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摸出了提包里的手机,左其不定,而我更不想现在通知吴浩,此时此刻我就 可以赶到学校去见他,我不想让自己表现出猴急猴急需要立马见到他的迫切渴望。 最后,我想到用来打发时间的人选仍然是桢可。他说他正在咖啡馆里。 “哪里的咖啡馆?”我大声问他,“在干什么?” “我妈听说了,你相亲的事情,也给我物色了一个女孩,正在和她见面。” “开什么玩笑,大可。”我坐在那里简直不知该说他些什么,或者指责数落他 这种跟风怪异的做法。 “是真的,很玲珑乖巧的一个女孩,和你完全不一样。” 我却明显感受到自己吃醋了,因为我向来认为自己是鹤立独行,独树一帜,与 众不同,精妙绝伦,无可替代的,但电话那头的男人竟然把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小姑 娘和我相提并论,是的,我咬定自己为莫名其妙的对比而深恶痛绝,难道你还指望 着我为其他什么无聊的借口而争风吃醋吗? “大可,你这么直截了当的声音不怕把人家吓跑了吗?” “女孩还没来呢?我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那,你是还没有见到对方了!人都没看见还一个劲地瞎咋呼。”我的表情由 惊讶转而不屑。 “我看了她的相片,也听人介绍了她的条件,昨天晚上还通了电话,声音很好 听。” “很娇嗲的那种吗!”我的主观意志强加在我们的对话间,态度生硬而强势, “通常的定律是,声音好听的女人,脸蛋多半是吓死人的。” “她不是撒娇的那种女孩,声音的特质很好,很悠扬的底子。”我决不允许桢 可赞扬其他任何女性,并且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听得出来他是由衷地赞赏。我放手 让付雄走了,他却是等待一个约会的对象。 耳畔是他在那边絮絮叨叨不停地赞美,为着陌生——他根本第一次见面也没有 看到的女孩,如此大花笔墨地褒扬惊叹。我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但却像喋喋不 休的咒语一般,一个女孩清晰明媚的笑容透彻悠扬,而我的姿容却以腐烂迷惶的气 息浮现在这些咒语之上。泪水无声无息悲凉地冻结了皮肤的敏感,潸潸打湿了眼帘。 心中愤怒着默默的感伤,静静安详地压在胸口的呼吸中。 我听见大泉的泪液,呜咽的呼吸,堵塞在了口鼻间,即将奔怆而出汹涌的哀伤, 我必须赶在泪水宣泄之前,挂断电话。“祝你们愉快!” 我坐在茶座里,等待付雄随时的来电,我深切地希望,此时他比我更加需要我 的出现和存在,深处的渴望浓烈而尖挺,期待他随时的回来,解救我在黑暗中的寂 寞。但整整一个小时,我都没有接听到他的电话,也没有任何人的来电。已经是午 饭的时间,周边零星的茶座上,有客人点要了餐食、牛排和米饭,我看了看桌上的 几张钞票,心里空荡荡的。我点了点数目,把预计的价格范围握在手上,多出来的 纸张,把它们揣进我的口袋里。 我向服务生打手势准备结帐,他穿着白衬衫,外套是贴合身材的马甲,干净利 落,手指平稳地举着托盘,将补好的零钱放在上面,优雅地平摊在我面前。 我向他微笑点头,正准备离开,桢可的电话就追踪来了。“曼儿,你在哪儿? 就你一个人吗?“ “女孩呢?你至少应该请人家吃顿午饭吧!”我奇怪他这么快就结束了相亲。 “她怕我骗她,非要带我到她家去吃饭!我坚决不去!” “桢可,你也懂得拒绝吗?她怕你什么,怕你在她的饮料里下迷药吗?你确实 是个医生,从医院携带出一两颗麻醉剂总是没问题的!” “我简直被你转晕了,你的小脑袋瓜里整天竟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呀!” 我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只有桢可,在我最直接最悲伤的时候,能带来给我一 丝快乐,成全许久的安慰。 我们碰头见了面,一起吃了午饭,在餐桌上我告诉他,下午要去见吴浩。“这 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然后呢?” “如果时机成熟了,我准备下个星期就带他回家,见我父母。” “你速度可真够快呀!” “你呢!”我抬头凝视着他,“今天的女孩,是不是很漂亮,你决定和她交往 下去吗?” “女孩挺好的,一个劲地说,是她的父母看了我的相片,觉得我人一定很老实, 很会照顾女孩子,未来一定是个好丈夫。” “嘿嘿——听起来怎么到像是你自己夸奖自己的口吻。王婆卖瓜!” 他就大言不惭道:“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桢可的个性真是改变了很多,从前他不会这样玩笑般地炫耀自己,即使和我这 样熟捻的朋友在一起,与他接触一旦正视他的眼睛,他的脸上也会红霞四起。读书 时候的他特别害怕与人说话,神情盼左顾右,显得十分不自信。然而,他现在越来 越像一个成熟的男人,至少你不再轻易看到他的脸红,更时常与我的言辞分庭抗争。 刚开始,出现说不赢他的情况,我往往会生闷气,拿捏自己的情绪撒娇,当时 胸口憋闷得慌,无缘无故感受到失败的挫折,从来都是我凶狠的声色,压住了他的 观点。但随着这种情况的转变,他的态度越来越鲜明,尤其表现在我与付雄相处相 爱的观念上,他一直维持否定态度。之前,他从来没有一闷棍将我的观念和举止统 统扼杀掉的态度。随后,我发现,在了解和评价我与付雄在一起的爱情价值观这个 问题上,竟大大地训练了桢可的思辩能力,他毫无至尽地向我争辩我们在一起的不 现实和盲目,搜集着各种证据:我家人定然的反对,社会的观念,付雄的现实情况 ——带有一个孩子,我一旦过门就背负着后妈的名声,如何教育孩子,如何与对方 和我自己的父母亲相处,我的亲属们将以怎样调笑奚落的口吻在背后指点着我父母 亲的脊梁。同时,为了从心理上彻底根除我被魔魂附体的念头,他在医院实习期间 的百忙之余,还回到了母校,听取了三堂心理学讲座。总之,在我和付雄的这件事 情上,他受益非浅,他被磨练得在我面前说话和直视我的眼睛时,不会随意地脸红, 面对其他任何人,也不会随意脸红了,他不知不觉中透露出开朗和自信。 如今,他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学会了通常男孩的油腔滑调,虽然不是全然的 自如,但是他尽情地表示自己的优点,展开了买弄的味道,当然,像他这样的小手 段和圆滑,在面临其他男性的较量时,不堪一击,以及笨拙不堪,但确实可以在极 少范围没有见过世面的天真无邪的女孩面前大施拳脚,指不定收效丰厚。 我直截了当地问他,简直就是嘲讽的味道:“大可,性器官接触多了,是不是 都像你这样厚颜无耻。” 那天,我和吴浩吃了晚饭,看了电影。那场被他称之为优秀的影片,不过是一 场技术含量丰富的电脑特级的作秀。在一个月之前,却是那个初次见面的退伍军人, 盛情邀请被我拒绝的正是这部影片。不想风水轮流转,校园的票价通常比外面的商 业影院折扣了很多,为了保障影院的商业效应,流落到校园进行放映的影片,多是 影院已经下线的电影了。 虽然学校的电影院,不能与商业院线的视听音效规模同日而语,但礼堂内的白 色幕布上喷薄而出的影象效果依然是好莱坞的气焰。绚目的视觉效果,奔腾的3D动 画,夸张到让人窒息的画面喷涌的紊乱图象,亦动亦静或暗哑无声或五光卷啸的声 音效果,波澜壮阔和寂静无边。 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却不去讨论那些生动的作者和作品。关于文学,我无 从说起,而他也并不携领我进入文学意境的壮美和奥妙。 期待被打破了,一个教授远远没有我想象得神圣和奇幻。 在晚饭的餐桌上,我只问了他关于感冒的事情。 他说早就好了,这当然是在撒谎。他的谎言在那一时间竟成为我捏定他的理由, 自我宽恕的理由,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连面前这个看来文质彬彬、博学才华的教 授,也是这样的虚伪和道貌岸然。我看着他的额头上不时地冒着汗水,他不停地用 手背擦拭,用桌上的纸巾擦拭,表情显现出轻微的慌张和心绪不宁,最糟糕的特质 是他正在尽力压制自己的虚弱和病痛。我咨询过桢可有关无性患者的病情特征,他 的症状很有可能是肾虚的表现。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