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附近正有一个广场。夜色尽兴,四处大大小小的彩灯明明盏盏地掌亮,把玩半 空中的黑夜,像是五彩斑斓的光源循环往复地抛洒敲打在黑暗中。低处的角落里也 有一些断断续续、恍惚不明的亮光,掺杂着粉红色的面纱,暧昧却又是一副矫情的 矜持。 夜晚的生活才刚刚登场。广场上四处坐满了看似出来乘凉的群众,有路人从身 边匆匆地走过。广场中心的喷水池里,在水层的下面,传来跌跌荡荡的音乐,随着 池底荡漾而出的光线,浮在广场的空中,搅拌着嘈杂的人声。 我看见花台边,前后坐着一对拥抱亲吻的男女和几个光棍丑陋的男人,身上晃 荡着脏污的衣服。我就坐在了他们之间空出的巨大缝隙里,神情冷漠孤独,拒绝任 何人对我的靠近。我察觉到,无数来来往往的男人,很多都是四五十岁的男子,一 副猥亵皮皱的老态,身高表现出高大一点的侏儒,四处张望,缩头缩脑瞟起浮肿皱 纹疙瘩撕扯的眼眶,眼神透露出一点老态的贼光。一度几次,我成为他们的猎物, 其中一个佝偻着原本就不显著身高的老头,张望的神色,在我面前晃荡了五六次, 我的面色毅然决断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轻蔑的态度,不把任何人放在眼睛里。不是 没有年轻的男子,但他们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污垢,被细菌侵蚀成年少的老态,一 种难以负重、被灰尘泥土压抑的面貌。 却是那些衣着光鲜的城市男女,来去匆匆。因为通常高级一点的皮肉小姐是不 会在这里散步。我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那栋笔直直刺夜空的酒店建筑,顶层的几层房 间,灯火通明。夜空因为黑暗的厉害,分割不出天空与人间的界限,那幢巍峨耸立 的建筑,捅进了夜空的星辰里。但星星不多,仅仅一两颗,挂在城市的边缘,灰蒙 蒙的光线,像几盏飘渺在宇宙中的火苗,随时的动荡竟是要熄灭了它们。与我曾经 和付雄一起守望,看见的往日星空,差距得太过于遥远了。遮挡在黑蓝色的夜空中, 是厚厚的云层,云层没有挂到的地方,就是露出的那一两颗星,被拥挤城市的边缘, 一点原始的气息。肯定是会下雨的,我想,空气中是湿漉漉的黏湿。 我完全不理会那些反复伺机在我面前晃动的男人,以佝偻猥亵着身躯、大汗淋 淋、在皱纹黏搭的眼皮下,用浑浊、快要熄灭的目光打量我,或许正冲我的臆淫。 我决定给付雄打电话,请求他能马上抽出时间,任何一个脱身的机会,走出家 门,我想立即和他谈判,将事情说清楚。当然,更多的可能性是,他不会接听任何 有关于我的电话。看见是我的号码,一概关闭。但我还是拨打了他的手机号码,家 里的电话,即便没有来电显示,但随时都有可能是女人的接听。如果我准备和付雄 进行一场透彻明智、心交心的谈话,我就必须避开那个妄图干涉一切的女人。 我拨打第一遍的时候,他就接听了。 “你可以接听我的电话吗?她在家里,随时监控着你呢!”我的语言毫不客气, 充满了奚落。 “她正在洗澡。” “刚才,给我开门的时候,她穿着内衣,说她可是才洗完澡,现在却又在洗, 是准备和你香喷喷地进行翻云覆雨吗?” 他没有说话。 我就径直要求他,口气已不是请求。“你现在能出来吗?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舒曼,今天你都看见了,我们已经无可挽回。其实,我一直想放弃了,在你 父母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每次看见你单纯、 善良、自然、纯真、热情的神色,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你。我感受到,这三年的 时光,我们相处得幸福和快乐,而我真得很爱你,曼。” 他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地向我用语言词汇表达着爱意,然而,当此刻他表述爱我 的时候,以此为起点,我清醒地知道,是他渐渐远离我的时候,是我们的关系落下 了帷幕。为此,我流下了泪水。 “最近的每一次见面,看到你买力地为我们的事情奔波,舍身在另一个男人身 边,以女朋友的身份,铺垫着我们的未来,我简直就是憎恨自己的无能。” 我听见他哽咽的声音,就会被抓挠得心碎。 “所以,你现在出来,听我说一些话,好不好?” “舒曼,不要再妄想了,不要再与你的父母作对,他们毕竟是真正爱你的。” “那么,你呢?你刚才的那些语言呢?难道只是一时兴起。”我冷冷地叫道, 全身心投入到与一个让我痛彻心扉男子的膨胀中,那是一个幸福甜蜜而痛苦绝望的 世界,我一次次地在与付雄这种身心的较量中,感受到力不从心。 “我的想法不对吗?”他痛苦而平静地说道。 我也会歇斯底里,无由无理,癫狂发作。我抬头望了望高矮不明的夜空,目光 再次擦过酒店的顶端,是看见自己正晃晃悠悠站立在墙根,眼前身后空无一物,偌 大的天台,只有我站立的方寸面积,腾身一空,就迈向自由的领地,不是坠落,而 是一种最终摆脱痛苦的离去,到达一个永远安静的领地。 “我也可以到那个酒店的天台上,大声叫喊着我也要自杀。” 凝视远望着建筑物的尖顶,戳破着天际,我甚至有一种异常向往的期待,那一 定是个完美的结局。我到一个无欲无求的世界里,低头向天下的苍生俯瞰,是看见 付雄永远地为他的无情而哭泣,我要让他和那个女人永远也不可能安心,充满了永 远不能偿还的负罪和内疚,背负着耻辱的债务,潦潦地度过余生。我要的正是这种 把自己干掉的极致,什么失去名节、失去肉体的磨磨蹭蹭,都不如死亡的爽快!干 脆就失去性命好了,清清净净,无牵无挂,一了百了。 “你去吧!”他竟是挂断了电话。他或许早已不在乎了我生死,或者如他所料, 我决没有尽情地绝望,仅仅是适度的绝望,依然可以支撑着我勇敢地活下去。 我一遍遍拨打着手机,他不接听,直到最终绝情地关闭了手机。那一刻,我真 想昏倒在地,永远不再起来。不远处,一个穿着贴身超短裙装的女子,满头恶俗的 巨大波浪的黄色卷发,我就会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她同样波涛汹涌的胸脯,正如,我 四十分钟之前,敲打付雄房门的时候,那个女人将恶狠狠的胸脯压顶在我面前。不 远处的那个短裙的女人正向一个包工头穿戴的男人抬高着价格,但正因为是背对着 我的,不免我对她的胸部充满了好奇,她那肥厚的屁股死贴着裙子,挂出了内裤的 轮廓,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条红色的蕾丝,也会令体毛无孔不入。但双腿却是纤细 苗条,错失着比例,不面让人生疑猜想,她那过于累赘的胸部和臀部,形成超乎常 规的大号比例,是因为这些重要的女性特征,已经历了太多男人的缘故。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暗藏着更多的交易,男男女女站立在树影下,或者建筑 倒塌的阴影里,切商着不为人知,却又形成社会惯例,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一二 十个男人站立在广场上,不停地溜达,无数次地晃回我的面前,走过时,依然回头 观察对我的下口时机。剩下四五个没有走动的男人,散落在四周,以不同的方向聚 合着冲我而来,一时间恶臭冲天。 他们无法对我下口,是我穿戴得太过于时尚年轻和周正,平静的性感和迷人, 脸上漫不经心的冷漠和藐视。他们开不出来对于我的价格,或者码不实在我的身份, 一个年纪轻轻大好光阴的女子,应该是和一个同样年轻帅气的男朋友在一起,嬉笑 打闹,为什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里坐立不安,是怎样的孤独寂寞,是如何的脆 弱不堪。为此,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于向我讨价还价。 正是因为我不像那些穿戴着贴身廉价的衣服、涂抹着失去年龄肥厚的粉脂、血 盆大口的唇膏、突兀斑斓的眼影、生腥刺鼻的香水味道的女人,她们在暗淡的光线 里谈论着生意,这样的装束尤为重要,也是对客户的尊敬和重视。且不管,当她们 被拉到灯光下是多么地惊世骇俗,但黑暗中她们就是色彩斑斓的艳丽和妖冶。更重 要的是,她们因为讨价还价,价格偏低,为了挣钱,她们并不是专心专意,却经历 了太多的男人,竟然练就了一身娴熟的功夫。她们是不需要光亮的,即使在黑暗中, 动作也相当了得。 有一个男人似乎,尝试着向我的位置靠过来。起初,他坐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注 视着我,一直注视着我,我也回望着他,看了一眼,就不搭理了。几个回合下来, 他似乎发现我没有那么圣女贞德,就站起身,微微地向我靠近,我也不去理会他, 但心里盘算着,一旦他靠近我,向我提出要求,我是否应该给他的下胯来上那么一 蹬。当然,那一定是一种侮辱,而且同时,最迫切的时间里,所有的打击和仇恨, 我都想象在那横扫一射的踢腿中,灌注了我的满腔愤恨和报复,我一定不会轻饶这 些观望着打探我主意的男人,给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但令人失望的是,在距离我只剩下两三步的位置里,他突然放弃了,明显是放 弃了,因为他一直注视我的目光,寻找靠近我的机会,直至他走来都是把握着接近 的勇气。但在距离我两三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仔细思考了自己的行为,立马转 头离开。他的举止颇让我感觉到失望,我那疯狂预谋的报复,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 间,一脚踢空,简直令自己抽筋,差点至死。 原本周围的七八个男子,对我虎视眈眈,无从下口,但看见一个人大着胆子向 我走来,纷纷提起精神兴致勃勃观看发生的好戏,是我的顺从,亦或给他一个锒铛 的巴掌。但随后竟是这样的结局,不免令众人失望透顶,周遭的气氛迅速松懈下去。 就在我臆想里踢空的那脚疼痛中,我突然有一种冲涌着血流的激动,殷红的鲜 血回转倒流。我突然有一种放荡的冲动,我立刻想纵容着自己,成为一个水性扬花 的女人,无论是谁招手即去,匆匆走马观花着一个个对我兴趣和妄想的男人,我给 他们任何人的机会,不管付雄是否亲眼看见我的堕落,我都要这样频频变换着男人, 接受他们的滋扰和侵犯,我一定会找机会让他知道我的堕落。他不是从来都判定我 的天真和幼稚吗?那我就用这样天真和幼稚的行为来刺痛和报复着他,愚弄他。让 他认识到,曾经他的品位和爱好,竟是我这样一个自甘堕落的女人,爬过了这么多 男人,被一个肉欲的身体进入,快速是下一位。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想象,我并没有轻举妄动。我坐在广场上太久了,没有一 个男人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他们清楚自己只能痴心妄想。 我站起身,整理了下贴在身上有点汗湿的裙子。正是一个外国人路过我的面前, 随即他回头看着我,径直走过来,冲我打招呼:“Hallo !Howbeautifulgirl!” 我突然想到,我和付雄的表弟在酒店的游泳池边,碰到的那个白种的外国人, 我记不清楚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基本上都是那样的块头,虎背熊腰,一副吃了熊 心豹子胆的粗糙。眼睛是灰白、蓝黄的玻璃般。他对着我咿呀地耍弄着英文,我偶 尔能听懂一两个单词,但形成不了句子。我知道英文中“sex ”是性的意思,但他 没有用一次这个单词,但我似乎猜到他的意思,他伸出他那毛茸茸的手臂,像猿猴 那样原始的粗壮,向我撩指黑暗中那个高耸入空的酒店。由着那个点的天空,云层 越积越多,建筑锋利的尖顶,以毛骨悚然的态势,刺破云层。 我同意了,决定给他机会,我把我水性扬花的第一个机会就交到这个外国人的 手中,由着他的性子带我走向堕落。于是,他就拉过我的手牵着,迈着粗长的大腿, 往酒店的方向走去。我们从广场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我抬头,不管不顾所有人 的目光,那个外国人满口英文。这些穿戴灰扑着尘土服装的民工,根本不知道他在 说些什么,自然也无法知道我们的关系,只当以为我们竟真是中西合璧的恋人,我 之所以在广场上坐下这么久,就是等待着这名外国的男朋友。我们不是一见面就牵 上了手指了吗?这通常是恋人们的举止,或者是一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我有点紧张,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决定毫无责任感的失身。和付雄在一起的第一 次,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情感坦白,曾经就这样被我所心爱的 恋人郑重其事地拿去,我从不后悔。那天,我有一些害羞和紧张,被他占有后,是 一种空落落的享受,但很快被我们相处的幸福和快乐填补完整。然而,此时的决定, 真是我以后可能存在的后悔,但我目前,眼前的场景和心情,只牵引着我如此去做, 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干掉自己的纯真和幼稚。 我快速环顾着广场其他男女之间的交易情况,突然,我的眼睛僵持住了,我大 张开嘴,竟是看到我意想不到那个人,我却是已经忘记他了,他再也没有向我来过 电话。我看见一个站立在树影里的男人,背对着我,正和一个装扮模式化的皮肉女 郎,交谈着生意。他距离我只有十几米远的空间,我听不见他们谈论的内容,但我 从那个面对着我的女人束装来看,一眼辨认出来他们正在商讨着价钱。那个背影, 我不能说是十分得熟悉,但让我继续看到第二眼的时候,我终于认识出来,那个男 人就是我第一次接受相亲的男子,就是那个表现讲述着笑话,却自己先笑破肚皮的 男子。在那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餐馆里,他傻呆呆地背对着大门,我首先看到的, 正是这样一个后背和脑勺,餐桌上摆放着一束洁白无比的百合花。 是的!那束百合花,证明着我的纯洁和善良,在送给我的同时,他就是如此形 容我和这种鲜花的绝配。 我看清楚,面前是一个高大的外国人迫不及待地要把我引领回酒店。天空中酒 店的那些楼层灯火通明,却透露出暧昧不清层层丝连的光线。天那!我到底是想干 些什么,如此地自暴自弃,草草地糟蹋掉自己嘛!任淫着这个我从没见过面的外国 男人为所欲为。我错了!这样的报复效果只能让我真正毁掉我自己,并不能真正起 到击碎付雄固执己见的目的。 如此一来,我就站立在广场的边缘,一动不动。 “Youhaveproblems ?”他回过头问我。 “我不想去了!” “你说,什么,不想?”他说着蹩脚的中文,声音异常难听,神态不满,根本 不愿意轻易放弃掉我。 “我不是那种女人。”我毅然决然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让他看清楚在我眼睛里 明澈的亮光和自由。 那个外国人叽里呱啦地说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一点不松懈手指,显然不愿 意让我这块快要到嘴的美味,轻易地溜走。他死死地抓住我,完全不让我离开,简 直无法无天,准备有点胡作非为的意思,强行拉着我去往酒店的方向,力大无比, 我根本挣拖不开,他开始要强行施暴了,周围的人莫名地看着我们一挣一拽。 我彻底愤怒了,用那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快速地在挎包的口袋里摸索,迅速 找到了我随身携带的小刀,那原本我是用作加班,夜里回家一旦可能遇到不测时的 防身之物。随身携带已有三年的时间了,一直没有使用的机会,没有想到今天面对 一个蛮横的外国人而用上了。我把小刀比在他妄图牢牢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臂上。 我对不得不停下来的老外说道:“如果你要强迫我,我就让你那地方再也干不 了它想干的事情。”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