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当天晚上,他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们简单聊谈了几句。对于他而言,这个电话不过是打开一个门户,以后才能 有更多的机会与我深入到更密切的关系和领域,这个敲门砖,是他务必得到我认可 的投石问路。他迫切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顺其期待的方向发展。 “今天真是很高兴!” “真的很意外,竟然能和老师见面,得到老师的教诲。” “我还以为下学期才能见面呢?啊!你说你已经毕业了是吧!” “是的!美院!” 随后,每隔两三天,他都会打来电话伺机问候。 我看见了手机上的号码,便故意用座机回过去,家里的号码自然就显现在他的 屏幕上。我用尽心思和滑头,搅扰着占据他的内心,用暗暗的鼓励,让他充分向我 进攻。我的一只耳朵接听着电话,另一只耳朵挂着耳塞欣赏各种音乐。眼下是强劲 的摇滚乐,大概归类于重金属的那种疯狂,埋没我心中那抹无底深渊的邪恶,尽量 让自我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平和。他在看不见的地方说话,我则随着音乐轻轻摇摆, 不是恰恰,在混沌的沉重声音里,却是很轻巧柔和的婀娜曼姿,劲爆的摇滚,撕喊 的TOP 统统被我摇曳柔碎成为了仙乐飘飘。 累了,我就把自己丢弃在床铺上,趴在上面摆弄着手机,一下子翻动了菜单里 面的图片夹,打开来的第一张就是他的影象,正是电话线对面与我说话的男子。 “喂!你在听吗?”他羞怯的声音问我道。 “在的呀!吴老师!”我看着他的图象,是在微笑,一种抓获取得的笑容,肆 意着一种囊中取物的随心所欲的亢奋心情。 “别叫我老师,惭愧的很,而且你说早就已经毕业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讲座。” “那么,除了讲座还有其他的吗?”他小心试探性地问道。 “其他,什么?”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同时采用欲擒故纵的策略,拿捏住他 的软肋。我要把自己塑造得高贵典雅,漫不经心地征服他的神经。是的,如此把玩 得让他精神错乱,巴望不得随机迅速地靠近我。天呀!我的言辞用语,竟然是我不 知何时自觉学会了掌骨这种轻佻妙龄的方式。也许聪明妩媚的女人,总是具有一些 神清气爽的天性,装聋作哑的率真是获取男性的利器。那时候,我心中澎湃着恶作 剧的灵犀,就是让我有如此得意的神情,一点点扭曲性情的疯狂。 在我们持续近两周的电话里,也是他第七次来电话的时候,实施着他的策略请 求,征询我的意见道:“学校的电影院上映一些暑期电影,周末有部电影很好看, 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好呀!”我就是等待他的这句话,用爽快而天真的态度答应了,由此我们的 约会也真正拉开了序幕。在没有话机的右耳朵里,我塞满了耳麦,灌进的音乐达到 了撕心裂肺的高潮。 目前,在我的生命里,主要交叉夹杂着两个男人的声音。教授的电话越来越密 集,几乎天天都会来电,有时候他会径直打来电话到家里,或者他拨通手机号码, 我便告诉他,我在公司,正在加班。很快,他知道我的公司和家庭的地址。甚至有 时候,我在家里,接听付雄来电的时候,他打座机,声称我的手机一直占线,都半 个小时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尝试着挂通了座机的号码。 “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总有很多悄悄话的,打座机不方面,客厅也有电话,父 母能听见。”我高调而暧昧地敷衍他。 他笑起来,“是呀!我上课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些女生不停地咬耳朵。” “竟然也有学生上吴老师的课会不老实!” 他牵扯进入正题:“明天晚上的电影,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大可也会来电问候我,但他几乎不再提起有关付雄和吴浩的任何问题,仿佛他 下定决心做好他自己。他用一贯干净温和的语气方式问我:最近好吗? 我也不曾改变地回答,“还是老样子!” 有一次,在电话中,他突然对我感叹道:“曼儿,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思考你, 从我们相识以来的这么多年,想到你从一个姗姗步伐不稳的小女孩,到成熟长大, 现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觉得你挺难的,有时候我真佩服你的勇气,你似乎是勇敢 无畏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惊讶极了,根本听不出桢可的措辞是赞扬或是警告,他却把电话挂断了,声 音平白异常地沮丧,可以想象到他的神色难过而忧伤。但我更注重他的话外悬音, 似乎已经默默认可我选择的对象,以及为此付出的方式和极端。在整个事件中,一 直以来,他都是打击和诋毁我的信心和勇气,同时学会了一种与生违抗的嘲笑与讽 刺,猛然间,他矛盾地同情和鼓励我,声音暗自神伤。 对于,我最近又热闹起来的座机,母亲不停地询问我来电话的人是谁,我不在 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几次接听到同一个男性的电话。 “是新的男朋友。”我直面不讳地看着母亲的眼睛说道。母亲自然来了劲头, 想了解更多的信息,我大声嚷嚷道自己要睡觉了。 第二天周末,清晨吃早饭的时候,父亲问讯我,关于男方的年龄和职业。我就 大大方方告诉了他。听到是大学中文系的教授,父亲也没有特别的神色,但眉角流 露出初步的满意,他拖着身为人父惯有的尊严,讲话的声音里藏匿着领导的用辞和 官腔:“适当的交往是可以的,但不要让他感觉到是一步蹬天了。”他正色地看了 看我,“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我就不多说了!”父亲向来很重视女性自尊自爱的 观念,近似于一种专断的封建。 上午,我出门后,首先约见了付雄,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我们来到经 常休息的咖啡馆,闲散地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在暗淡的光线里,我依然看见他面色 的苍白。“怎么脸色不太好。” 他躲藏着我的目光,有点力不从心,“没什么!” “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吗?最近很忙吗?还是在客户那儿遇到了麻烦。”在付 雄面前,我总是自然流露出善解人意。 在我们安静地坐在茶座里的时候,他接听了很多电话,我也不知道他今天的电 话怎么这么多,似乎不是客户的来电,也不太像朋友。他不停地向对方欺骗地解释 道:“我正在和客户谈事情。” 接听的次数多了,反反复复都是一个号码,他一个劲同样的谎言。 “谁的电话?有事情吗?是家里的吗?” 他挂机没有两分钟的空闲,电话又来了,打断了我的追问,“你不能等到下午 吗?我要陪客户吃中午饭!” 隐约,我听见是一个女人通彻的喊叫声,震荡着他手机的听话筒,然而我听不 清楚对方的话语。 “怎么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没什么!”他很烦躁的神态,即使从前目睹他深陷创作上的低潮和公司经营 中的困境,也没有过这样的痛苦和难堪。他向来对自己信心十足,即使曾经的婚姻 破裂,那也仅仅是小事一桩。他大口大口吃进烟雾,面色随着香烟雾尘的吞吐,血 色发黑,甚至是气愤疯狂的怒火,硬生生地被强压在他的胸口上。神色中压制的狂 躁,表现出比血液浓浓的喷射愈加汹涌,更为恐怖狰狞。 他把烟蒂死掐在烟缸里,力度凶狠蛮狠,仿佛正以一种积压生死的气力,榨灭 一束活动。一缕慢丝的尘,从一圈灰灰黑黑烟灭的缸底,燎燎扶摇进空气中,碰撞 进黯淡的气氛里,无影无踪。 我心里有某种猜测,一丝不祥的预感漫过我的胸口,但我不想去承认,我很放 心他的意志,我相信无人能撼动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我的计划正式实施了!”我主动找一些轻松的话题聊谈。 “什么计划?”他表现出因我的语气和声音挑逗得饶有兴致。 “为爱的计划!我给你说过的!” “你说过太多话了!我不知道是哪一句。” 原本,我把身体,趴向茶座上,张扬出一星点诱惑。我微微仰视,全心投入, 注视着他的眼睛,刚刚摆好姿势,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电话又来了,扫去了我所 有开怀畅游话语的兴致:“不能关机吗?” “如果关机,一旦公司和客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找不到我了。”他按了接 听键,向我挥手,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的自尊心彻底受到了伤害,对于如此反复无常的打搅深恶痛觉,我简直受够 了这种被无缘无故、没头没脑地打断和电话的控制。 “你就在门口等着。” 我压制着内心的怒火,外表看来平淡无奇,我开始喝杯子里的咖啡。一小口一 小口的品啄不过瘾,我仰头,扯平脖子,干脆了剩下的咖啡。 我的手机也响了,是吴浩,他向我确定下午见面的时间和地址。 我们两个相互面对面地坐着,同时挂断了电话。 “如果是不想接听的电话,看见号码后,就不要拨听不行吗?” “她会打个不停!” “她是谁?为什么不停地拨打电话?” 也许是我质疑凛冽的语气让他承受了痛苦和压力:“曼,你听我说,我没有做 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我没有说,你做了些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我能帮你什么。“我改变了自己的战略战术,我对他向来十分有耐心,我不 想给他带来太多的烦恼,眼前爱情的压力来自四面八方的缠绕已经够多的了,目前 我们各自的压力同样沉重不堪。我仅仅希望在闹中取静的相互牵挂中,在渐渐屈指 可数的见面接触中,能得到一点安慰和幸福疗伤的感受。 “付雄,你好好想,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就给我来电话,让我分享或承担你的 痛苦。我见你并不是为了吃一顿午饭。” 猛然,在那个时候,我有一种特别恐怖仓皇的征兆,抬头再次凝视他面孔的时 候,我发现猝然的时空里,冥冥惆怅着呜咽的叹息,仿佛是一个女人的哭泣,亦或 是个男人的声音,我听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呼吸声。面前,我们的默契程 度越来越少和僵化,我们坐在那里,原本如此亲近的距离,一张情侣茶座也仅仅十 几公分的距离,当我们共同趴在桌子上,在黑暗中,我依然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脸, 明廓的五官,他抚絮的呼吸,在眼前明亮而开朗。从前我神情烁烁注视他的时候, 他总会冷不丁地啄一口我的嘴唇,我就嬉笑着称呼他大色狼。而此刻,我们这样平 和而安详地坐在之前固有的位置上,心无涟漪,冷静异常。 我知道,今天这样的情绪与付雄继续僵持下去,绝对没有任何结果。我将头脑 轻轻向旁偏侧,便快乐地记忆起近一段时间对于吴浩欲擒故纵的布局效果,掌骨拿 捏着他的分寸,恰到好处。我决心如法炮制,实施在付雄身上,一时间看似冷掉热 情,赋予他更多的思考时间。 “你去处理你的事情。如果有想要表达的欲望,就来告诉我。” 他问我是要去哪。 我原本以为能和他在一起呆到下午的时光,看来情况是不被允许,相距与吴浩 约定的时间空余出一大截,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回头看着 百叶窗外的缝隙间,分割透露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我想在这儿安安静静地 坐会儿!” 他的手机又响了,这会儿,他不急着接听,看都不去看上面的号码,僵直地坐 在那里,优柔寡断地抉择自己的行为。 “你去吧!她又在电话催你了,肯定有什么事情!” “那,”他犹豫,根本放不下心思留在这里,“我就先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他的手机安静了下来,同时叫喊着服务生买单。 “你去吧!我自己结帐!” “那怎么行!”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放在留有我一个人的桌子上,急忙 离开,向外面走去,我回过头,用手指压下百叶窗,等待着他出现在人行道上。他 一边拨打着电话,停在我的正前方,仿佛是他远去的身高撑起了百叶窗的支点。人 行道边缘树立着一块出租车的停站牌,他招手,一辆出租车还没有停稳,他便迅速 钻了进去,黄色醒目的出租车,消失在同样一大群来往醒目的出租车流里。 我捏了捏,桌子上几张崭新鲜红的人民币,抬头张望着四周,第一次一个人安 静地坐在这里。从前,在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内心带着一种虚荣被付雄引领进这里, 他带我进入很多我没有见识过的消费舞台。在我懵懂地仔细打量这个社会的时候, 如此休闲惬意的生活方式确实刺激和摆布着我,有一点迷离、忧伤、情调、品位, 我曾简单地以为,生活的内涵不过如此。一种飘渺的、空中楼阁的世界,一种社会 的地位和身份,一种高高在上的心理需求。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