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下班后,我直奔他的公寓,他早已等候在寓所了。 付雄穿着一条内裤就跑来为我开门。他料定是我,在门上的猫眼挂了一睫眼眸。 那扣指尖般圆点大小的透镜原本白茫茫一片,眨动的阴影停顿静止在门后,像 一只黑漆漆闪烁着猫的灵巧和指挥的眼神,激荡着捉弄和玩笑,尤其耗费在秒针中 的那只窥视的目光,少许因为室内优越感而洋洋得意。 我生气了,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用一枚食指压在猫眼上,放大我的 指纹,一团模糊,这经常是我们的捉迷藏游戏,往往我一个人出现在门外的时候, 他就用此牵制时间的方式,作出一副窥探取闹我的姿态,佯装拒绝开门的样子,而 我就隔着透镜穿越抵达他的眼睛,消灭掉他的挑衅。 对于彼此的身体了解和知情,他在我面前显现得毫无羞惭,紧身的内裤包裹着 他密实的肌肉,满满当当的男性雄壮。肉体的其他部分统统敞开在我的视野里,尤 其是胸腹部排布分割的整齐均匀的肌肉块状,是一种刚毅而峭拔的姿势,强硬无比, 显示出一种男性荷尔蒙的暴烈与残酷。但相反的是,事实而言,他的手指和身心温 软无比,总能带来给我一种宽慰和宁静,安全的真实厚重和深沉,直达我的心灵, 胸口炸涌而出的是一种嘶哑的疼痛。 稍稍异样的遗憾总是神奇伶俐地攫住我的跳动,心脏的跳动,脉搏的跳动,或 者是一种空间的声音,从我们之间的气息传递着相互拥有和珍惜的情感。原本我们 身贴身的亲切,然而我总是在肉体的愉悦后,听到一束遥远而空洞的灵犀,悠扬呜 咽地缓缓淹没了我们的身体,像浩淼微澜的涨潮,蔓延覆盖了我们的身体,像绒絮 一般的覆盖,温暖柔顺,轻轻窒息了我们的气韵,似乎我们都死去了,爬在软绵绵 的床上,体温不在空气中徘徊,呼吸因此熄灭了。快乐与痛苦,波澜与稳定,惊讶 与安详,力量与柔软,探索与熟知,荡漾与平静,一系列的海市蜃楼与现实交融, 蜕脱成曼妙的惊蛰之旅。我分辨不出来是他为我所创造的梦幻奇迹的空中楼阁,还 是我激发他无穷想象的现实平台。 “你这样暴露的样子会给人一种不安全的感受。”我故意说道,一语双关,或 者暗藏他吸取和挑逗我的欲望,或者吸取和挑逗其他女性的欲望和需要。 我不太确定,好像有点脸红了。他几乎一丝不挂地站立在门口,而我正穿戴整 齐地倚靠在门口,情景暧昧非凡。尽管寓所的位置是整栋大楼的顶层,来往的住户 相对很少,但另外的三家住户随时都可能出现在走廊里。 你看,这样的情景该是多么得好笑,更让人不可思意的愚蠢,却是我的羞涩和 幼稚,是他正在一丝不挂地摆弄炫耀着着自己的身体,雄性身体,像一头熊兽般壮 伟在我的面前,然而我却衣冠周正地脸红了,浑身臊热和害羞,我不敢去注视他同 样赤裸着脉脉温情的眼睛。情感真是一种迅速奇妙的物质,触摸不到,测试不到, 却是自己感受到的清楚。也许让我进入到房间里,迅速摆脱掉外套,与他相互拥抱 在一起,才会缓解自身一些紧张和不安,这样我们之间的某种暗含欲念的地位便可 及时达到相互的平衡和权定。我要马上改变遭受侵犯的地位,使我摆脱掉他仅仅穿 戴着裤头,站立在房间内,就一副高高在上的野兽优越性。 有时候,男性不着衣服的时候,往往比衣冠得体的环境里,更具有对性感和权 利伸展自如的把控力,即使你穿戴整齐,面容仪表大方彬彬有礼,神色端庄贤淑, 却早已成为他们的囊中尤物了。却不如自己剥去束缚的装束,了当的痛快。至少, 你也同样袒露着心声,适时转换着你被欣赏的角度。在同样光洁的肌肤下,女人的 神秘感被撕撩了一层,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你和他相处着平等的地位。因为据说, 男人更喜欢视觉的挑逗,他们会愈加幻想包裹着最为密实的异性,在衣物的下方将 会是什么样的情趣伸展。 往往紧张会在欲露还羞的境界里无法控制,但之后,就会有一种全然脱去束缚 的坦荡,至少你和你的爱人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被他一把拖进房间里,被他热情地亲吻,舌尖用力搅动我的口腔,整个将我 用力覆灭,我简直喘不过起来。我爬在他光滑宽阔的肩膀上,轻轻地喘息。“孩子 呢?” “被爷爷接过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拉上的是最单薄的窗帘,整个房间被透视着夕阳 的光彩,柔黄的优雅。他已经洗过澡了,一股别为清洁的气息在他肌肤的毛孔里伸 缩,有时候他会用一点男士香水,使得他的肌肤和精神绚丽和迷人。 我裹湿着一层汗水,决定先洗个澡。清洗干净穿着他的巨大T 恤,擦拭着头发 从卫生间出来。他的寓所,两间卧室——他和孩子的都不大,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工 作室。很多时候,我们在那里看电影、电视,上网,看书,等等众多活动,我们不 一定在他的卧室里,我们更喜欢这里的空间。面积很大,设计很现代,色彩明快亮 丽,是付雄引以为豪的设计品位。甚至有时候,他兴致来了,把厨房的一套调煮咖 啡的炉具搬到这里来烹制美味的咖啡。 而现在,他正在聚精会神爬在电脑前。“干什么呢?”我走上前问。 “正在和我表弟聊天。”他快速噼啪击打着键盘,抬头看了一眼我,“你知道 的,你们还聊过天。” “就是到加拿大留学,然后取得绿卡的那个?”我记得我和他聊过一次天,那 时候,我是在付雄的公司,到他办公室提交文件,他正在网上和他的表弟谈话,我 便在网上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顺便闲谈了几句,该是把他忘了。 “他还是在加拿大?上次我们约定由他指导我的英文,他答应了,却一直没有 兑现。” “是你不理会人家了呀!” “我又不知道他在网上的号码。” 他的双手决没有闲着。“他说七月将出差回国,让我为他接风洗尘。” “好呀!那就介绍给我吧!你曾说他在加拿大一家跨国公司做片区经理,很能 干的,前途无量!有没有女朋友呀!干脆就内部消化了吧!反正昨天晚上,有人竟 要撒手不管我了!” 他不理我,面无表情,是不是生气了,正在吃醋了吧!醋意大翻!我却并不收 手,继续叫嚣道:“哎!你表弟多少岁呀?和我挺般配的吧!像我这样花容月貌的 女孩,打破灯笼都找不到了,还亏待了他吗!”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有点撒娇的意味 诉说上面的话语,把控着节奏和力度,拿腔拿调吹穗般婉约清新的口气,轻悄悄滑 动在他的耳边。我还想继续表演下去,就是为了让他重视我装腔作势和矫情。 他猛然迅速地把我扳到他的面前,放置在双腿上,霸道无比地全力控制我的身 体,其实他也没怎么费劲,而我原本就不想与他较真,只是激起他对我重视和怜惜, 更重要的是珍重。“你还说你是小女孩,”他笑嘻嘻地对我说,“你早就是我的女 人了,明明是我的老婆,还敢跟了其他人跑掉!”他依赖而轻柔地把头拱在我的怀 里,倾顶我柔软的胸口,童稚的撞击,正干涉在我的心跳上。 我终于等到了被重视和满足,我知道是这样的情绪,无非是我渴望听见他的表 白,非常渴望聆听到他的甜言蜜语,专横的蜜糖。“谁让你说要放弃我的!”我捧 起他的头,仔细注视扬向亮光的面孔,那是一张成熟、时而又略带伤感和脆弱,此 时此刻,我竟找不到一直以来烙刻在我心目中的刚毅、老道、世故和圆滑。突然间, 我感觉到委屈和难过,伤心和无可比拟的疼痛,锥心刺骨的哀伤。“是你说,你不 要我的!”攫住心口的痛哭,我难过得大声哭泣。我这样执着的用心和等待,维护 和树立我们家园的非凡勇气,承担责任的果敢,却换来他的撒手,真是让我伤心至 极。 “曼,别这样,是我不对好不好!我不应该随随便便说这样丧气的话,但是你 不知道,你被禁闭在家里的那些日子,你母亲到公司来找我谈判,态度那么坚决, 我不想你和家里闹到决断的程度。” “我们会说服他们的,一切会好的,我们一定能在一起。”我捧着他的脸,却 是正捧持着自己的心脏,我在用心地说话。我不停地哭泣,我忧伤痛苦,左右难以 决断,两边都是我最重视的亲人。尽管,我与付雄的情感仅仅三年的时间,但他已 经融入到我的生命中,而我也是他生命的里程碑,是的,他曾说我是他见过最好的 女人,他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他永远不止一次这样反复地念叨。而正是因为他,我 改变了我身上随意存在的任性,由他开掘出了更加宽容和善良,巨大澎湃的丰富情 感。 他开始亲吻我,双唇吸干脸颊上的泪水,密实的唇落像春风的抚慰,化解我内 心深处撕扯凌乱的忧伤。 我们在坚硬的木地板上忧伤呻吟,我的后背死死抵在木板的缝隙间,相互梦绕 镶嵌在一起,将一个人的生命融入进另一个人的生命,像火焰一般挣扎和燃烧。付 雄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一直哭泣,我不知道是因为幸福还是忧伤,我的大脑空空 荡荡,我只需要哭泣和燃烧,水和火的味道,相互容纳,我用力牢牢将双臂抱住他 的身体,仿佛抱住了我所需要和安慰的一切,包括爱与伤痕。一时间我觉得自己伤 痕累累,一时间我又感受到自己的快乐纯粹。我矛盾重重,忧郁无尽,把我的肉体 与灵魂统统吸食进错乱和无助里。 我睁开眼睛,明媚媚凝视他的脸,同样他也在细致入微地观察我的面容,他用 一颗翘起的大拇指,用力地一下就擦去了我眼角上的泪花,示威的手指如同正在进 行着一场掠夺和占领,占领我的眼泪。他的面容是果断和干练的态度,证明他能为 我取得幸福的自信。滑翔在我面庞的手指,荡漾而开的幅度,仿佛是要甩开擦净我 所面临的全部痛苦和忧伤。他的后背面朝着天空,能为我扛顶自由的国度。 我从地板上站起身,到卫生间洗干净脸,清醒一下激动的意识。回到书房里, 看见他已经坐在电脑前,继续和他的表弟聊天。我的情绪安定了下来,趴在椅子的 扶手上看他们的对话。付雄在仔细询问,关于他表弟出差回国的时间和具体的行程 安排。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尽了。他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我狡黠的笑容,有点荤淡的暧昧:“刚才不是已经吃了吗?还没饱呀!” 他知道我的意思:“这种饭不好吃,花了不少力气。” “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去揪他的鼻子。 他嬉笑着避开我的手掌,指头点击着鼠标,在网络上迅速接收着包裹。 “是什么?这么大的容量,图片吗?” “是他的相片,一些近照,说怕我到机场接他时,认不出来人了。” “打开看看呀!” 他将包裹解压了过后,他弟弟的图片就显出了原形。 “很不错嘛!西装笔挺,精神抖擞,一副MBA 跨国公司的大总裁的样子!喂! 多大了!“ “三十。” “比我大五岁,很合适呀!”我捂着嘴嘻嘻哗哗,咀嚼吞咽着笑容,摆出姿态 刺激他。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