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情仇 已是深秋时节,气温是每日愈下,人们开始往身上增添衣物。这个周末,贾方 再次约亚琼去郊游,亚琼爽快的答应了。 两人仍是清晨出发,顶着薄薄的雾色呼吸着凉爽的空气,两辆自行车辗过马路 沿小路向北进发。 贾方一边骑车一边对旁边的亚琼说:“城北有一片柿子林,现在应该是果实满 枝的时候,红红的一片红灯笼似的甚是好看,我带你去看怎么样?” 亚琼答应着:“好哇,单听你一说就觉得美,如果到了一定会更好看。” 贾方意犹未尽:“如果咱门会画画的话,将他们画下来一定会更好看。” 亚琼:“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早点到那儿,先尝几个柿子再说。” “没问题,我同那里的管理员很熟,他一定免费请你品尝的。” 两人边行边谈,路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不时传来路边小摊主的叫卖声。在一 个路口的拐弯处在纷乱的人流掩饰下,自行车快速向前的一瞬间,亚琼的目光触及 到那个令她心乱的身影。她有些迟疑,自行车已经驶出很远,最后她还是依然刹车 然后掉转车头。 贾方见状也忙着转回车头问:“你怎么了?” 亚琼没有回答,此时她已经印证了自己的所见,他就在不远处的路边——一个 报摊的后边,正在忙着为人们拿今天的早报,一脸诚实得笑,皮肤因在室外的缘故 而变得黝黑,他消瘦了些多,颌下的胡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剪。亚琼怔在那里,她 没有料想到会在某一个深秋的清晨,在意外中发现他,而他的所做所为更加令她意 外。“他就是在做着这样的工作吗?”这个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回响,她开始觉得有 一种愧疚感,认为一切源头都是因自己而起,她的心如这深秋的清晨,冰冷而晦涩,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如此亲切如此伤感,她多想跑过去站在他的面前讲那“天 无际海无涯”的故事,然后告诉他自己要作他真正的至爱,为他抚平所有的创伤。 然而她没有这样做,她认为自己既然决定选择了分别,就应该让一切的无奈和困惑 都随风而去,飘落满天的星辰,让过去成为永恒的记忆。 贾方顺着亚琼目光所向也看到了叶陶生,他已从亚琼的目光中读懂了些东西, 并为她的伤感而心痛,他想叫她走但欲言又止在一旁静静的守着。亚琼目光所及全 部是三三两两的买报人和一直叫卖的叶陶生,脑海中空荡荡的一片茫然,思绪在此 时停滞任由时间在守望中一分分过去。有风吹过,吹起报摊上一份没有压好的报纸, 报纸飘摇着落在地上并向一旁滚动着远去。叶陶生忙从报摊后面跑出来将报纸捡起 来,然后将它放回到原位并用东西压好。就在报纸落地的同时,亚琼的身体向前冲 出去两步,却又怔怔得停下来,一阵阵涟漪扰乱了心房,眼前有薄雾挡住了视线。 贾方抬头看天,已经时至半晌,便打破了沉寂:“咱们回去吧。” 亚琼清醒了许多,转身看看贾方默默地点点头。两人骑上自行车向回赶,彼此 都沉默着,亚琼心中逐渐平静了许多,她轻轻地舒了口气转头向贾方:“你不问一 问他是谁?” 贾方忧郁的一笑:“问又何用,往事如烟如梦何必太在意那些已经失去的岁月 呢。” 亚琼有所感悟:“可是有些梦是注定要伴你一生一世的。” 贾方怔了怔;“难道新的开始也无法让你给自己的梦画一个句号吗?” 亚琼不知所以然,她无法回答,纷乱的往事象一个个五彩的气泡在她眼前飘动, 她明白了,此时自己另一半已不在自己这里了,她早已化作一把伞留在了那里,晴 天为他遮挡太阳阴天为他挡风遮雨。贾方见她仍然神情恍惚便不再说话,心中却无 比酸涩。 叶陶生卖完最后一份晚报忙收摊回家,今天的生意还不错所以心情很好,在回 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一只烧鸡带回去。 叶仲汉早已在门口等着,望见儿子远远得骑着自行车回来,期盼的心稍稍放下。 叶陶生见父亲站在门口,举一举手中的鸡:“爸,今晚咱爷俩痛快得喝两盅。” 叶仲汉见儿子非常有兴致也跟着高兴起来,要过叶陶生手中的鸡:“我去弄弄, 保你满意。”说完转身进厨房。 叶陶生进屋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到客厅,见父亲早已将碗筷摆放停当,烧鸡放在 一个大盘里远远望去仍然整个儿躺在那里,但走近仔细看时早已变成无数个薄薄的 肉片,骨头已被剔去。 叶陶生赞叹着:“爸,您得刀功不减当年啊。” 叶陶生取来两个杯子和一瓶老白干,父子俩人对饮。 叶仲汉看着儿子黝黑的脸膛略有所思得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生儿,你的 工作是不是变了,怎么整天起早带晚的忙,还晒得这么黑?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叶陶生被问得一怔,然后忙解释道:“是这样子……爸……我们公司有一项户 外装修工程,工期紧工作量大所以弄成这个样子。不过没事的,爸,您不是经常讲 年轻人要多加磨练才成器吗。” 叶仲汉满意的点点头:“你能这样说我真的为你高兴,比以前的你可真是判若 两人啊,想想以前……哎,你除了工作就知道花天酒地,如今知道磨练自己真是件 可喜可贺的事情。”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叶陶生见父亲被自己一番话说得高兴不已心中却打起了鼓,不知自己的谎言一 旦被父亲揭穿后果会是怎么样,他是否能承受住着一打击?他心中没底。 又是一天的开始,叶仲汉送走叶陶生自己将屋子收拾一遍,然后出门向公园走 去,那里有一帮已经混熟的老哥们等着他去海阔天空的聊天,兴致所至时还可以哼 上一曲。 公园的凉亭里已三三两两得坐了许多人,大家彼此打过招呼,叶仲汉在王春候 老爷子身边坐下。王老爷子已有七十多岁,为人耿直开朗所以两人很投缘。 两人坐下漫无边际得聊了一会儿天气,然后王老爷子站起身说:“昨天我跟人 家学了一套新太极拳,我给你练一练怎么样?” 叶仲汉道:“当然好了。”然后提高声音对其他人说,“王老爷子要给咱们练 一套新太极拳,大家可要看仔细喽。” 大伙都围了上来,中间留一块空地。 王老爷子抖擞精神:“我刚学会,练得不好请大家不要笑。” 众人齐道:“还客气什么,您就练吧。” 于是王老爷子一姿一式得练了起来,这是一套新太极拳式,中间穿插了一些腾、 挪的招式。大家在一旁看得新鲜,王老爷子在中间练得认真。忽然在一个转身换步 的姿势中,老爷子的右脚落地不稳便扭了脚腕。老爷子疼痛难忍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伙见状都忙上前七手八脚将老爷子扶到亭边坐下。刚巧有一位退休的骨科大夫, 上前为老爷子推拿了几下说:“只是扭了筋,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王老爷子还一脸的歉意:“让大伙见笑了。” 大伙一听七嘴八舌的说:“您都这样了还客套什么呀,赶快回家养着吧,等养 好了我们还在这里看您练。” 叶仲汉蹲下身示意让老爷子趴在自己背上:“老爷子,我送您回家。”然后背 起老爷子向公园外走。大伙跟在后面送到公园外的公路上,拦住一辆出租车,叶仲 汉扶老爷子上去然后自己也上了车,大伙看着出租车远去才返回公园。在出租车上, 王老爷子在对身旁得叶仲汉道:“你还是头一回去我家吧。” 叶仲汉点点头:“老爷子您家离公园还挺远的。” “可不是咋的,我前不久刚随孩子们搬到了市郊的新房子去了,只是大伙在一 起久了,再远也总是舍不得换个地方。” “是啊,象咱们现在这样子,不就是图个说话投缘嘛。” 出租车拐了个弯向市郊方向驶去。叶仲汉透过车窗浏览着外面变化的楼房街道, 心思却不知不觉飘向了远方的老家,一幕幕熟悉的田野房屋令他相思浮动。 前面是个路口,出租车减下了速度,路两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有卖水果 的、鲜花的还有卖报纸的。卖报纸的小伙子正为人拿报纸,叶仲汉目光所及心中竟 是一紧,脱口而出:“停车。” 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忙将车子停下。叶仲汉这次看清楚了,那熟悉的身影就 是叶陶生。心房被重重的锤了一下,血液在激荡中徘徊迷失。 王老爷子见状忙问:“怎么了?” 叶仲汉强打起精神:“噢,没什么,我认错人了,师傅开车吧。” 司机复启动起车子驶过路口。 叶仲汉多么希望刚才是自己的眼花了,一切都是错误的,自己的孩子是专业设 计师,怎么可能出来在大街上卖报呢,况且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有的是。可是无论怎 么为自己开脱总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认错呢。 王老爷子终于到家,叶仲汉将其安顿好,无论老爷子怎样执意挽留,他还是谢 绝乘车往回赶。 出租车再次来到路口处,叶仲汉付钱下车,走到路边看着不远处的叶陶生。 叶陶生正在那里低头看报纸,由于时值上午正是卖报的清闲时候,暖洋洋的阳 光洒落在他身上,让他读着报纸倍感舒服。 “来一份早报。” 叶陶生的身子随之一震,声音将头顶上的天空都改变了颜色。他抬起头,那张 古铜色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报摊对面,并且没有一丝表情,淡漠如水如陌生的路人, 那只手久久向前伸出,等待着对方将报纸递过来。 叶陶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不知所措,“爸,……”余下的声音在喉中卡 住。 “来一份早报。”叶仲汉重复道。 叶陶生只好拿一份早报递过去,叶仲汉接过早报顺手丢下五角钱便转身离去。 “爸!”叶陶生不知所云,欲追上去却又停住,心想只有晚上回家请罪了。 由于心中有事,天刚黑下来叶陶生便早早收摊回家。硬着头皮推门进屋,见一 桌子的菜,父亲坐在一旁。怯怯的喊一声:“爸。” 叶仲汉不语,挥手示意他坐下。 叶陶生心中忐忑不安想急欲表白请罪,叶仲汉却端起面前早已斟满的酒杯向儿 子面前一举,示意他也将面前的杯子端起来。叶陶生忙将杯子端起,见父亲一饮而 尽自己也同样将杯中酒喝干。叶仲汉连饮三杯,叶陶生也随着连饮三杯。 叶仲汉终于开口:“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陶生于是将所发生的一切遭遇讲了一遍,最后忏悔道:“我枉费您的一片心 血,您怎样责怪我都行,只是不要把气憋在心里,那样我更加愧对您了。” 叶仲汉平静的笑一笑:“傻孩子,你真的以为我跟别人那样很在乎荣誉和得失 吗,你现在能够敢于面对和承担困难和责任,说明现在的你已不是以前的那个随心 所欲的叶陶生了,其实我心里很高兴。人这一辈子总会经历波折和坎坷,没什么可 怕的,得与失都是不断的变换,与其得到了很多而失掉了更重要的东西,还不如失 去些东西而最后得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叶陶生激动得满眼含泪:“爸……” 叶仲汉轻酌了一口酒:“明天我就跟你一起去卖报纸,反正我在家里没事做, 我们父子一条心黄土也变金!”他因兴奋而变得满脸通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爸,其实您能原谅我,我就很高兴了,我不想让您再为我操劳,那样我永远 也不能原谅自己。” “傻小子,在城市住久了不知道庄户人家的辛苦了,你以为卖报纸是个苦差事 其实在我们庄户人看来,那是享清福的好差事。” “爸……” “不用再说了,你还想让爸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吗……”叶仲汉的手有些许的颤 抖,“其实我很珍惜这次卖报纸的机会,那样我就可以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听到你 的声音了,而这些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在梦里面。自从你上了学以后,咱们父子俩见 面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记得小时候你每次放学回家看到你欢蹦乱跳的样子,心里头 就非常的高兴和满足。”叶仲汉的脸上现出陶醉的微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可是自从你考上高中以后,你每星期只回来一次,到后来功课紧连星期天都有时 不回来了,爸心里老是惦记着你是否在学校吃得好,有没有受人家的欺负,总是情 不自禁的站到村头盼着你回来,有时真的看到你骑着自行车回来,又怕让你看见忙 跑回家装做没事人似的,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是再后来……”他陷入了痛苦之 中,取一支香烟点燃,“你考上了大学连星期天都成了一种奢望,只有盼着学校放 假,那简直就是爸最大的节日。可是后来你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在学校申请了勤工 俭学,节假日给人家当家教,爸的节日就只有在梦里过了。” “爸!”叶陶生已经泪眼模糊。 “你毕了业找到了工作,每年都回不了一次家,爸只有盼你的信你的电话,见 到你的真人已是爸一生中最大最美的愿望了。” 叶陶生如今才真正体会到父亲的思儿之情,对父亲的愧疚化作无言的泪水。 叶仲汉长舒了一口气重新振作起精神:“不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个没完,爸 希望见到的是生龙活虎的儿子而不是你现在这样子。” 叶陶生忙用纸巾将眼泪擦干破涕为笑:“爸,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您了。” 叶仲汉已有醉意:“看到你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好。” 亚琼自从回到学校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起来,课堂上学生们在下面已经将她布 置的课文朗读了五遍,而她仍然站在讲台上怔怔的望着窗外想着那日的情景。“他 怎么回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她。本想打电话给陈冬冬问个究竟 但还是放弃了,猜想一定又是郑诚在捣鬼,可恩恩怨怨已非自己所能左右,而且所 有的一切有因自己而起,既然决心远离这些事与非就不应再过问它们。 窗外的贾方已静静的观察了很久,见亚琼仍然独自沉思便使劲咳嗽了一声,亚 琼才回过神来,忙用手势让学生们停止朗读继续讲解课文。 学校的夜晚宁静而清幽,贾方已在空旷的操场上徘徊了许久,他在等亚琼,今 晚他有一个决定要向她表白。 夜空中只有轻淡的墨色的空气,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四周也没有风的骚动, 一切都远远的隐去,只有贾方凌乱的脚步声传向操场四周的墙壁并在那里撞击成无 数碎片,然后跌落在那里。贾方为选择在今天这样的情景中感到有些不太合适,可 是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他必须尽快挽回当前的局面,他已经预感到了危机正向他袭 来。 亚琼是在下午放学的时候被等在教室门口的贾方拦住并告诉她晚上在操场上等 她。贾方说完便慌不择路的走开,一反平日的从容。亚琼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不 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又将陷入另一场感情漩涡中。 夜仍然稳稳得向前迈动着步子,操场的边缘处现出亚琼的身影,她低头缓慢的 走过来,悄无声息。 贾方迎上前去,两人无语,双双在操场漫步。 静静的夜空从远处传来清脆的婴儿啼哭声,那声音划破无边的夜色传出很远, 是那样的铿锵而有力,让人感觉到生命力的顽强。 贾方首先打破沉默:“你不想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吗?” 亚琼苦苦的一笑:“其实我并不想知道,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贾方的手在空中挥动了一下,想要握住什么却又无力的放下:“是为了他吗?” 其实他早已料到了答案而是不愿意真正面对罢了。 亚琼漫步向操场中心走去:“有一个人在品尝到了爱与被爱的幸福的时候,却 无意伤害到了另一方,使她在事非纷争中使爱与被爱的人受到了伤害,身心疲惫的 她想还他一个真正平静安宁的幸福,便决然离去到另一个自己梦想的地方做一件自 己喜欢的事情。有时她真的以为可以将过去的一切统统忘掉,重新开始自己的感情 生活。然而现实告诉她,今生今世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无论他在不在自己身边 都不能改变。”她站在操场中央望着远处,仿佛要穿透夜色飞向另一个地方。 贾方无奈得哭笑:“没想到有时感情这东西还真难琢磨,那么好的一份感情怎 么容许别人侵犯呢,我真心祝福那份感情有一个美好的归宿。” “谢谢你。”亚琼非常的郑重其事。 “谢我干什么呀,我又没有帮你什么忙。”贾方释怀得笑道,并且双脚在地上 跳了几下,以缓和沉寂的气氛。 “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在我身边陪我,怎么不感谢你呢。” “好,现在你的好朋友就请你去吃火锅怎么样?”贾方一只手向前伸出做出一 个请的姿势。此时他的心里并没有怨恨和失落,而是放下了包袱轻松了许多。 “太好了,好久没有大吃一顿了。”亚琼也被贾方所感染心情舒畅了许多,一 时竟食欲大增。 贾方领着亚琼来到一家火锅城,两人围坐炉旁,侍者将一盘鲜薄的羊肉片和几 种鲜菜端了上来,然后是各种佐料和小菜,花样足有十几种。锅里的水不一会儿便 沸腾了起来,贾方先将部分羊肉片放入锅中,不一会儿便溢出羊肉浓浓的香气来。 侍者礼貌得问:“请问二位还需要些什么?” “再来两瓶暖啤。”贾方说。 不一会儿侍者端来两瓶暖啤,并亲自为两人斟上。 贾方举起酒杯对亚琼说道;“美酒佳肴,咱们当饮此杯。” 亚琼端起酒杯略有所思:“为佳肴配挚友当饮此杯。” 啤酒的清香混合着羊肉浓浓的香气变作一种记忆的符号在亚琼的脑海中萦绕, 又牵扯出许多往事的记忆,那里面有豪放不稽的宣泄,也有情意绵绵的相思,有他 率真得豪饮也有自己心动意随的缠绵。亚琼目光所及都仿佛事曾相识,一切如影如 画。 贾方见亚琼的神情复又陷入迷茫,想要开导几句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有一个 劲儿得为她夹菜。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有客人进来手里都拿着雨伞。两瓶 啤酒已经喝完,菜也所剩无几。贾方招手叫过侍者,侍者递过账单,贾方付了钱然 后对亚琼说:“咱们回去吧,外面已经下雨啦。” 亚琼随贾方走出火锅城,冷风夹带着浓浓的湿气迎面扑来,亚琼觉得凉意袭遍 全身不由得停下脚步,天空中仍是一片茫然,细而密的雨滴四处飘洒着,然后落在 地上无声无息。 贾方见雨下得很密自己又没带伞,便对亚琼说:“咱们没带伞,还是坐出租车 回去吧。” 亚琼摇摇头:“学校离这儿很近,咱们还是走着回去吧。雨有时候是很讨人烦 的可是有时候它也是有灵性的,无论你是忧伤还是快乐,无论你富有还是贫贱,无 论你穿着华丽还是满身污秽,它们都一样均匀的伴随你从不偏离哪一方。” 亚琼一边说一边拾级而下来到马路上,贾方只好跟着她。 雨滴飘洒在脸上脖颈上和手上,凉而湿润,象是抚摸又象是轻打。与匆匆而过 的行人相比亚琼走的随意而缓慢象是在漫步。“我的那一半已化作伞,有风有雨的 日子为你遮挡。”那句话又萦绕在她的耳边。亚琼迷离的自语着:“风和雨做伴, 才知道相识相知的真正滋味,何不化作雨滴与风儿与大地天空为伍,同日月作伴, 润人以悄无声息,爱人以宽柔博大呢。化作伞又有何用,只挡得了眼前的雨滴,又 怎能消融心中的万千变化?” 贾方见她仍然愁绪万千便走上前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既然不能割舍这 份感情,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亚琼双眼酸涩:“其实爱情有时候也是带刺的,她可以同时伤害你所有爱的人 和爱你的人,我就是一切伤害的导火索,既然这导火索已经决心离去,又怎么可以 把伤害继续呢。”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唇际,已经有些许的咸涩。 贾方无奈的摇头,只有陪她在雨水中慢行。 最近几天寒气骤增,人们纷纷给自己增添了衣物,但天气晴朗得很,就如叶陶 生父子俩的心情一样舒畅晴朗。由于父亲的加盟,叶陶生又扩大了报摊的面积增加 了许多新报刊,他们热情的招呼着客人,脸上都显出开心的微笑。在他们眼中每一 缕阳光都美丽而动人,每一份微薄的收获都是对自己真诚的回报。叶仲汉象是下岗 职工又重新找到工作一样,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不远处的角落里亚琼独自静静看着父子俩人,在她眼中又看到了以前那个开朗 向上的叶陶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再来到这里,可鬼使神差的就来了。望着他, 心中那份惦念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一直到太阳西沉天 色渐暗下来,对面的父子俩开始收摊回家,两人一边走还一边哼起了曲子,一副悠 然自得的样子。 那背影渐渐远去,在她视线中消失。 “回去吧。”——是贾方的声音。 转身看时,不知他什么时候早已站在了自己身边。 “你怎么来了?”亚琼苦苦的一笑。 “在学校到处找你都找不到,猜你一定在这里。” “咱们回去吧。” 两人骑车返回学校。 一场纷纷扬扬的飞雪将冬天带到人们的生活中。室外的气温冰冷刺骨,风打在 脸上丝丝得痛,只有到了中午才觉得暖和些。叶陶生和父亲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绒大 衣,天气虽冷但是两人的心仍然快乐而又温暖,由于时间长了,与经常买报纸的人 都已熟悉,每天见面都要寒暄上几句,叶仲汉又体会到了在家乡同老少爷们一起的 感觉,所以整日曲不离口。叶陶生见父亲这么高兴心里也坦然了许多。那份牵挂和 思恋已埋在内心深处,每一个无眠的夜晚自己去细细咀嚼,其中滋味穿肠刮肚让他 睡无眠。 今天是中院宣判郑涛的日子,为了留住弟弟的命郑诚不惜花钱请了最好的律师 为他辩护,能否成功就看此一举了。 秘书走了进来:“郑总,法院开庭的时间快要到了,车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郑诚心中觉得无比压抑,他挥挥手示意秘书出去。他站起身拿起公文包向外走, 当走出几步他想起了什么,然后转身回到办公桌旁拨通了电话:“叫小王过来一下。” 不一会儿,财务部小王来到办公室。“郑总,有什么吩咐?” “他现在干些什么?” 小王心领神会:“他还在卖报纸,并且还多了一个帮手,听说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哈哈……连他的父亲都要出去帮他卖报纸,叶陶生!你真的不 孝啊,你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他的目光中现出丝丝的快感,“他们在什 么地方?” “在市郊昌盛路口。” “你回去吧。” 小王转身出去。郑诚也随即下楼,自己开车没有去法院而是直奔昌盛路口,他 要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复仇结果。 他将车停在离路口不远的路边,将车窗玻璃落下这样可以清楚地看到路口的情 景。他点燃一支烟慢慢吸了一口,然后观察着叶陶生的一举一动。 他拿烟的手在唇边不觉僵停在那里,面部表情也异常的可怕。因为他没有看到 自己所希望到的情景:叶陶生衣襟不整形容憔悴的蹲在报摊后面羞愧的低着头,象 是在沿街行讨一样可笑。 然而现在他眼前的那个男人却是依然神采飞扬,臃肿的外衣没有裹住他爽朗的 笑容,他不时的同路人打着招呼,还与买报纸的人攀谈着,有时谈到兴致之处还发 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划破冬日的天空传到郑诚的耳朵里刺得他耳膜生疼。还 有他的父亲,并没有为儿子沦落到这步天地而有悔恨之意,还不停地哼着京剧小曲 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父子俩的报摊就象一个大舞台,展演着情与爱孝与欢。 郑诚将手中的烟在烟缸内研得粉碎,他的有手紧紧的攥着象是要将眼前的一切 一拳击破化为乌有。他简直不相信这一切,他不敢想象一个人突然间没有了工作没 有了地位没有了钱和荣誉,还可以生活的下去并且还活得有滋有味。 报摊前,叶陶生用带来的保温瓶内的开水给父亲沏了一杯茶,然后递给叶仲汉, 叶仲汉接过茶杯然后轻轻喝了一口,飘腾的热气覆盖住他满意的笑脸。 “爸,这杯里我给您放了枸杞,听说这种东西对身体有益。” 叶仲汉又轻轻喝了一口:“这人只要心平气顺,比吃什么好东西都好。” 叶陶生从怀里掏出一部袖珍收音机递给父亲:“爸,这是我刚给您买的。” 叶仲汉喜出望外:“这回好了,可以天天听戏了。”说着将收音机打开,寻找 着自己喜欢的节目。 这一切都象一根根钢针扎在郑诚的胸口,他失落郁闷继而急躁和愤怒,一股熊 熊的怒火已经在他的胸中点燃,并不断向他的大脑和四肢蔓延和延伸着。 电话音乐响起来,郑诚慢慢松开攥着的拳头然后取出手机,是律师打来的,可 能结果已经出来了,弟弟的生与死现在已经注定了。他的手微微的有些抖动。 手机里传来律师的声音:“郑总,法院已经宣判了,我也尽了最大努力。” “……” “可是,我们还是失败了,真的对不起,请您面对现实吧。” “……”他的手机滑落在座位上,恐怖再次袭上心头,与怒火交织攀沿,有两 滴冷冷的泪珠挂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那声音象狮吼,震得他血液沸腾,那股已经脱缰的怒火此时已 经将他整个身体点燃,把他的意志统统烧毁了,他已如一只猛兽要吞噬所有的仇恨 和无奈。 汽车发动了起来,发出阵阵轰鸣象要出击的一只饿狼,罪恶的怒火终于主宰了 一切,它就象一个巫师狰狞着操纵着一切。郑诚如今便是它的傀儡,他脸上肌肉僵 硬,双眼满是仇恨的怒火…… 汽车在一阵轰鸣声中向前冲了出去…… 一阵惨烈的撞击声,在刚刚有些暖意的阳光下传出很远,带着墨香的报纸四处 飞扬着,然后随风四处翻滚。人们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被瞬间的突变所惊呆。汽车 息了火一动不动得停在那里,在它的面前、在凌乱的报纸下面,叶仲汉蜷曲着身子 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那台袖珍收音机还握在他的手里,并发出阵阵盲音。 叶陶生在瞬间的呆立后随即发出凄惨的吼叫:“爸!……”声嘶力竭在冬日的 上空回荡。他扑上去抱住父亲轻声呼唤着:“爸,您怎么了,爸,是不是冷啊,不 要怕,有我呢,有儿子在您的身边一定没事的……”他象是怕把父亲惊吓到一样小 心翼翼。 然而父亲仍然没有反应,他就象熟睡了一样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叶陶生将父亲的头深深埋在自己的怀里,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爸,外边天气 冷咱们回家睡去好不好,我还能打盆热水给您洗洗脚……” 有好心的路人拨打了急救电话。 郑诚坐在车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罪恶的怒火已经渐渐退去,如今他只有 复仇的快乐,望着叶陶生抱着父亲痛苦茫然的表情他感到无比的心满意足,并发出 快意得笑声:“哈、哈……” 交警闻讯已赶了过来,他们将郑诚从车内拽出来并用警车带走,郑诚仍然是一 副狂笑不止的样子。而跪在地上的叶陶生仿佛一点也没有听到,只是紧紧抱住父亲 泪珠无声得串串滑落。 急救车拉着响笛呼啸而来,众人帮忙将叶仲汉抬上车,叶陶生也跟上去然后急 救车驶向医院。 急救室的门紧紧关闭着,叶陶生呆呆地瘫坐在走廊的座椅上,觉得一切象梦一 样不真实。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终于开启,医生疲惫的走了出来。 叶陶生缓慢的站起身嘴里象是在自语:“我爸爸呢,他在哪里?我要带他回家……” 大夫无可奈何:“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叶仲汉被护士推了出来,他静静的躺着,身体被一块白布盖着。 叶陶生冲上前去用手掀起白布,父亲的面容是那样的安详而平静,就象是沉沉 的睡去了一样。他用手轻抚父亲的脸并轻声呼唤着:“爸,您醒一醒吧,您醒一醒 爸,您累了,咱们回家去睡吧,爸,醒一醒……” 有护士有些不耐烦:“人已经去世了,再叫也是没用的。” “不!”声音撕心裂肺,“爸是不会离开我的,因为有我在身边他就高兴快乐, 生命就有意义……爸不会这样就离自己的希望而去的。”话到最后便成了自言自语。 护士急着要将人推去太平间,所以更加急躁起来:“人死了就是死了,这是医 院,医生还会开玩笑吗,这么大个人怎么就不能面对现实呢!” 有雷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轰隆隆得巨响,把一切都震得粉碎。“爸!”声音 象在宇宙响起,是那么的空旷而遥远。叶陶生呆立在那里,已不知眼泪是何物,傻 傻得目光僵直,一动不动得看着护士将父亲推走。 又有护士来找叶陶生并递给他一张单子:“到一楼去交费。” 叶陶生拿着单子仍然呆立不动,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护士再重复了一遍,仍 然不见反应情知不妙忙去告诉大夫。 不一会儿大夫赶过来看了看叶陶生的症状,同情的摇摇头说:“他这是打击太 大,陷入了一种精神自我封闭的状态。” 护士一旁说:“那他的费用怎么办?” 大夫想了想:“只有通知他家里人了,你看一看他的身上有没有通讯工具。” 护士在叶陶生的口袋里找到了手机,于是按照电话记录给陈冬冬打去了电话。 这时已经是下午时分,陈冬冬正在公司上班,接到电话便风风火火的往外赶, 刚巧碰到郭宝。自从上次放火事件后,郭宝变得更加沉默孤僻起来,他见陈冬冬急 匆匆的样子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冬冬一边走一边说:“阿生的父亲出车祸去世了,阿生一个人在医院象傻了 一样所以我必须尽快赶过去。” 陈冬冬说完时人已到了大门口,郭宝扬起手预言又止只是怔怔得看着陈冬冬远 去。 陈冬冬赶到医院,见到叶陶生仍是一副默然无知的样子,只好帮他将费用交了, 再处理叶仲汉遗体的火化事宜,最后领着叶陶生的手说:“阿生,咱们回家,放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得。” 叶陶生没有反应的木木得跟他走。 有位护士在后面叫住陈冬冬:“请留步,这是死者的遗物。”说着将那台收音 机递给陈冬冬。 还没等陈冬冬去接,收音机早已被叶陶生一把夺了过去。他双手紧紧的将收音 机搂在怀里,一刻也不放松,好像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抢了去一样。 陈冬冬将叶陶生领回家,帮他做了碗面,叶陶生仍是紧紧的抱着那台收音机坐 在沙发上木头人一样。陈冬冬一边去夺收音机一边说道:“阿生,你一向是坚强乐 观的,你应该敢于面对现实才对。” 然而叶陶生的双手象钳子一样死抱住收音机不放,陈冬冬没办法只好用手端起 碗来喂他,一碗面竟被他狼吞虎咽得吃了个精光。 陈冬冬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好放心离去,只好陪他住下,整个晚上他陪他讲以前 大家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讲酒馆的豪饮讲温泉湾的泉水,将大家的细小琐事,每 一件都让陈冬冬自己沉浸其中,可叶陶生无动于衷。 直至叶陶生昏昏得睡去,陈冬冬无奈的摇摇头为以后的日子而苦恼,想起了远 在澳大利亚的兰子,逐起身到电话旁,却又停住,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一切告诉兰子, 那样会不会再伤害到兰子。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告诉兰子,因为他意识到只靠自己 的力量是无法救治叶陶生的心病的。 这个消息对兰子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电话那边的声音苍白而无力:“我尽快 赶回去。” 天刚蒙蒙亮,陈冬冬便被一阵脚步声吵醒,起来看时原来是叶陶生不知什么时 候起了床,手里仍然搂着那台收音机正要开门出去。 陈冬冬忙穿好衣服一边问道:“你要去那里,阿生?” 叶陶生仍然不言语,独自一人开门向外走去。陈冬冬穿好衣服拿起大衣然后追 了出去,外面刺骨的寒风让陈冬冬打了个寒战,追上去忙给叶陶生穿上大衣,可他 拿收音机的双手还毫无遮掩的露在外面。陈冬冬忙奔回屋去取手套,等再赶回来时 叶陶生已到了公路上,他想给他戴上手套可是他的手死死的搂住收音机不放,根本 无法给他戴上。 “阿生,你这是要做什么!外面的风会把你的手冻怀的。”陈冬冬急得差点儿 落了泪。 叶陶生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阿生,外面冷咱们还是回家吧。” 仍然是独自前行,冷风将他的手冻得紫红。 陈冬冬急中生智,转身跑回屋取来一条毛巾将叶陶生的双手裹起来,然后只好 跟着他。大街上路人稀少,叶陶生熟练的拐过每一个街口向昌盛路走去。 他们走了足有一个小时才来到昌盛路口,此时已是上班的高峰时段,路人川流 不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叶陶生的报摊又重新立在了原处,旁边卖水果的张大妈 正在帮人拿报纸,见叶陶生来了便远远的招呼着:“阿生,快过来。” 叶陶生走到报摊后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来往的行人。 张大妈见状惊讶得说:“这孩子怎么了?” 陈冬冬忙解释道:“大叔不幸去世了,他受不了刺激所以才成了这样子。” 张大妈叹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这报摊是大伙帮忙收拾整理起来 的,还指望他继续办下去呢。” “大妈,今后您就多受累了。” “这倒没什么,大伙邻居这么长时间,这孩子心地不错,所以大伙愿意帮他。” 有人要买报纸,叶陶生仍是坐着不动,对方便将钱主动放在一个纸盒里然后拿 着报纸匆匆离去,又有几位来买报纸的都同样自己付了钱然后拿报纸走人,有几位 没有零钱的朋友见怎么喊叶陶生都无济于事,只好自己在盒内找够应退的余额然后 离去。 陈冬冬看着这一切,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 一旁的张大妈说道:“买报纸的都是老顾客了,大家彼此都是非常融洽的。” 陈冬冬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他忙取出手机,原来是老板摧他马上回公司,他望 着叶陶生面露难色。 张大妈看出他的心思便说:“你有事的话就忙去吧,这儿有我呢。” 陈冬冬感激得向大妈一躬到底:“真是太谢谢您了。” “这孩子,咋客气起来了,人这一辈子哪还没有个求人的时候呀。” “大妈,您中午的时候给他买几个包子喂给他吃,晚上我来接他。” “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陈冬冬又是一躬,然后才叫住一辆出租车离去。 张大妈自言自语着:“现如今,这样得好青年真是难得。” 今天的天气很好并且没有风,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洒落在叶陶生的身上,他就 象一尊雕塑一样坐在那里静观着人潮涌动,不想世间的人情冷暖恩怨情仇,他的思 想只是停留在某一个瞬间,并在那里徘徊滞留着。 陈冬冬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已是时近黄昏,忙跑出公司往叶陶生这里赶,赶到一 看,张大妈正在帮叶陶生收拾摊子,忙上前帮忙,等收拾完再次向大妈连声道谢。 张大妈笑道:“没什么客气的,明天你只管将他送到这儿忙你的去。报纸我已 经同人家说好了,他们明天一早给送过来。” 陈冬冬扶起叶陶生:“阿生,咱们回家。” 叶陶生站起身怀抱着收音机径直走去。 “阿生,咱们坐车回去。”陈冬冬想叫住他,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陈冬冬 只好陪他用步量着回家。 华灯初放,映出满眼的斑斓与辉煌,两个生命中的挚友行走在城市的夜色中, 陈冬冬一边走一边唠叨着公司的一些见闻,可叶陶生置若罔闻,只是知道应该在每 一个路口向哪里拐弯。 两人正在走着,从对面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男人,他一边骑一边自在地哼 着小曲,声音悠然而洪亮。 叶陶生戛然而止,目光投向那人,竟有许多得激动。然而那人不一会儿便远远 的消失在了人流中,那份激动也如昙花一现转瞬即失了。叶陶生竟又呆立在那儿, 陈冬冬更加清楚了他的病根所在,在一旁呼唤道:“阿生,回家啦。” 叶陶生复又前行。 晚上等叶陶生睡下,陈冬冬想起了一个心理咨询热线,于是拨通了热线电话, 得到的回答是心病还需心药医。陈冬冬无奈的摇头:“可怜的阿生……” 第二天,陈冬冬便早早的醒来,忙着帮叶陶生吃了早饭,然后步行送他去报摊, 交待给张大妈后再去公司。 郭宝在陈冬冬的办公室外徘徊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推门进去。陈冬冬见 是郭宝便问:“有什么事吗?” 郭宝语塞不知道说什么,陈冬冬望着他摧他把话讲出来。 “这几天你总是忙个不停……我想……知道阿生到底怎么样了?” 陈冬冬怒火上撞:“你还知道关心别人爱护别人吗!现在告诉你,这次阿生比 你烧了他的店还惨,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并因此而感情崩溃行同痴人,自我封闭 没有了任何感情反应,每天只知道抱着父亲留下的那台收音机痴痴傻傻。” 郭宝有些不相信这一切似的自言自语着:“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走下悬梯,兰子又呼吸到了那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语言、熟悉的建筑还有熟悉 的肤色,一切的一切都将她带到到了熟悉的过去。 机场大厅里,陈冬冬早已等候在那里,旧友相见竟有无比的酸涩。 陈冬冬接过兰子的行李包领她走出机场。“咱们先回公司还是去阿生那儿?” 陈冬冬征询道。 “我现在就要见到他。”兰子一脸的急切。多日的惦念已使她太想马上就出现 在他的身边。 叶陶生的一切比兰子想象的还要糟,那空洞呆滞的眼神,完全失去了从前的高 傲和热情,他散懒孤独的坐在被报纸和人流包围的角落里,如一个无家可归的行乞 者。 兰子心如刀绞,泪水早已破堤而出,她扑向他,用自己的怀抱温暖他苍白的脸 颊,他就象一个乖巧的男孩静静的伏在她的怀里,是那样的安静听话,那熟悉的体 香已让他有了回家的感觉。 兰子疼爱的用手抚摸着他已变得粗糙的脸,任由泪水滴滴的滑落。 过了许久,他才双手捧起他的头用目光望着他的眼睛:“看着我,我是你得兰 子啊,那个你人生中第一个至爱的人。现在我已经真真实实的站在了你的面前,我 多么希望你能热情的呼唤我的名字,然后再用力的拥抱我。阿生,难道你连自己生 命中爱的人都忘了吗? ” 任凭她怎么的呼唤,叶陶生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他所做的就是再次将头深深 埋在兰子的怀里,好象那是自己最温暖的归宿。 兰子激动的用力摇他的双肩,想把他从噩梦中摇醒,然而仍然无济于事。 不知什么时候郭宝来到了这里,他激动而又伤心的双手抱起叶陶生然后目光对 着他:“看着我,你应该记得我的,是我让你变得一无所有,是我在人生中变成了 你的敌人。现在你的敌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怎么不记得了呢,阿生!”郭宝早已 泪眼模糊。 在叶陶生的唇际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一眨眼的功夫便又烟消云散了,又象以 前的样子。 今天是郑涛执行死刑的日子,在这一天陈冬冬、兰子和郭宝请律师代替叶陶生 对郑诚提起了故意伤害他人致死的刑事诉讼。公安机关提供的现场勘查报告对郑诚 的指控十分有利,郑诚这时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面对所发生的一切,他只有懊 恼得独自感叹:“这或许都是因果报应吧。” 方慧慧天天都陪伴在他的身旁,并无时无刻都在告诉他:“有了爱,多么大的 忧伤和痛苦都会被爱化解。” 兰子决定来找亚琼,她站在学校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望着学校门口,现在正是中 午放学时间,亚琼和几位老师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安全离去,孩子们纷纷喊着: “老师好。”亚琼始终微笑着,嘴里不停地喊着:“路上注意安全。” 亚琼发现不远处的兰子时孩子们已经走没了。她显得很惊喜,跑到兰子面前握 住她的手问道:“兰子,你不是出国了吗?” 兰子苦笑:“看来你真的是想逃避一切得情与怨了,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情是注 定逃避不了的,它们因‘缘’而生,又因‘缘’将我们捆在了一起,无论你逃到天 涯海角都是无法逃掉的。” 亚琼预感到了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子便将叶陶生的情况讲了一遍,最后说道:“现在挽救阿生的希望都寄托在 你的身上了。” 亚琼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停的自语着:“真的是这样吗?” 兰子使劲的点点头,眼泪已漫过眼帘。 亚琼感觉天地有些眩晕,此时她再也顾不得自己以往的决心,所有的爱、痛苦、 困惑以及恩怨都已不再是捆绑她的绳索,她必须马上飞到他的身边,用自己的爱去 弥补以往的悔恨去拯救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出租车停在路口不远处的空地,亚琼冲出车门飞奔向不远处那个今生今世已无 法忘怀的人儿。他仍然呆坐在那儿眼望着街道,没有思想没有表情,仿佛在等待一 个末日的到来。 亚琼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他,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的他 还是那样的充满活力和自信,短短几日的光景他竟然蜕变成这样一个只有皮肉没有 灵魂的人。 “阿生!……阿生……阿生……”她一遍遍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并一点点的靠 近他。 叶陶生散乱的目光转向她,并一动不动得望着她仿佛在寻找某些记忆的火花, 他想抓住它们,但一次次得都失败了,于是他的目光中满是慌乱和无助。 亚琼慢慢蹲下身子把他裹手的毛巾解开,然后用双手捂住那双紧握收音机的大 手,那双手冰凉而红肿并且粗糙黝黑,她把那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阿生,我是 亚琼啊,那个曾经离你而去的亚琼,如今她又回到了你面前,她知道一切的苦难不 应由你一个人来承担,她要同你共同承担一切得苦与乐悲与喜,她不再选择逃避了, 今后她要同你面对一切。阿生……” 一旁得兰子早已涕不成声。 叶陶生象一个温顺的孩子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闻着她的发香他竟露出一个甜甜 的微笑。 兰子象发现了奇迹一样叫起来:“他笑了,他终于笑了。” 亚琼落下悲喜的泪水:“阿生,我知道你是不会忘记我们的。” 这时,陈冬冬和郭宝也从公司赶了过来,见是亚琼两人又惊又喜。 兰子高兴得又把喜讯告诉他们:“刚才阿生笑了。” 陈冬冬也很振奋:“看来情况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郭宝一旁说:“咱们应该乘胜前进,多想一些帮助他康复的好法子。” 亚琼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叶陶生轻轻扶起,将毛巾重新为他裹好,然后对兰子说 :“咱们走。” 兰子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相信她一定想出了办法,于是跟着亚琼上了出租车。 剩下陈冬冬和郭宝留下来陪叶陶生。 亚琼和兰子返回来的时候已经时近傍晚,两人让陈冬冬和郭宝将叶陶生扶到车 上,然后四人乘车向红河桥驶去。 他们将叶陶生带到了红河桥边的那片空地上,这儿依然稀疏的竖立着干枯的芦 苇,已没有鸟儿的啼鸣,四周悄无声息。 亚琼将叶陶生扶到一块青石上坐下,然后说:“阿生,还记得这红河水吗,还 有这空旷的河堤,兰子曾告诉我你在这儿为她演绎了一个美丽的夜晚。今天在这有 灵性的红河水前,我要为你奉献一次美丽的流星雨。还记得那个阴雨的夜晚,我站 在窗前望着那一朵朵为我而绽放的五彩星火,我的心就已经随你而去了,你不应该 忘记你自己制造的美丽的。” 叶陶生的目光投向静静的红河水。许久,他的眼中有一丝光华闪现,并且在远 处的水面上游动。 四周响起了物体破空的“嗖、嗖”声,一朵朵五彩纷呈的花朵在空中绽放,美 丽而波澜壮阔。 叶陶生也被这美丽所吸引,他仰头望天,眼中有更多的光华闪动。当最后一朵 烟花消失在空中时,有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叶陶生的脸颊滚落。他依然仰望天空,好 像在等待另一朵烟花出现。 亚琼用双手使劲摇动他的身子:“难道所有的这些还不能使你醒来吗。叶陶生, 你这个懦夫!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为什么你不能面对所有的一切呢!” 叶陶生仍旧沉默不语,双眼静静的看着亚琼,身子向后倾,象要逃避似的。 亚琼见自己的一番努力起效不大急得满眼含泪:“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恢复 一切呢?!” 一旁的兰子、陈冬冬和郭宝也为叶陶生的表现失望。郭宝上前:“阿生,现在 你的坏朋友郭宝就站在你面前,所有的怨恨和埋怨你都可以向我一个人发泄,如果 能让你解气,你可以把我扔到这红河水里面去。” 仍是无济于事。 亚琼站起身拉着叶陶生一言不发地向红河大桥走去。大家都不知她要做什么便 跟在后面。亚琼拉着叶陶生来到大桥上,站在桥边望着脚下滔滔的河水心中万分感 慨,往事又历历在目。 她深情地望着叶陶生:“我们因水而相识,又因水而相知相恋,水注定与我们 一生有缘。在这孕育我们爱情的地方难道你真的就把一切都忘记了吗?” 叶陶生的目光注视着水面,象是在寻找什么又象在思考什么。大家都静静的注 视着他,希望他会回想起以前的往事。 桥面上又响起了那稚气的童歌,声音悠扬婉转给人以新的希望——是孩子们放 学了。 有一位年轻妇女领着自己的女儿在桥边一边玩耍一边向这边走来,小女孩不时 的扶着栏杆向桥下张望,青年妇女不时摧赶着孩子快点走,可女孩依然我行我素还 嘟起小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青年妇女只好停下来任由她玩耍。青年妇女的鞋带有 些松了,她弯下腰去系鞋带,小女孩这时却爬上了桥栏杆,一不小心就会掉入河中。 青年妇女发现后惊呆在那里,女孩此时也不知所措起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险情 就要发生,这一切都被亚琼他们看到,也映现在叶陶生的眼里。女孩的身体已向桥 下倾去,因害怕嘴里高声呼喊着:“妈妈……”青年妇女仍然呆在那里。亚琼见势 不妙向前冲去,就在此时,叶陶生象一只雄鹿飞一般冲了过去,女孩的身体重心已 向桥下倾去,眼看就要落水,叶陶生加快了速度将亚琼远远抛在后面。女孩的小手 眼看就要松开,叶陶生一个飞跃扑上去一把将女孩拉回到桥面上,而自己的身体因 惯性已飞向了桥下,他的身体象一片秋叶飘摇而下然后消失在水里。那台收音机失 落在桥面上。 兰子、郭宝和陈冬冬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 做才好。就在叶陶生落水的瞬间,亚琼也纵身跳入水中…… 水还是以前的水,可如今已变得冰冷刺骨再没有了往昔的温柔。亚琼浮在水面 急切地叫着:“阿生,你在哪儿?” 水波荡起,叶陶生露出水面激动的喊着:“亚琼,我在这儿。” 亚琼高兴万分:“阿生,你真得好了吗?” 叶陶生泪眼模糊:“我真得好了,梦中一觉醒来就看到了你。” 两人拉着手向岸边游去。兰子拣起地上的收音机和陈冬冬郭宝忙跑下大桥向这 边跑过来。 寒风瑟瑟得红河岸边,一对浑身湿透的人儿紧紧拥抱在一起,亚琼的眼睛噙满 激动的泪水,身体在叶陶生的怀抱里瑟瑟的发抖,叶陶生用力拥着她:“你怎么这 么傻呀。” 这时兰子他们已经赶到,忙脱下各自的外衣给两人披上。然后大家一起向桥上 跑,拦住一辆出租车往回赶。 等赶回叶陶生的住处,亚琼和叶陶生两人已喷嚏连天,两人对视着哑然失笑。 陈冬冬忙向小区的卫生室打电话求援。不一会儿医生赶到,问明情况后给两人每人 注射了一针抗感冒药,大家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陈冬冬见五位老朋友又重聚在了一起感慨颇深:“没想到经历了风风雨雨咱们 今天又重新走到了一起,真让人激动啊。” 兰子笑嘻嘻的走到叶陶生跟前,叶陶生望着她满眼的责怪,张口说话时被兰子 拦住:“是不是怪我不辞而别呀,人家是怕你不答应所以才来了个先斩后奏,今天 我不是又站在了你面前吗。” 叶陶生无奈的笑道:“从国外回来,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我兰子就是兰子,欢天喜地过一生,到哪里都一样。” 郭宝走上前:“阿生,我这个罪人向你请罪来了。” 叶陶生动情的握住郭宝的双手:“今天我们又聚在了一起,所有的恩恩怨怨都 已成为过去,我还会责怪你吗。” “现在,为了大家的重新聚会让我们来共同干一杯。”陈冬冬不知什么时候拿 来一瓶红葡萄酒,给每人斟了一杯。 五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奏响了一曲至爱之歌。 当郑诚得知叶陶生主动撤诉的消息时,他竟惊呆在那里,久久的呆立,然后象 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座椅上感到无比的空虚和难过,此时他竟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 小,千万计的财富也支撑不起空虚的脊背。望着窗外他静静的沉思和忏悔,红红的 落日让他感悟到了许多以前从未想过的道理。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一个决定在他 脑海中产生。 他叫来了自己的助理,然后吩咐道:“将我名下的一半股权转卖,然后将所得 款项捐赠给希望工程,让他们去支援西藏的教育。” 助理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那里竟没有反应。 郑诚没有恼火,而是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助理只好去办理。 兰子再次悄然离去,留下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祝你们永远幸福快乐。 叶陶生拿着纸条黯然神伤:“为什么她总是要离我而去。” 一旁的亚琼也为兰子的离去而感到心情抑郁,她走到叶陶生面前深情地说: “或许某一天她就会像这次一样再次回到咱们身边的。”她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勉 强,可自己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亚琼和叶陶生形影不离,两人共同经营着那份报摊,两人彼 此尽量给予对方欢欣快乐,在冬日的天空下演绎比翼齐飞的美丽爱情。 两人都知道彼此深爱着对方,但是两人都闭口不谈结婚的事情,就连几次陈冬 冬和郭宝当面提起,叶陶生总是将话题岔开,因为两人都清楚在叶陶生的心里总是 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它象一个坎儿横亘在两人中间使叶陶生无法逾越。 一天晚上,叶陶生在电视节目里无意间看到了关于郑诚的报道。郑诚站在一所 藏族小学前面,记者问道:“听说您将自己的一半资产都捐给了藏族教育事业,您 是如何想的?” 郑诚变得黝黑的脸上充满微笑:“其实一个人没有钱的时候非常希望拥有更多 的金钱,可当金钱不再成为你日常生活吃穿住行所必需的时候,金钱便成了一种贪 婪和欲望。今天,我便把这种欲望转变成一种精神寄托,让它成为自己所拼搏的另 一个目标。” 记者:“郑总说得太好了。听说您被邀请来西藏参加开学典礼的第二天,便从 五里外的宾馆象其他藏族朝圣着一样虔诚的用身体匍匐到布达拉宫前,您作为一位 企业家为什么会有这样虔诚的心?” 郑诚:“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所谓的佛,我们朝拜的过程就是洗涤自己心 灵的过程,洗涤掉所有的污秽和自私,使自己在佛面前尽量成为一个洁净的自己。” 这句话深深的印在了叶陶生的脑子里,把他的思想招引到了那块神秘圣洁的土 地上。于是他也决定去一趟西藏,让自己在那离天最近的地方去整理心中那一块悬 而未决的东西。 当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亚琼时,亚琼显得很平静。叶陶生握着她的手:“等我 回来,我将会给你一个最终的答案。” 亚琼点点头:“我等你回来,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叶陶生有些内疚:“不要怪我。” 亚琼苦笑:“其实细想想爱一个人有时候不但要经历风雨,有时候还要敢于面 对选择,面对一切的无奈。” 陈冬冬知道叶陶生的决定时的第一反应便是指责他太傻,面对来之不易的感情 还不知道珍惜。 叶陶生不知如何对他解释:“我现在就象武侠小说里所讲的被心魔所困,我必 须摆脱它。” 陈冬冬无奈:“以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叶陶生的双脚第一次踏上那片充满着泥土芬芳的土地时,他感到有一点点的眩 晕,头顶上的白云离自己是那样得近,稀薄的空气中满是酥油的芬芳,他的心也随 着那醉人的气息往下沉去,沉到了一个宁静旷远的地方。他没有去布达拉宫,而是 寻着悠扬的钟声沿着一条盘旋的山路拾矶而上来到一处寺庙前,寺庙的藏文名字他 看不懂,只见到寺庙的许多木雕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斑驳,有三三两两的僧人忙碌得 进进出出,他们衣着朴素,厚厚的僧衣上有许多的补丁。 这时从寺庙里走出来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和尚,他皮肤黝黑而发红,宽大的 僧袍套在他略显瘦小的身上显得有些不合适,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透着纯朴和稚气。 他见叶陶生静站在寺庙前略有所思便主动走上前问道:“您一定是从大城市来吧?” 叶陶生看他的纯真满是喜爱:“你怎么知道?” 小和尚笑而不答:“我叫达吉,您呢?” 叶陶生回答:“我叫叶陶生,叫我阿生吧。” 达吉:“您是来旅游的吗?” 叶陶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 达吉;“那么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 叶陶生苦笑:“你怎么会知道。” 达吉:“是师父告诉我的。” 叶陶生有些纳闷。 达吉:“师父说过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困惑不解的事情,这时候有的人便想 起了佛祖,希望佛祖能够帮助他们。” 叶陶生想了想:“那样佛祖一定很忙了。” 达吉:“所以才有我们这些信徒呀,有我们来布施佛祖的恩泽。” 叶陶生注视着达吉灵动的眼睛:“这么说你也可以帮助我喽。”他一半似在开 玩笑。 达吉一脸的郑重其事:“当然喽。” “那就请小师傅帮助我一下吧。” 达吉:“佛祖告诉了我们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你等着。”达吉说完转身跑进寺院。 叶陶生望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家伙消失在寺院里,自己静静的站在那儿等着。 不一会儿,达吉便气喘吁吁得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装满水的杯子和一个大 瓷碗。 叶陶生不明白他的用意:“你拿它们干什么?” 达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说着将装满水的杯子举给叶陶生看,“你看水 在杯子里是什么形状?” 叶陶生不以为然:“当然和这杯子的形状一样喽——圆柱形。” 达吉将水倒入碗中:“现在水的形状呢?” “椭圆形。” 达吉:“没错,其实人的心事就象这水一样,将它放在不同的容器里面就会有 不同的形状。大家有时经常会把心事放在刀形的容器里,让它来刺痛自己。”说完 又将碗中水洒在地上,水不一会儿便渗入土中只留下一个湿湿的影子。“当人们故 意把心事忘掉的时候,就象把水洒在地上一样,虽然表面看不到水的影子,可水已 隐藏在地下永远也不会干枯,心事隐藏在心底不容易察觉但永远也不会消失。” 叶陶生不语,站在那儿静静的听着。 达吉继续说:“其实人们完全可以将心事装入一个花瓶里,里面种上美丽的花 儿来妆点自己的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日子长了花儿会吸收水份,空气也会挥发 水份,那样水会在你不知不觉中干枯,心事也会变成一种舍不得的眷恋。” 叶陶生静静听达吉讲完然后回味了一会儿说:“其实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 达吉眨动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其实你说明白可并不真正明白,就象人们人 人都说自己心中有佛,可是人人都不知真正佛理的玄机一样。要想搞明白就要去静 静的领悟,就象我们僧人诵经参禅一样。” 叶陶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那么不是心事而是其他事情呢,象感情……” 达吉笑笑说:“其实其他事情都一样,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叶陶生问:“这是你自己领会到的吗?” 达吉答道:“这是佛祖教我的,让我来渡世间众生。” 达吉拉起叶陶生的手向大殿走去:“在佛祖面前认认真真的领悟一下吧。” 大殿内安静肃穆,叶陶生静跪在蒲团上闭目沉思,耳边传来长长的号声,声音 空旷而悠扬,振动人的心灵荡去许多浮躁和虚荣。从远处的山里传来牧羊女悠扬顿 挫的歌声,虽然听不懂歌词但从情意绵绵的音韵里可以断定是一首动人的情歌,歌 声在整个寺院和山上回荡着,生生不息牵人魂魄。 叶陶生想起了自己的至爱宣言,想起了亚琼和兰子,想起了爱与痛,一幕幕在 心头叠起。渐渐的他的心情开朗了起来,他缓缓得起身然后向佛祖深躬到底。达吉 走上前问:“领悟到了吗?” 叶陶生露出开朗的笑容:“领悟到了。原来世间万物皆因念而生,诸念混杂便 成了人生百味,我们世人无法回避它们,只有用心去生念,用感悟的心去体验百味。 佛祖说人生苦短,当我们走到某个尽头的时候,会为自己许多因念而舍弃的东西而 后悔而留恋。用美好的东西去改变那些自己认为不好的东西,把握住每一个心念, 不要留下终生的悔恨。” 达吉点点头:“领悟得不错,但还是不够深刻,不过今后自己再慢慢去领悟吧。” 叶陶生笑着摸着达吉的光头:“小师傅,你师父也是这样教导你得吗?” 达吉笑眯了眼:“无可奉告,你可以给我留下你的地址吗?” 叶陶生爽快的答应了:“当然可以。”然后取出纸和笔写下自己的地址交给他。 达吉接过去仔细得折叠好然后放进自己的内衣口袋里。“如果有一天我去你们 家做客,你会欢迎吗?” 叶陶生:“当然欢迎,我会带你去动物园、公园还有温泉湾去玩。” 达吉眼里流露出陶醉的目光。 叶陶生问道:“怎么,你很向往城市人的生活吗?” 达吉低着头:“其实人总是希望的到自己最不容易的到的东西,在你们眼里这 里是人间的桃园,可在我的眼里城市是梦中的天堂。一样的事情在不同人的眼里却 折射出不同的光来。哎!”小达吉轻声叹息,象是为自己难实现的梦又象是为这千 般复杂的欲念。 叶陶生留恋的望着达吉说:“我走了,希望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你会扣响我家 的房门。” 达吉问:“你是要回家吗?” 叶陶生点点头:“是的,去解我心中那个长长的心结。等我的好消息,我会给 你寄最甜美的喜糖。” 达吉跑入偏殿,不一会儿手里拿一条洁白的哈达跑出来,然后手捧哈达为叶陶 生戴上并用藏语送上最吉祥的祝福。 漫漫昆仑山用自己的伟岸和神秘迎来一批批的远方来客,他们带着惊喜的目光 探寻这块心中的圣地,找寻那份早已失去的纯真,然后当那份新鲜的感觉慢慢退去, 对现代生活的渴望促使他们匆匆背上行囊告别这座洁白而神圣的大山,踏上回归的 旅程。 叶陶生是充满虔诚的离开这片土地的,最后放眼望她,空旷悠远象能容下万千 世界。叶陶生慢慢将身体伏下去,让整个身体去亲吻她,让鼻息紧贴住她去息闻那 份泥土的芬芳。 客机缓缓滑向跑道然后一个冲刺飞向苍穹,将昆仑山留在身后,带进人们的梦 中。 叶陶生再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城市,走出机场,纷乱的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不 远处静立的亚琼,她手里那一面鲜艳的小红旗正向自己微笑。他飞跑过去然后微笑 着站在她的面前,四目对望穿越彼此的心空,他有些兴奋而激动:“亚琼……” 亚琼用手按住他的嘴唇:“不用再说,我已从你的眼睛里寻找到了答案。”她 的目光有些陶醉,“我能嫁给你吗?”声音羞涩而又缠绵。 叶陶生激动的将那纤细的身体一把拥入自己的怀里,让两颗剧烈跳动的心房互 相碰撞,“我千万分得愿意娶你作我的新娘。” 天空阳光灿烂,如绽放的笑脸…… 在美丽的温泉湾畔,一对新人正在举行隆重而又俭节的婚礼。新娘穿一身洁白 的婚纱,如温泉湾畔的仙子,新郎则西装革履一副白马王子的派头,新郎将一枚野 花编制的戒指在众人的赞叹声中给新娘戴上,新娘微笑得接纳,然后新郎将新娘轻 拥入怀…… 陈冬冬用相机记录下这每一个珍贵的瞬间。 最后便是四人围坐在一起用美酒来庆祝这美好的时刻,郭宝给每个人斟满酒, 然后大家共同举杯,这时陈冬冬神秘兮兮的说:“大家等一等,还有一个人要参加 咱们的婚礼。” 三人向四周寻找:“还有谁呀?” 陈冬冬掏出手机:“在这里面。”说着将手机打开,按动号码,不一会儿屏幕 上现出兰子在异国他乡的身影。只见她手拿一杯酒站在那里:“阿生,亚琼,听冬 冬说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真心祝福你们,让我们无论天涯海角都一起共同举 杯,愿真情天长地久。” 叶陶生和亚琼都陶醉在幸福的激动里:“我们会珍藏你这份祝福的。” 于是远隔天涯的祝福的美酒在同一时刻一饮而尽,把美丽的甜蜜浇醉。 亚琼看看身边的叶陶生然后对着屏幕上的兰子说:“阿生,兰子,在这令人陶 醉的时刻,我想向你们宣布我的一个决定,我想它会令我们的幸福更加美丽而多彩。” 陈冬冬和郭宝都睁大好奇的眼睛:“快说什么决定呀?” “我已经替你们两个在网上注册了结婚证,希望你们两个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 共筑爱巢,我会真心的祝福你们。” 兰子急忙反对:“这样会对你是一种伤害。” 陈冬冬和郭宝也大出意料:“难道你不会吃醋吗?” 亚琼仍然微笑着:“记得阿生曾告诉我兰子说过的一句话:爱一个人并成为他 的至爱,就应该接受并爱他所爱的一切,这应该是幸福而不是阻碍。” 叶陶生再次激动的拥她入怀:“谢谢你,我会用全部身心爱你们,并给予你们 每个人我全部爱,而不是一部分。” 兰子也被幸福的泪水淹没。 陈冬冬和郭宝羡慕的要死:“阿生,你曾说过要找寻自己生命中的六个至爱, 今后你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叶陶生望着温泉湾:“其实人的至爱是不能用数目来限定的,只要我们用心去 感悟生活感悟人生,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得到自己生命中或多或少得至爱。” 掌声响起,既是为这至真的感悟,也是为这美丽传奇的爱情。 陈冬冬提高声音:“现在我宣布另一个喜讯,阿生已正式被天生公司聘为常务 副总经理了。” 温泉湾再次淹没在激情和欢乐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