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飞蛾扑火,是吗?我就是那只飞蛾?于是,我就偏要尝试一下自己的运气,以 及把握未来的智慧。忐忑不安地思考了整个晚上和白天,我决定就在今天,星期一 的晚上,七点整去会会那个可能成为踏板和桥梁的男人。当然,如果另一种不幸运 的事实是,他是另一个吴浩,一个全名全姓相同,而且身体健康的男人。 当你走进阶梯教室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我仿佛回到大学校园,自由 自在地呼吸校园里学术清醒的空气。我早早来到学校,一些学生在校园的林荫道里 由夕阳的余韵伴随着看书,收听BBC 的广播电台,锻炼着外文听力和口语。几个学 生配合训练着台词,似乎是莎士比亚的戏剧。另一些学生,沉默地趴在石条的凳子 上埋头苦读。 时间还早,我到招贴有海报的建筑物前,仔细记住了讲座的主题:自由的漫舞 者——中外文学散记。挺诗意的感受,显然意在辟开一般学术意味的规则和陈词滥 调,不知道是否正是展现出主讲者摆脱严肃和控制的愿望。 大阶梯教室很空旷,像宽阔的水域,上万个座椅漫着阶梯向上延伸,当然我似 乎有点夸张,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宽敞的空间,满目都是桌椅。电影院有这 样的气派,但那里的光线始终很暗淡,一时之间让你感受不到身在何处,更多时候 是与大屏幕上的影象呼应着交流,影象很大壮伟,向坐席上倾轧过来,随着宽荧幕 上,人物命运的摆动而跌荡起伏着心跳,空间不复存在了,只有影片滚动的齿轮声。 然而,这里不一样,在这宽敞明亮的巨大教室里,我感受到阶梯的角度舒适而 倾斜地漾到了墙根,我站立在其间,感受到自我的渺小和单薄,空间变化无常,正 蠕动着呼吸,张弛着节奏,我被吞噬在空间里,似乎没有人能注意到我的存在。我 孤独地站立在空旷的阶梯下,最底层的位置,面前也许是豁然开朗,又或许是收缩 着浓密的空气,我正和它争持着时间和空间的位置。 我站在原地,怪异地感受和幻想了许久,终于来了一些学生,男生女生,三五 成群地走进教室,扯破了我的平静,他们高兴地笑谈,彰显着比我更加年轻和随意 的澎湃。我抬头看了看远远近近的座位,选择了一个最佳的位置,正直对着讲台座 的中心。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选好座位,把一些笔记用具放在桌子上,然后跑到 宽大的讲台上擦拭着黑板。黑板由四小块组成,由于体积过高,可由绳索上下拉动 着涂写。她在上面清秀豪放地迈动奔跑着手腕的力道,在下面并列的黑板上走写了 主题破折号前的文字:自由的漫舞者,把两块黑板推上去后,继续写下破折号后面 的文字:中外文学散记(一),看来这是个很长,很系列的的讲座,然后是主讲者 的姓名吴浩,以及一些惯长的头衔和荣誉。 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进来,涌进的人潮越来越猛,仿佛使得我面前的人影晃动 越来越迅速,不多久整间教室被迅速填满,座无虚席。前后展望过去,密集的人群, 涌动着嘈杂,减薄了空间的透视性,室内并不是空旷得可怕了。 这样,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夹着一本讲义,平和地走进教室里,气氛畅然淡 定了下来。马上可以判定,这位老师在这所学校的知名度和在学生中的口碑,都是 相当有分量的。他站定在讲台上,显得细瘦挺拔,他安定地站在那里,使我看清楚 了他的相貌。他的五官竟然很与桢可有点近似,儒雅瘦弱的气质,但他有略微比桢 可的脸庞圆润了一点,戴着一架宽边眼镜。我从背包里摸出手机,上面有一个百万 像素的摄像头,得到清晰的影象,我才能向桢可证实是不是面前的男子,由此我才 可能进一步实施我的计划。打开内存,我看见付雄的头像,那是我们在江边游戏时, 我为他照得,被保存在手机里,想念的时候,随时打开看看他的存在,仿佛正微笑 地坐在我身边,动情专注地凝视着我。手机被收缴的日子里,父母亲竟也没有发现 里面的异样,还有一些亲切的短信,都被保存在记忆库里。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原 本在来校的道路上一直零丁着忐忑不安的负罪情绪,现时统统殆尽远去了。也许桢 可的劝阻是对的:不要伤害那些病人,不要伤害到我自己,但我为了对付和安定我 的父母,我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此刻在我面前这个文质彬彬姓名吴浩的男人,真是我需要寻找的踏板, 我在内心深处安定祈祷,希望他能够原谅我。我一直很认真地观察他的举止和细节, 表面上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细则观察如何不惊动他就能获得影象资料的机会。我 们之间的距离,是整间教室里,所有学生与他之前无法企及的近度。当然,他在黑 板上自由地写字时,整个身体在讲台上来回地移动,便另当别论了。我趁他,眼光 落落在其他位置,激情饱满地讲述时,我就小心翼翼地取出手机,为他拍照,也是 为我的命运拍照。 旁边一个胖胖的女学生,五官却很乖巧可爱,梳理着整齐的刘海,以为我对前 面的老师崇拜得不得了,便问我道:“你还给他照相呀!” “啊!蛮帅的嘛!”我呲呀裂嘴地对她笑,每当我仓促紧张的时候,总是这种 蹦跳在脸上的表情,但可想而知,此时此刻,我的笑容不知道该有多么难看。幸亏, 桢可不在身边,他最欣赏我笑容的样子,这种扭捏作态的微笑,一定会让他大失所 望,我的千娇百媚也必定毁于一旦。 课堂上的气氛很活跃,学生们不停地大笑,他并不重视陈规腔调里对于这些文 学名著固有形成的地位评价和逻辑讲解,他通过讲述那些中外作家的奇闻逸事来评 定和阐述自己对于他们及其作品的观点和理解,具有很独到的见识和很强烈的个人 看法。 自由提问阶段,学生们不停地高举起手臂,积极踊跃地提出一些学术上的疑惑, 或者有些并不是疑惑,而是有自己的看法和猜测,从而获得老师的证实和尊敬。 我觉得挺意思,从前在美术学院的时候,也时常选择听取一些名气大和有意思 的课题,我总会选择一些刁钻的问题,通常并不与讲座的主题直接挂钩,仿佛提问 只是我表达的一种需要,或者是我在所有严肃周折的形式下发出一点活泼灵动声质 的一种需要,刻意打破激烈的争执,于是问题是什么从不主要。我很愿意看到那些 德高望重的老学者和老画家们,一副古板深沉的样子,仔细思索着我的提问,而恍 惚生成的见解,因为我的问题总是些旁门左道,由此在某种程度上总让他们有一点 不知所措,却偏要巩固稳定自己学术和艺术的地位和身份,便挖空心思,找到一些 应急的回答措施,同时又领悟到了一些更加深刻的艺术真谛。我不知道这样的描述 是不是对我的提问一针见血的能力过于神话了。但我的问题确实有些邪门歪道,有 点捉弄于人的成分在里面,就是要让自己和其他的学生在严肃的讲堂上,放松和快 乐一下。 然而,我对文学作品没有更深的见地和思想,即便看过一些中外名著,古典小 说,诗词歌赋,宋词元曲,朗朗读上几口也便过去了,从来不重点记忆,中外的作 家诗人也知道一些,但我向来不重视他们的风格,我不太知道如何问起。但我有一 种迫切提问的欲望,是想即刻获得他的注意。我尝试性地举了举手,却又不知道如 何发问,心情有点空洞紧张,期待赢得他的注意,却并不希望他点指邀请我的问题。 “这位同学,对!就是你,看见你听得很认真,一定有什么好的看法!”他微 笑地注视我,指点我的方向。 我那天有点玩世不恭,早上专门挑选了一件苏格兰改良的风裙,我不太清楚苏 格兰的民族服装,我在服装杂志上看见这种红灰碎码格子的吊带百折裙搭配白衬衫 很漂亮,就决定融入自己的天才构思,加大的白衬衫上灯笼短袖的尺寸,看起来异 常天真活泼,我想让自己在大学校园里更有亲和力,以及独树一帜,更重要的是, 我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名在校学生。我这样的装扮确实十分抢眼,自我进入学校, 穿过校园,在整个讲座的课堂上,颇有不少男男女女关注我的服饰和相貌。此时, 他不正选中我,邀请我提出问题。 天呀!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所措,没有丝毫迹象可以证明我对文学有 见解力,甚至即使提个简单的问题都实在头疼。我是提出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邀 请他为我们朗诵一段;或者是李白的把酒问青天的豪迈;是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情 书,他是否也常写这样的情书,他谈恋爱了没有,是否结婚。对了!我记起病历上 面注明未婚的符号,但那个人是否真正是他。 我一时神经错乱,眼睛翻天,看见黑板上的文字,是讲座的主题,猛然神经一 下搭在我的舌尖上,我的问题便有了。“我们都看见,黑板上大大写着这次讲座的 主题是:自由的漫步者。恕我冒昧地请问老师,不知道,这里提及的这个自由的漫 步者,是否正是讲述着您自己。” 他很意外地注视着我,然后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无从着手回答。他很诚挚的态 度对整间教室告白道:“我觉得我在文学的领域里很自由,感觉到很快乐,所以我 愿意把我的一些微薄的见解,拿出来和大家一起讨论,最重要的是我想将这种阅读 的快乐传递给大家,希望你们比我有更深刻和独到的见解。” 他的话,博得了全场的掌声。他的讲座确实有独到之处,洋洋洒洒地挥舞着才 华和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的诗情浪漫,点到哪里就是一番中外文学的典故和逸事,不 墨守陈规,难怪深得学生们喜欢。讲座结束后,许多学生还围上讲台上不停地发问, 而我再不想耽误,也不想立即与他深入交往,我必须要尽快落实教室里的吴浩是否 正是我需要的男子,他在我的这场暗渡陈仓的谋略计划中,自身拥有的条件是否充 分,必将是我首要落实的具体情况。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