖的柔软带着点香气的身体, 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令人向往! 周心意闭上眼睛倾听他的心跳,卟通,卟通,卟通,和着她的心跳一样,卟通 卟通卟通…… 呵,有个词牌叫声声慢,而这个,应该叫……声声快! 这个拥抱,仿佛过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有瞬间。 这个拥抱,仿佛是不经意的,又仿佛等待了许久。 当周心意和林子超离开了对方的身体,面对面地看着彼此,眼底里只有绝望。 此刻,他们总算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也知道了对方的心意。可是知道了又怎 样? 周心意转身面朝山谷,沉默不语。 她的耳边,可以听到清风吹过的声音,也可以听到林子超沉稳的带着暖意的呼 吸。 过了好一会儿,周心意转头道:“大哥,我们下去吧。”她知道她要赶紧趁着 还有理智时离开这个让人放掉防备的地方。 及至踏上平地时,周心意真正放下心来,现在,她安全了。 彻底放松的周心意这才感觉到小腿和胳膊肘有些微的刺痛,她卷起袖子和裤子 查看,发现有两处地方已经蹭破了皮。 她刚起身想去拿自备的药水,林子超已经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拿出棉签砂布和药 水并示意她坐下,“小擦伤,没关系,处理一下,三四天就会好。” 周心意点点头,转身找了一块稍微平整点的石头坐下。林子超单膝跪下先帮她 把袖子和裤腿卷起挽好,拿出棉签沾了药水帮她处理伤口,然后再用砂布和胶布做 简单包扎。 周心意只见低着头的林子超一手扶住她的小腿,另一只手动作俐落地帮她消毒 上药。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十分俐落。 她不禁想起学过护理的子越,唉,子越子越…… 周心意正自对着子超的额头出神间,不防子超蓦然抬起头,她不自觉地凝视他, 呵,这张酷似子越的好看的脸,他也有深陷的眼窝,他也有笔挺的鼻子…… 林子超猛地别开脸,强忍住吻她的冲动。 周心意低下头顾左右而言它:“子超说他以前还专门学过护理,我看大哥的动 作很熟练,你也学过么?” 是的,子越,子越,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子越。林子超苦笑:“子越学的东西五 化八门,当真匪夷所思。我没有专门学过,不过因为攀岩的关系,一些简单的擦伤、 拉伤、扭伤还是可以判断处理的。” 一时无话的两人再次陷入尴尬。 还好这时大江他们开始陆续回来,大江对林子超道:“不错,我在下面看着你 们俩配合很默契,一上一下,保持同步,保持距离,速度挺快的,奖一面小红旗哈。” 林子超和周心意不由相视而笑,是的,他们确实有默契。 回程的路上,两人依然沉默不语。 周心意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思绪万千。 如果今天她还是二十几岁,也许她会把持不住,也许她会让感觉先行。 但是三十几岁的她终归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如果今天她还是二十几岁,她会觉得林子超是自己的良配,他的深沉他的稳重 可以让人依靠。 可是三十几岁的她却不再这么想,你看,林子超的心思,她根本猜不透。 虽然,一切都是他主动在先,但是,那只是动作上的主动,他并没有表态,动 作只是动作,动作不是语言。 当然,他心思缜密,她也不简单。 因为她知道,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无论开口说什么,都是输。 因为能说什么呢?不外乎两种态度:一、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一起吧;二、 我们还是一边挥泪一边挥剑斩情丝吧。 周心意心中早已想好,她不会离开林子越,她不可能和林子超在一起,她本想 开口说明立场,可是她又留了个心眼,她想看看在动作上主动的林子超会说什么, 可是他居然什么都不说! 他真是难以捉摸。 在周心意眼里,沉默的男人不是木讷,就是狡诈。 因为在男女关系中,沉默的那一方往往可以占领先机。先开口的那一方势必落 于下风,为什么呢? 比如你先说“我们挥剑斩情丝吧”,对方说不定会说“其实我本来也没想怎么 样啊”,于是先开口的一方灰头土脸,人家本来就没想怎么样呢,难道你还能再问 “那你为什么抱我为什么抱我?!”,抱了就是抱了呗,抱了也不代表什么,对不 对? 如果你先说“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一起吧”,说不定他会跟你说“我们还 是挥剑斩情丝吧”,那你把一张脸往哪儿搁? 当然,也有可能他同意和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一起,但是,那可是你先开口 的噢,将来出了什么事,责任完全在你,因为你是主动的的那一方。 所以聪明的女生,你可以主动追你心仪的男生,但是你必须曲折地主动,你可 以暗示,可以明示,但是确定关系的那一刻,你得由他主动,如果他连这个时刻都 不肯主动,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按照周心意判断,林子超绝对不是木讷,那么,他就是狡诈。 把这些事想了一遍之后,周心意反思,她早已变成一个处处设防的都市女人, 她已经不可能谈纯粹的恋爱了,她早已把所有的得失计算了一遍……她已经精得过 了头…… 周心意深深叹息,是什么改变了她?是岁月?是环境?是经历?她明知道自己 精得过头,但她已无力改变,她必须等到别人先付出,她才可能付出,她只能和一 个肯付出得比她多的人在一起! 她更加确信,现在的她也只能和子越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他率真而坦诚,他的 心思她可以一眼看到底,他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凡事让她猜猜猜,和这个的男人在 一起,她才可能慢慢打开心防,恢复曾经的纯粹简单。 林子超永远不会想到,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周心意的心思早已千回百转了N 遍。他以为,他什么都不说,周心意应该明白,他的态度是以她为重,她如果想和 他在一起,那么他会去面对和处理一切关系,如果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他也会管住 自己,不去打扰她。 他不知道,他的不开口只能让周心意在心里直接给他判了死刑,连缓期都不带 的。 周心意身心俱疲地打开家门时,却发现无时不刻不在的林子越此刻偏偏不在。 已经习惯一回家就有人嘘寒问暖,端茶递水的周心意顿时怅然若失,原来,习 惯就是这么养成的。 婚姻到了最后,往往成为一种习惯……就像独自生活,也是一种习惯,当你面 临打破习惯时,势力都会有挣扎与不惯……又累又困的周心意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 最后终于睡着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