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之所以作出这样的选择,实在是难敌我父母的传统观念。他们就我这个唯一的 女儿,一直以来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一路成长的经历,我向来乖巧伶俐听他们 的教诲。在校读书的时候,我的成绩顺风随水,艺术造诣潜质非凡,从小便在少年 宫从师绘画。我父亲对于我在艺术领域上的涉足向来自由豁达,一拍即合,他同意 并且赏识女孩子就是应该知书达理,精通书画。于是,考取美院是瓜熟蒂落的事情, 根本不需要向父母证明争取些什么。 二十年如一日,我在生活和学习上几乎不需要父母操心,年年可以蹭到好学生 的名额,大学时代更是自由出入地领取奖学金。艺术院校的学杂费相当庞大,但是 美术学院的奖学金又相当优裕,另外,各种各样学校和全市全国的艺术比赛,我总 能有所斩获。通常,我的一次奖学金和获奖金额,往往可以应付整学期的费用了, 父母自然很为我高兴。 父母亲向来很放心我,由着我的性子和理由早出晚归。然而,到头来决意没有 想到我会爱上一个离异带有孩子的男人。由于对我的信任和自控能力的了解,我和 付雄相处交往了三年,对于我父母来说,竟没有看出一点破绽。 付雄的第一次婚姻算不上十分的不幸,因为和女方没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相 处了五年后就各奔东西。双方都没有大吵大闹,很顺利地协议离婚。 离婚时,孩子三岁,交由他抚养。我与他相识时,正是他离婚的第二年。不知 道为什么,我一直很喜欢他的孩子,是个小男孩,眼睛很大很圆,炯炯有神的机灵。 孩子对我也很亲热,从来没有为难过我,而且周末不上班,付雄因为时常需要会见 客户,便将孩子托付给我,我就到他的家里帮他带带孩子。那时,我就成为了一个 小妈妈的角色,为孩子做饭,整理里外的房间,然后陪他看看科幻电影或者动画片,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在带孩子方面,我竟然还有这样的天赋。 然而,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和付雄相处三年的平静而相爱的生活最终被 打破。半个月前,正值周末,我和付雄带着他的孩子一起去中心广场去吃儿童炸鸡。 我记得那天是个温和的上午,我和付雄分别牵着孩子的手臂,一副其乐融融的全家 福的景象,孩子吊在我们的手臂上悠悠荡荡着秋千。我们走进了一家快餐店,是麦 当劳,或者是肯德鸡,我不太记忆这些,来这里是因为孩子喜欢,给孩子要了一份 儿童套餐,我和付雄分别要了汉堡和饮料。我们坐在大厅的窗户边,向外观望,空 调的店堂里,享受着落地窗外和煦的阳光。吃饱了的孩子,跑到快餐店划分的一块 儿童乐园的区域里,和一些同龄左右大小的孩子玩耍。付雄正在咀嚼着孩子吃剩的 一块鸡腿,我们看着窗外快速流动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聊天。店里放着最为时尚的 歌曲。突然,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是家里的电话,通常父母很少给我打来电话,调 查我的行踪。我向付雄传递了个眼色,他安静了下来,单独去看窗外的景致。 “早上出门我不就已经说了吗?我在公司加班。” “是在公司加班吗?”母亲在那头阴阳怪气地问我。 我发觉有点不对,察觉到母亲询问的口气,已经是把定我不在公司的事实,而 在此时我还是付雄的员工,在公司里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马上,我偏离了话题, 随即小心翼翼地向电话里探询,口气故意撑着道理的意味:“有事吗?”我壮着胆, 占理的姿态,仿佛嗔怪着母亲竟然在我加班的时候,工作这么繁忙的时候,来电话 干扰我的工作。 “回来吃晚饭吗?”她的声音延续着以上的口吻,语气依然捉摸不定。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多问,怕露出马脚,吞吞吐吐答应道:“可能忙 不到晚上,下午就能完成了,可以回家吃晚饭。”我一再强调自己正在公司加班的 事实。 “晚上早点回来,不要让我和你爸爸每次都等到那么晚。” 母亲的话语不露声色,更加令我担心和莫名其妙了:“好的,知道了!” “你小心你自己!”母亲终于露出风来,听得我心惊胆战,拆散开来的理解就 是:你给我小心点。 挂完电话,我舒了口气,像平时与付雄约会时对家人谎言过后的惊悚余孽,我 总是向付雄寻求安慰:“母亲的电话!” “说些什么?看你的脸色很难看!口气也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他们是否发现了什么,认定我没有在公司。”我心烦意乱极了,一时不知所 措,“我不知道回去向他们如何解释?关键是我无法预测到他们会问些什么?” “没什么,不用担心。” “本来我想,借口加班,与你和孩子一起吃晚饭的,但听见母亲的口气特别阴 沉,怕激怒了她,就答应回家吃晚饭。” “不用紧张,像平时那样回去。”付雄对我微笑,他自然清楚,我为与他相处 约会,不知道撒了多少谎言。我认定自己为应付父母漫天弥地的谎言,实属不孝, 迟早会被五雷轰顶,碎尸万段,一次次谎言的背后,总是我的忧郁和负心,是自己 对自己的痛心和怄气。他竟然还开玩笑说我是撒谎的一流高手。 “我从前不像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会撒谎,都是你教坏的!”我向他抱怨道, 当然不是真正的抱怨,我们深知这样的交往和相爱,是没办法的选择和决定。 那天傍晚到晚上,真是狂风暴雨的过程,我心有余悸地赶回家,我不想耽搁得 太晚,更加引起父亲和母亲的不满,我在天色夕阳黄昏依然通透的时间就早早回家 了。母亲在厨房做饭,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往常她如若听见了开门声,必定是十分 欣喜的高兴,迎接着我倒茶送水。父亲则在书房里,写着一些东西。我悄悄地溜进 房间,躺在床上带上了耳塞听音乐。其实,音乐也没有流进心坎里,心脏嘣嘣折腾 得厉害,不过是想在气势上得到一点声张,脸不红心不跳的心思,我决意用肤浅的 神色奠定自己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冷静和随机应变的背景垫上厚厚的底子。 我能听见母亲用锅铲敲击锅体的声音,平时也能都听见这铿铿锵锵的韵律,但 今天因为母亲的电话,压抑着愤愤的怒火,绞榨出我的恐慌,所以厨房传来的炒菜 敲击声就显现得异常刺耳,仿佛母亲正拿着那些不会痛苦没有感情的锅碗瓢勺用力 撒气。 不多时,母亲大叫着吃饭了,声音异常独立响亮,不可与平日温和的招呼声等 同而语。她似乎正是面对我的房门用力高喊,声音砸在门板上,颤抖着怒火,嘤嘤 作响。我赶紧从床上一跃而起,热情而迅速地赶到厨房帮忙端菜。偷看母亲的表情, 不苟言笑,紧绷绷的面容,我更加小心翼翼地将盘子碗筷摆放在饭桌上,不敢有一 丝懈怠,更不敢像平时那样淘气地用手抓吃偷嘴。 晚饭吃得很沉默,他们就是要让我熬心熬肺,紧张压抑得难受。房间安静极了, 不时从窗外传来楼下铺面的杂货声。如此沉闷寂静无声地吃饭相当少见,平时我总 是把公司里的事情,或者路途中看到的意外,在饭桌上讲给他们听,讲述到有意思 的地方,一家人都会喜笑颜开。父亲也会讲述一些单位上的人事纠纷,母亲就会尽 心讨论她的花花草草,或者重复一遍和汪马阿姨在电话中谈聊的关于那些市井里三 姑四婆的老生长谈。但眼前,大家的脸色异常难看,父亲母亲简直是憋闷一肚子肺 气肿的青紫,一副沉下气来吃饭的抑郁神态,整个气氛环境压抑到了顶点。我慌慌 张张刨扒着米粒,基本上没有动盘子里的蔬菜,就躲回房间,不多久就听见母亲收 拾碗筷碰撞的声音,以及厨房水槽里刷洗锅盆碗筷的声音。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我提起话筒,付雄在那头问我怎么样。 “不知道!刚吃完饭,还没找我谈话,不过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我正轻声翼翼和付雄说着话,母亲突然拉开房门,出现在门口,我的心脏咚地 炸开了,脸色刷白,浑身冰冷,付雄不知道我这里发生的事情,自由地在电话那头 宽慰我。 “打完电话到客厅里来,我和你父亲都在等你。” 我知道大难临头了,母亲的神色太恐怖了,她的外表看似平静冷漠,显然冰酷 的神情下是疯狂愤怒的心胸,说完她就关上门,我听见她离开的脚步。 “怎么了?”我继续听清楚他在那头的询问。 “母亲让我去客厅,谈话要开始了!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从来没有 看见母亲这么严肃的样子。” “没事的,就说你整个白天都在公司。” 我挂下电话,深呼吸口气,就像面临一个弯道,我不知道在黑漆漆的弯道背后, 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和威胁等待着我。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给予自己深深的勇气, 用力拉开面前的大门。那是一扇通往绞刑的大门吗?我走到客厅,压制自己的恐惧 和紧张,便在高脚桌上提起杯子倒上大半杯水,灌下去以期待冷却掉一下毛躁的心 跳。我尽量将自己排开在他们的视野外。我的父母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冷静而 控制观察我的一举一动,等待我以伏罪的心态坐定在位置上。所以,我不可能被排 开在他们的视野之外,但我尽量躲避自己的眼睛,专心致志地喝水,心里却盘算着 他们会知晓了什么,或者从我这儿以父母负责的方式诈取获得些什么。至少,我应 该躲避开自己的眼睛,决不在他们锋利老成的目光洞悉下,拱手送上自己的心虚, 在心态上幻想万事大吉的好处,令乱哄哄的心情好过一点。然而,我却又不放心不 自觉地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和推测事情的发展。 喝水的时间太漫长了,至此让我觉察到父母的耐心,看来他们是决意与我剖心 剖肺地大干一场了,保存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与我周旋。 我坐进单人的沙发座里,等待一切的开始。他们共同坐在双人沙发里,斜着身 子注视我,但我的处境并不优越,审问开始了。首先是母亲问我:“周末全天都在 加班!”当然,关于周末加班的情况,有时候是真实的情况,却也有多次,被我借 口约会的幌子。 我听出母亲问话的异样,迅速回想到母亲当时来电的时间,大概是在下午两点 钟的样子,我迅速预测且当机立断,推测把握着回答每个问题的细节,一定要让我 的答案听起来真实可信。“不是,上午快十二点钟就把公司的事情忙完了,然后和 几个同事一起到中心广场吃了午饭,大家聊了会儿天。”我要根据问题情况灵活应 对。 中心广场距离我家有七八站公交车路程的距离,距离付雄的公司和寓所也有两 三站的距离,原本我以为在那里是不可能遇见我的家人和亲属的。 “和几个同事呀?男的还是女的?” “男女都有,四五个吧!”回答令自己都不确定真实性,四个和五个明是一眼 就能分辨出的,竟然口气还这么不实在,我的应变能力显然在母亲咄咄逼人的散漫 口气中出现破绽的端倪。我已经猜测到母亲知晓我的行经了,但嘴巴依然强硬。 “你们公司里的员工还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是吧!” 我彻底被打败了,不用说,他们一定是在那里看见了我,或者有亲戚朋友看见 了我们的行踪,向我家人报告。 “那是同事的孩子。” “什么同事?男同事?” “是我们老总的孩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们老总姓付。” 父亲终于插嘴问我:“离婚了是吧?” “是的,离婚快五年了。”我喘了口气,佩服他们的推测正确极了。在这纷乱 的思索中,我用力思考,如何应付他们随即而来更加深入和透彻的询问,是坦白和 了当,还是完全否认,打死不承认。 “在那儿上班有三年了吧!”父亲相当有策略性的问话,显然的意思是,在那 儿三年里,我们正式相处交往,以情侣的关系开始的身份是在什么时候。 这种一针见血的问话,不同与我内心深处已有防范措施的问题,那时我可以继 续撒谎。但眼前,我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谎言,因为他们步步深入,一套套的环扣都 是具体的事实,并且他们固然有了五十多年的生活根基,自由切换着追兵和问话, 完全把握住了我的内心举措,很快就将我逼入了死角。他们已然把握了事态的全局。 虽然,即使平时为了和付雄能够多多相处和享受在一起的日子,我早已成为了惯骗, 但那是在我充满了思想准备和应对的情况下,而我的父母亲全然不知情的前提下, 我的谎言越来越轻松得体,屡屡得手,然而在内心深处的本质里,我根本不想欺骗 他们,或者是其他任何人。 “下个月的七号,就是整整三年了。”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把握最后的临危 不惧。 “老总对你的看法怎么样呀?”父亲不露声色地继续与我周旋。 “还不错吧!”我心头上的恐慌和余孽越来越敲打着直嗵嗵的鼓锤,父亲用这 种暗涌波涛流礁的气氛中,严谨控制住我的内心活动,慢慢放空等待迎头上来的强 烈一击,随时随地使我锒铛入狱的爆发。 “那个孩子有多大呀?” 我不喜欢父亲摆弄居高临下的威势,我更不愿意有人提起孩子的问题,并且用 来大做文章,孩子太小,很多事情根本不知道。我咬咬牙,回答道:“七岁了!” “你准备当后妈是吧!”父亲终于发怒了,暴躁吼叫起来。 我听见骤然拔高的声音,惊吓了一跳,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担忧和恐惧终于发 生了。但相比刚才僵持的猜测中,我瞬间即平和了下来,悬着的心迅速平落回了胸 口,稳定在肺叶中,他们终于把实质性的问题抬出来,却令我暗暗轻轻松了口气。 在刹那的思维里,我决定坦白,然后不再欺骗我的父母,我希望用我和付雄之间情 感的真诚和勇敢的无畏,来说服我的父亲和母亲,请他们允许我们继续交往,而且 是正大光明,不再隐瞒地真心交往,这种真心包括我对父母亲的尊重,过去的选择 ——躲藏和欺骗,以及谎言,是我没有其他办法的抉择。很多次,我曾经幻想过与 父母推心置腹地告诉他们,我与付雄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我们相互之前的信 任和真诚,可能是那些没有婚姻关系的男女所不及的,不比那些第一次恋爱婚嫁的 夫妻们少受到应该的理解和尊重。 “父亲,我觉得感情的事情,更注重的是两个人相互之间交往的真诚,是心灵 的贯通。” “你就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吗?天下好男人多的是!”父亲根本不愿意听 我的任何解释,和关于爱情的理想。“你是个黄花闺女。以后,你结了婚,两个人 相处不和离婚,我不管。但你的第一次婚姻要慎重。” “是的,就是因为我很慎重,于是我选择了他,他能给我带来安全感。”我挣 扎着强调,变得理所应当地提高了声效,以盼得到最后的认同。 但五十多年,半个多世纪人文环境的教育,已经在我父母亲身上相当顺利地根 深蒂固了,历史的道德和遗迹如此伟岸和厚重,使我不可能改变他们。“如果你偏 要和他继续交往下去,我就和你断绝父女关心。” 母亲已经在沙发上哭泣得一塌糊涂。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熬过来了,我们的谈 话一直僵持到空旷宁静的后半夜。第二天,我醒来准备去上班,正要出门时,父亲 喝斥住我:“那家公司不要再去了!”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这在我的生命里,是第一次由父亲为我作出的命令和抉择, 他用他的威严、气势和无法改变的血统关系,围裹和控制住了在他看来是一个家庭 尊严的问题。 “你母亲今天到公司为你办理辞职手续,你告诉她,留在公司里有哪些私人物 品,她好给你取回来。” 我母亲几乎哭泣了整整一夜,两眼红肿,精神憔悴,她站在我面前,我突然感 觉到,猛然和她拉开了距离,她似乎多了很多白头发,触目惊心,简直让我不敢继 续注视她。这是她和父亲,今天凌晨商讨出来的对策,一定要控制我的行径,彻底 断绝与付雄的来往。 我被关在家里,门被反锁上了,我不能花费力气反抗,像只困兽般被关在家里。 母亲去公司解决我的问题了。临出门前,我靠着自己的卧室门口,正对着大门,她 正在那里换上外出的鞋子。 “你们看见了什么?母亲!”我无奈地问道。 “是你阿姨打来的电话,说在中心广场看见你和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个孩子,我 们只有为你撒谎,不然他们知道了,指不定在背后说什么呢?” 这个汪马阿姨,一上了年纪,只知道多事。 我给付雄打电话:“我的父母知道我们的事情了,而且他们把我关在家里,现 在我母亲到公司去为我办理辞职。可能她会问你一些事情,言辞不太客气,请你别 责怪他们。” 付雄向来十分自信,无论是工作事业上的老道圆熟,或者是生活品质上的轻松 舒适,尽可信手拈来。但他听到我所表述的事态情况,尤其是我父母勃然大怒的情 绪,突如其来的打击一时令他乱了方寸。“他们很生气是吗?” “我想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过于突然了,我母亲去公司的话,我想让你和她好 好谈谈,尽量确切表明你的立场和诚意,你和我之前情感的真挚性。我希望你能打 动他们。” “好,我心里有数,你母亲已经出门了吗?” “她已经出门十多分钟了,大概还有一刻钟左右,就到公司了!如果她生气, 态度很强硬的话,你千万不要和她吵闹,她毕竟是我母亲。” “我知道这其间的厉害关系。那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我简直坐卧不宁,不知道母亲会怎样质讯付雄,会不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无 法收拾的局面,而且又是在公司里,其他同事看见了会怎么想。 临近中午,母亲回来时,什么话也没说,面泽平静,一潭死水的冷清,压抑着 愤然的气氛,相当恐怖。晚饭快吃完的时候,母亲将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是你 阿姨开车送我到家楼下的,以前她几次向我推荐这个小伙子,我没答应,说你还小, 事业基础还不稳定,就拒绝了,看来现在我和你父亲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父亲看了一眼相片上的人,没有任何表态,看不出他是否满意。而我则懒得理 会母亲的操心。我摔下碗筷:“我不会选择其他人的,不会!” 母亲把相片硬往我手里塞,“你看都没看一眼。” 是的,我看都没看一眼,就把相片恶狠狠地摔在地板上,跑回进自己的房间里。 那里是我唯一安静的天空了。当天晚上,父亲到我的房间里,一眼看见我放在桌子 上的手机,便将其收缴了。我在家里被关三天,手机被收缴三天,电话被锁了,我 失去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当然,我不可能就这样被长辈们以自己的爱心方式锁扣一辈子,我必须要养活 自己。十天后,他们同意我外出寻找工作,但是有限制条件,我当然清楚他们的要 求。同时,在这十天里,他们不停地向我灌输他们的道德原则,以期待我自觉自醒, 彻底斩断与那个离异带有孩子男人的来往。 我必须获得出门的机会,获得不被他们左右跟随的信任。付雄为我安排好了的 一切,直接将我安插在朋友的公司里。我们继续小心地偷偷交往,谨慎而周密地规 划我们的未来。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大胆而异想天开的想法,规划着未来能与付雄 永远而幸福地在一起,这个想法所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可以忽略不记了。在我与 付雄关系暴露后,我和付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朋友那里,他已经为我进入公司铺好 了所有道路,我与对方不过是程序性地见见面,三个人之间聊聊天。看得出来付雄 的精神不好,强打着状态,客套地陪着朋友谈笑风生。 第二次见面,终于是我们单独相处,他沮丧失落的情绪暴露无疑,这些无法见 到我的昏天黑地里,简直令他痛苦难熬,整夜失眠,魂不守摄。 我哭了,坐在咖啡馆里,不停地问他,我母亲到他的公司里,是怎么和他交涉 的,他没有果断表明我们交往的真实状态吗?我们相互真诚而勇敢地相爱,谁也不 能离开谁。 “看见你母亲,我感到很意外,我以为你母亲一定风韵依然,但没有想到的是, 看到她的样子,我简直吓坏了,神态情绪那么苍老憔悴,我们的事情一定让她很伤 心难过,眼眶里都是红通通的血丝。她没吵也没闹,仅仅苦口婆心地只一句,她说 让我把女儿换给他们,她说她只有你这样唯一的女儿,一旦我们在一起,亲戚朋友 会耻笑,会看不起你们一家人,会以为舒家的男女老少只是贪图我的公司和地位。” “不是这样的,雄,不是这样的,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能请我到这里吃饭喝茶, 不是。” “我知道!”他灰心丧气。 “这样好不好!我有个想法!这么多天来我一直计划着这个设想!”我痛苦而 绝望,被关押在家里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反复设计一个方案策略,能够让我们在一 起的计谋。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计划的预想时,我时常为我的幼稚和潜在的危险 担忧,但事情已经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付雄的伤心和失落更像一针强行剂,催 化促使我立即实施我的想法。 突然之间,在暗淡的咖啡馆里,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感受到浑身畅快 淋漓地发热,通身明亮亮地颤抖了起来,神圣无比。当前此刻,因为我下定了决断, 当一个计划反复凭念在你的心底,被犹犹豫豫,无法得到贯彻和执行的时候,必将 是最痛苦难当的时候。现在,我快速作出了决定,一种无可比拟的非凡勇气推动着 事态的发展和前行,不再仅仅是纸上谈兵,身体倍感轻松、洒脱和激动。我的心脏 狂跳,一时痴迷于对自己的崇拜和惊讶的自我发现,不管这个计划是多么的幼稚, 甚至有点不合情理,我都为我的奋勇而感动。 “这样吧!我先去结婚,然后再离婚,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我听见 自己平静而淡定的声音。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