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突然刮过了一阵大风,轰烈漫漫无边的大巴掌袭卷起了急噪,晃过街面上所有 人的视线,却是空劈下去来不及伤害任何零散的人迹,即使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它 竟也无法随意霹杀。干渴的一道长长的雷光,强射无比,闪电在广场的转盘上,随 着圆展的马路,瞬间地旋舞,弧型的线条,宽广无边。原本电光有剖开天地的气势, 却纠扰起了只刹那间的旋转韵味,一个回眸的浅笑后,即便凌空地消失,但那百转 千回凋谢下去的光晕在黑色的空气里弥漫。 在强烈的大风震撼下,被气势汹汹闪电的斩破,围绕着十字路口转盘的街灯和 以此为圆心而延展开的霓虹,各色光线起先贼亮的茫然,此时却仿佛嘶哑了喉咙暗 淡在半空中,变成还没有被泯灭的亮光,停顿在寂静荡荡的夜色中,他们仿佛已经 鉴明自己的实力,敢于臣服于雷电交加的磅礴和气势里,最终安详宁静,半睁半寐。 尤其是起先,各色霓虹专横跋扈的妖娆,以及准备独树一枝的挑衅,统统都被 霸道眩目的闪耀扫射得魂飞魄散,更是被轰轰烈烈的电闪雷鸣纷纷斩落下马。 人们仿佛被第一道闪电面目狰狞的回眸一笑而惊呆了,各自站立在那里——雷 电前停顿的位置,惊讶地注视。面目宁静安详的夜空,只是那道破空而挂的雷电, 以足够低矮的姿势,擦过转盘上正在行驶的一辆公交汽。车上的乘客几乎对外面的 事情,天空的目光和鸣响一无所知。但街道上和广场上的人们都惊呆了,他们必须 被通过响亮震惊的打雷声音和第二道闪电的杀气,来奋力搏击他们的明智。 但马上,我就挣脱了那个白种人的毛手,冲向雷声的方向,闪电的方向,似乎 那里正是光明的指引,导向我前程的明天和未来。等到雷声捶鼓的大肆动静,以及 紧接着第二道闪电带着追杀的气势,必定要破釜沉舟的神情,人们才惊慌失措呼叫 着奔跑着离开。 闪电在我的身前埋伏,雷声在我的身后追赶,我眼前看到一道道灰飞湮灭,耳 根听到一声声无底的深渊。无论多大的气势和口令,它们在我面前充盈,然后浑浊 嘶哑呜咽地消失,在我面前自由地膨胀和凋零。 很快,雨水一颗两颗,然后是五颗六颗,十来颗二十来颗,我已经数不清楚一 次掂落的颗粒,马上滚落成一片浇满在我的头顶上,浸湿了我的发丝,随后大团大 团随着发稍流淌在我的脸庞、额头、腮帮和下巴。随即四五秒钟之内,我连流淌在 脸上的水渠都感触不到了,雨水涨饱了头发和我的皮肤,在我的皮肤外是另一层, 裹挟润滑着水腻腻的液体混合着空气中的污浊和灰尘。 雨水很沉,装满了我的整个身体,里里外外的空隙,包括我的双唇完全被浸泡 在大雨里,浑身的奔驰,颤抖的喘息,心口的汹涌,使我不得不大口呼吸,如饥似 渴地吞食下大量的雨水,所以即便是埋藏在皮肤肌肉里的血管,也是流淌了雨水的 滋润。装满了雨水的我,不得不慢慢停停走走,我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超市的大门口, 支棱着一大片屋顶,正有几个人在那里避雨。我靠过去,狼狈地倚在墙上,开始觉 察到全身湿淋淋的水块,一大片一大片地摔在我的脚下。 我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这样的哭泣被埋葬在满脸雨水的痕迹里,决不会被 其他人看见的吧!更何况,超市里有灯光,但大片的玻璃窗户上靠有货架,遮挡了 不少明亮的光线,透出窗外抵达人行道路上的光线已经十分微弱。可以在玻璃前遮 挡的货架空隙间,看到摇晃的淡黑色人影。 我摸了摸随身的挎包,里面是防水的材质,即使一些拉锁的缝隙,渗透进一些 零星的水渍,但内部还是固有的干燥,手机一点也没有被淋湿。我清楚面对这样的 心情,一天连续三次的打击,从离开吴浩的寝室,经历了与贾平的针锋相对,以及 付雄懦弱放弃到差点与外国男人的越轨行为,还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仿佛 所有的一切都是索取我内心中一直信念存留的坚韧和勇敢,在经历了这些大苦大难 之后,现在的我已经变得脆弱不堪。我不想再为谁压抑着泪水,即使这个流泪的目 标已然不存在了。那么,就假设这个最该持有悲伤的对象就是我自己,正是我自己, 如此的幼稚和悲凉,一种无法理解的幼稚中的悲凉。 亲切的号码固定在我的眼前,我轻轻地璀然一笑,推开的两盏酒窝,盈满在左 右两侧的嘴角,留下无奈的悸动,几大朵泪水骨碌一声,同时滚落了下来。“大可, 我想见你,你听听我的哭声,就来看看我流泪的眼睛,我已经不知道还能为谁如此 伤心难过,你来看看我,我觉得是一种安慰。” 他赶到我停立的超市门口,原来躲雨的几个人早已离开了。雨水遣散着一些稀 落的斑点,在淡淡四处飘散的灯光里,抛洒出清澈折射的亮光和影子,曼妙的夜晚, 雨色生姿。桢可正是在这些凌乱飘摇着碎花花的光影中,以点点滴滴的实体存在, 浮现完整在我的希望和梦境里,充满了一种涅槃再生的强韧,充满了脱胎换骨的奋 不顾身。 他向我走近的时候,脸庞一直游逆在光线里,手里握着一把黑色帆布的大雨伞, 静静而安心地朝我靠近。黑色的光线里,瘦条的个子殷满而塌实。猛然,我一下抱 住他还没有站稳当的身体,哭泣地说道:“我不该这么幼稚,大可,我差点毁了自 己!” 我抬头,注视他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和眼神,该是明亮的深意,却是让我什么 也看不清楚,同时聆听不到。但他的身体温暖而干燥,异常柔顺的温和。随即,他 用准确的声音告诉我,同时安慰我道:“曼儿!我们回家去!” 他什么也不追问,只是这样祥和而亲切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家的内容, 我无头无脑地在雨水里乱窜,丢失掉了自己的灵魂和身心般,滥情着痛苦和绝望, 如同与沸腾的雨水雷声和闪电的叫劲,灭失殆尽。但在此时此景,我知道桢可的用 心和含义,在我们相互之间全心投入的拥抱中,在他的口中对我所言述的关于家的 含义,正是他要牵着我的双手,永远死死牵持着我的双手。 他几乎在那一瞬间力大无比地拥抱起我,像一只强壮高大的雄性动物,是一头 狮子猛兽,是一种熊性大发的无畏。我几乎被他拥抱着回到他的家,脚底始终没有 再粘湿污水的路面。雨水已经停了,那把黑色的大伞,早已不知不觉被丢弃在某个 不知名的泥水浅洼里。 在屋子的中间,我自然地从他强势的臂挽滑落站立在天地间。 房间里除了安静的家具,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们两人。 “伯父伯母呢?” 他嘿嘿地轻笑:“他们听说你的父母亲一个星期前,到海南旅游,他们也想到 几十年的夫妻都没有时间外出度度蜜月,今天一早就启程过二人世界去了。” “这么说,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平静地说道,泪水搅拌着雨水,在 脸庞上干涸,似乎正充满了莫大的期待。但具体的感受,没落在心底,一时之间, 我又确实无法理解这种期待的下文。 “换上我准备的衣服好吗?”桢可在自己卧房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崭新的女士睡 衣。房间的光亮是那种柔和温暖的晕黄色,制造着迷人的氛围。靡靡之音的烁烁光 丝,显示着下一个斐美的故事,甚至是回归。 我注视着他双手捧持着那件淡紫色、漂亮非凡的高腰短裙的睡衣,惊讶地问道 :“你准备多久了?” “我三个月前买的,看见很漂亮,想买来送给你,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把睡衣连同一条崭新的浴巾放在调试好的喷头边。 我来到卫生间,在合适的水温里浸泡了自己,浸泡了曾经的迷离和流失。不管 曾经的一切冷漠和幼稚,梦幻和理想,是否能顺着水流进入失去的管道,但水没有 徘徊的方向,只一个方向地记忆和前行。 睡袍的长度挂在我的膝盖肘上,我从卫生间出来,感觉到一身清爽,清洗干净 了脸颊上拥挤的拖沓和咸涩的斑点。纤柔妙曼的亭亭,一种出水芙蓉的亦幻亦真。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我解释道:“我已经给你父母打去电话,告诉他们刚 才的暴风雨里,你被淋湿了,正在我这里,让他们今晚放心。” 我是一朵娇艳妩媚的夜来香,自然生成了女性的柔美,一副讨娇的口吻,满口 含笑着对他说道:“你这是挟持人质。” 他手里拿着换洗的衣服,向卫生间走过来,因我占据着门口,便准备挪开点位 置让他。他却并不与我擦肩而过,一把猛然抱住我,这一次我分明看清楚,在他的 眼睛里投射着温和的光彩,熠熠生辉。身上沾染着雨水和灰尘的味道。你能明显察 觉到他的趁虚而入,抓住我被遭伤害和遗弃的当前,用勇猛的行为表达了他的抑郁 多情,多年来数次向我提及的情感,但你却又感觉不到他单纯的趁虚而入,是因为 袒露着一颗血淋淋的心扉,搅拌着我的一次次拒绝。 浮起潮水的目光中,是他固执而重获至宝般的沉默完整地拥抱着我,我的下巴 就抵在他的一面肩头。同样,我就像一个重新被人收留的孩子,孤单单的泪水,轻 轻地滑过我的面庞。 “等着我!”我们彼此亲密无缝地连接在一起,一点点被分割的时间,都需要 被对方认定,甚至是分享。他死死抱着我,仿佛一股永远不愿再次失去的强大意志 控制着我的身体,我微微站直姿势,却是连仰立起头颅的权利都没有,被他强大蛮 横地爱抚。我不得不把下巴深深尽可能陷落在他的皮肤里,一蹭一蹭地点滴下去, 代表我的点头和回答。 “好!”在他微微松开我的时候,我如此安静平和地回答他,我明白接下来将 要发生的事情,是一种诚恳的默许和期待。 我听见桢可在卫生间里流出的哗哗啦啦的水声里,是一些碎落的水瓣砸落在地 板上的声响,而另一些水瓣则无声无息地轻轻抚落。一些笔直空隙的灯光从门腔的 空档中,泄露出来。里面是一个光滑的异性身体,我竟不免有了一些意淫的模糊感 受,仿佛那些清澈而温和的水流正代替了我指尖的柔软,恣意侵犯了他的身体。我 把客厅里的高脚灯关闭,置身于黑暗朦胧的空气中。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卫生 间的缝隙,浸任着一种意念上的搅扰和喘息。于是,在淡漠的黑暗中,我把双腿蜷 紧包裹在衣服里,紧闭空间,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我是在想,我要把身体交给桢可, 由着他的性子引导和放纵,成就着自己的水性扬花,无论如何,却是比那个莫名其 妙的白种外国人来得熟悉、干脆、冷静和值得。 我像一个新娘般,被力大无比的新郎扛进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里,床头柜上徘徊 的灯光,如同鲜艳艳的红烛,撩起了睁睁寐寐的情欲和忠贞。我的脸庞滚烫无比, 灼热的天真满溢出青涩的脸蛋,我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热切和期许着桢可的雄性魅力, 在我的身体和心脉里,都将汇入他奔腾而流畅的血液和生机。桢可是一种完全不同 于付雄的意志,强烈地差异于付雄那种深刻的冷静和操持的沉稳,是一种少年的冲 撞和搜寻成熟出口前的漫漫寂静,略带一点摸索的张扬和占有之中温和的狡黠。 桢可的脸色整个地憋涨着彩红,紧抱着我温润湿烫的身体,心跳咚咚震天撼地, 是刚才的天塌地陷吗?窗外的雨水早已消退干净了,整个夜色沉静在宇宙的最底部, 或者缥缈在宇宙的最上空,总之是不再有人迹的世界里。他关闭了灯光,连同,我 们都化成了一束纠绕芳泽的烟尘。 就在这空空只剩下誓言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桢可对我大声说道:“曼儿,我要 让你知道,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早已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女孩了,如果仅仅以一层脆薄的肤浅来看待男女 双方的情感。 然而,在桢可颤抖的抚摩中,我重获我的纯真,回到初恋时的忐忑不安,满脸 通红,仿佛在我的身体内部依然是一片真正的处女地,一颗处子般的心脏强烈悸动, 在胸口里滴滴答答,敲响着那个从在母体胚胎的孕育中里,在衔接着呼吸来到人间 的起点就寂静等待的一层壳,那是一个从孩童时代就充满了梦想和等待包裹在心脉 深处的壳,沉默而柔韧,安详而宁和,仿佛是从来没有被任何生灵的打扰和惊动。 在那个仅仅是童年中的公主与白马王子的故事里,被静悄悄的洁白栀子花,轻 轻挑拨了一下梦境的香甜,颤微微的青涩滑过我一无所知的面庞。如今我是长大了, 经历了与付雄之间的男欢女爱,我以为是先于桢可的成长。却没有想到,当他剥离 我的一件件外套时,温润的指尖默默点击我的肌肤,竟是将我湮没。 在黑暗中,他不太能察觉到我的羞怯,沉底的天光,深深浅浅地打探出我们的 轮廓。“大可,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曼儿,你知道我该怎么做,是吧!”显然,他觉察到我的一点点微浮的紧张, 说道:“所以不用害怕!” 他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慢慢轻微的抽搐,陪伴他的一些紧张,随着沉稳而忧 郁的节奏,一项项淡淡的起伏,掸平了他的这个初次经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开始让我仰视和景仰的男人。 “大可,你有过性伴侣吗?”在黑暗中,如果我不清醒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我 都不知道他将会是谁。是谁在此时此刻的场景和梦寐里,正在赋予我全身心的快乐 和强烈涌动的爱情。 我被他挎在他的臂腕里,平倚在他的肩头,昂扬起的头颅,看着他的脸,一瞬 间,停留在房间里的亮光,在他身上镀满了一层薄薄的光彩,让他看上去有那么一 些许英雄的味道。“有过,在梦里,与你有过很多次。不仅仅是性,你早已成为我 心口中的爱人。” “但是大可,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于轻浮了!”我冷静地回想到刚才发生的 一切细节,仅仅是我答应他的时候,在客厅里的等待里,我都在尝试性地命定我将 要进行的行为是一场水性扬花的报复行为,似乎我还记惦着初恋的存在。但是,那 个期待着另一段平静生活的男人,却是看不见我的自我毁灭。没有直接躺靠在桢可 臂腕里的那半张脸,轻轻流淌下了一滴,唯有一滴,似乎是缅怀一下我的过去,更 多地是让我重新振作起来的感动。 我承认,我因为绝望而投入到桢可的怀抱中,以期望得到安慰和理解,但也正 因为如此,我开始正视和感激这份真情,直到永远。我想我一定会真正爱上,这个 始终被我看成个大男孩的男子,这个为我撑起整个天空的男人,我一定会特别小心 翼翼地珍惜和爱护着他。二十年如一日地对我细心照顾,是个情债,要我好好地照 顾这个从此时开始的爱人,但我并不感觉到压力和欺还,因为我同样深深爱恋着他, 以同等的回报关注我对于他的付出。 从前,一直因为付雄的存在,付雄的光环太过于眩目,那是个不为人所知的神 秘之旅,自始吸引牵动着一个少女的心情去寻觅徘徊前方的浪漫征途,是他带给我 太多从前没有见识的物质和生活,这种生活还包括我从未想到过我会最终迷恋上一 个离异、孤身抚养有一个孩子的男人。尽管在最初的时候,我们同时料定我们的情 感危机四伏,但我还是义无返顾地创造一切机会和可能,塑就我们的未来。 但在今天,在经历了这些不平凡的挫折过后,我开始接受一种适合自己的平凡 生活,有一个同龄合适的男子相爱陪伴到老,我们应该拥有属于我们共同唯一的孩 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生命的一种妥协,但我真正已经开始爱上眼前的男人。曾 经我的举止行为、拒绝和冷漠,对于桢可的付出是否是一些不公平和不幸,但情感 的沧海如果不是经历了成长和熟悉的历练,我们的爱情是否还会因此坚不可摧。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