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后来的日子,陆绪总是陪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工作的,只是他陪伴我 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我总是可以看到他这张冷漠的脸,我想他其实也是想安慰我 的,只是他不会说些安慰人的话。父亲走后,我发觉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 人,过去我可以依靠唐七,但现在,我离开了他,离开那个曾今被我视为救命稻草 的男人,接二连三发生的时候让我不知所措,我开始不明白我到底在做什么,或者 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以后我该怎么办。 把父亲在医院读过的书都找了出来,每天一页一页地翻看,偶尔看到有些地方 被水打湿了变得有些褶皱,我就会停下下静静地盯着那个地方,久久的看着,我知 道那是父亲的泪水,父亲总是看着看着就会落泪,明明那只是一本笑话。用手指反 复摩挲着,感受着残留在上面的痕迹,我可以想象当时它是热的,湿的。 我变得不太爱说话,虽然过去的我话也不多,只是如今我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些话卡在喉咙里却是怎么也吐不出去的,感觉没有必要了,自然也就说不出口。 看着窗外落了一地的落叶,秋季来的很快去的也快,我想再过不久也该是冬季了, 父亲终归是没有熬过去。 我不敢去街上走走,也不敢回那个家,我有种想要逃离这座城市的冲动,这里 有太多伤心的回忆,曾今这里给了我太多的美好,如今却也是伤我最深的地方。关 于把我寄养在谁家这个问题,那天也是经过讨论的。我像是一只胆小的老鼠,什么 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听,我央求陆绪陪着我一起去,我想他算是我在这个城市最 熟悉的一个人,我想不到该找谁。亲戚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领养我的问题,从一开 始的客客气气到最后的争锋相对,最后战火蔓延到房子该归谁的份上,我知道其实 那些什么领养的也只是个前奏,只是这房子才是最终的目的。 我躲在陆绪背后,听着每个人的嗓门越来越响,拍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害 怕的捉紧陆绪的衣角。陆绪冷漠的看着这一切,这些争吵就笑一场笑话,忽然觉得 很是凄凉,这张房子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不管是过节或是什么,从没 这样过,全身不由得颤抖着,因为害怕,也因为气愤,我握紧拳头颤颤巍巍的站了 起来“不要吵了!都给我住嘴!这房子是我的,我不需要你们谁来养我。”我愤怒 地盯着每个人,我不会把父亲的回忆交给你们每一个人,我不需要他们的抚养,我 可以养活自己。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每个人睁大眼睛看着我,这像是在看动物园 新进的品种。“小末,没事的,我们不会为难,你还小,你怎么养活你自己。”我 冷静的看着那个从来没见过一面的亲戚,我很奇怪他哪来的这么好心,“不用,他 会养我的。”我用手直向陆绪,陆绪没有反对,只是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我很 害怕他会突然摇头,他是我最后的勇气。 最后大家不欢而散,我也跟着陆绪回去了,里面的东西我一件也没带,我想就 这样放着,如果我带走了它们,也许以后就再也找不回它们的位置。 这几天我都在想父亲死的时候他和我说的话,最终我没有让父亲安心的离去, 他不停地和我道歉,他始终觉得对不起我,这让我觉得很难过,我不敢和别人说, 我也不敢哭,我想我是再也哭不出来了,泪腺像是一下子被堵上了,流不出泪来, 只能疼在心里。 后来陆绪偶尔会和我说说话,就像我当初和父亲那样,给我读故事,讲笑话, 只是他的笑话永远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冷笑话。我静静地听着,他讲的我都听得见, 只是这颗心已经冷了。“小末,我们去院子里散散步好吗?”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跟着陆绪走了出去,落叶被清扫地很干净,院子里只剩下一片金色,孤单单的秋千 在风中毫无生气的摇摆着,我想这是那个人的秋千,从一开始它就在那,我从来不 会去坐那个秋千,我想,我还是想做周末。 静静地走到秋千旁,轻轻地摇晃着绳子,看着空荡荡的秋千在风中摇荡,那应 该是美好的回忆,过去我也曾经很向往。我们家没有院子,做不成秋千,父亲上班 去了就没有人再为我推秋千了,我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别人坐在秋千上笑着。后来我 告诉父亲,我想要个秋千,于是父亲每天晚上陪我去荡秋千,是的,是每天晚上, 在九点以后,在十点之前,那是我最幸福的回忆,我坐在秋千上,父亲帮我推着, 迎着微冷的晚风,没有太阳,有的也只是一旁孤单的路灯,但那时,我却是幸福的。 “要不要上去坐坐。”陆绪轻轻地问了句,我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秋千,我 的父亲走了,我再也不会坐秋千了。 过了好多天,有天傍晚,陆绪忽然拉着我的手说要一起出去,我犹豫的一下, 还是点了点头,看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心里不由得有点慌张,这条路是通 往家的方向。我一把抓住陆绪的衣袖,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去了,陆绪反手 握住我的手,给了我安心的一笑,我没有再反对,有些事,只需说一遍,多了就没 有必要了。 陆绪在那个公园停了下来,看着里面熟悉的一切,心忽然觉得很痛,不管过了 多少年,那一年的这些个夜晚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站在远处我就可以听到自己当 初的笑声,当时我真的很快乐。还没等我想清楚,陆绪已经拉着我走了过去“上去 坐坐,今天我帮你推。”我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陆绪,我不是奇怪陆绪为什么会 知道,我奇怪的是他会为我做这么多。见我没有反映,陆绪一把抱起我,把我小心 翼翼的放在秋千上“抓紧了,我要推了。”我赶忙双手握住绳子,感觉身子一轻, 陆绪把我向前用力一推,感受着冷风吹过面颊,我依然记得这个高度,我依然记得 这个感觉,那时候父亲总是会问我“小末,高兴吗?”然而今天问我的却是陆绪, 我答不出话来,我只能感觉着风打在脸上,有点难受。 我抓紧着绳子不敢松手,陆绪把我推得一次比一次高,只是我的心很痛,很酸, 就像肌肉酸痛一样。等秋千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时候哭的,只是风刮得脸很疼,连带着心也跟着疼,我握着绳子,坐在秋千上大哭 起来,我的父亲走了,我想我是终于认清了。 我大声的哭着,像是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这一哭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了,我哭 到喉咙沙哑都没有停下来,因为我的心很痛。陆绪走过来,轻轻地抱住我,我紧紧 地抱着他,抓着他的衣服,大声的哭着,直到路上的行人停下来看我们,直到路上 的行人都散去,我就这样抱着眼前这个男人大哭不止,这是我最难过的一天,比父 亲死去的时候还要难过。 哭的太久就累了,我趴在陆绪身上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早上了,当然我也睡在了自己的床上。看着陆绪安静的睡在床边,我想这几天他也 是够累的。大概是感觉到我醒了,陆绪睁开了眼睛,声音有点沙哑,“小末,怎么 不再睡会。”我把头埋进陆绪怀里“我想离开这,陆绪,带我离开这座城市好不好。” 陆绪紧紧地抱着我,感受着头顶上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很久,陆绪终于开了口“好 的,等我一段时间,等安排好了,我就给你找个房子。”我静静地窝在陆绪怀里, 我知道陆绪会答应我,不管是出于我本身,还是出于对于另外一个女人的眷恋,陆 绪都会答应我。 一个星期之后,陆绪和我说一起去A 市,我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其实去哪都 不重要,我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我只是想离开这里,然后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