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青春的遗迹(1) 青春的遗迹 作者按:日记这种东西,本来是写给自己看的,就算没有什么特别隐秘的, 不可告人的东西,却也未必会有什么发表的价值。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名人,我的 日记,也不会有半点史料价值。但在编者数次诚恳的邀约下,我终于还是找出尘 封己久的,在北大的时候写的几本日记来一一翻看。看着那些时有不同的笔迹和 墨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又重在眼前,就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似的。 很多文字,现在看来或幼稚,或矫情,或消极,不过,我常打比方说,不能拿现 在的眼光和标准,去要求过去的自己,就像笑话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不能吃满汉 全席一样。和文章、书信不同,日记往往能够最真实地反映一个人一段时期的所 思,所想,所言,所行,人总不能对自己也说假话吧。当然,像《围城》中的方 遁翁那样故意写给人看的日记是要排除在外的。岁月过去了,幸好还保留着这些 文字,就像圆明园的西洋楼、大水法,是历史的遗迹一样,这些,也是我青春的 遗迹。而不管如何,我毕竟也是北大的一分子,我青春的几年是在这里度过的, 经历了种种欢喜与悲哀,那么,我的这些东西,也是北大的一段岁月的小小缩影, 从这个意义上说,倒也不完全是无价值的了。 于是我就在其中选了一些并非流水账的,看上去文笔还算通顺的,拿出来给 大家聊作笑话谈资。其中凡涉及他人的地方,由于没法逐一征得意见,故全部隐 去真名。不过,如果当事人碰巧看到了,或许能回忆起来,或许能猜到。其中很 多人一直没有再见面了,我想念你们。 作者简介:陈建欣,男,北京市人,1990年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1995年毕 业。1996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双学位班。 1990年9 月14日星期五晴 坐在飞驰的列车上,浮想联翩。命运真会捉弄人:去年的今天,我去八中的 高考补习班报到,心中是对未知命运的困惑。而今天,我却是南下石家庄,虽同 为报到,但这一次,心中却是成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展望。同一个人,一年之间 却有了如此大的差别。这使我更加相信:受命运摆布的是弱者,强者却能扼住命 运的喉咙。这一次,我以自己的前程作赌注,和命运作了一次殊死的较量,结果 我成功了。我知道,我不是为了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才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必 会有所成就。 忽然想起了妈妈。刚才她送我走时呜呜地哭了。我因为沉浸在即将奔向光明 未来的快乐中而没有表示出过多的惜别之情,而现在,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可 亲可敬的妈妈! 她现在多需要我在她身边,也好让病魔缠身的她多一些欢乐和慰 藉! 但是,她让我走了,她多么的爱我! 哪里用得着寻觅最真最深的爱不正在我 身边吗? 1990年9 月16日星期一晴 同宿舍的同学们都来了,都是哲学系和社会学系的同学,竟有3 个湖南的, 3 个海南的,北方人不过3 个。只有邻床的A ,虽原籍湖南,却是北京来的,还 能听到一点乡音。不过心理上很轻松,因为外省的同学带来纯朴的民风,我们相 处得很好。生活上也很有规律,这两天睡眠不错,吃饭是吃份饭,每次轮流两个 人做小值日,给全班打饭。菜清淡了些,不过还合我的胃口。南方来的同学还一 时吃不惯馒头呢。 今天早上一起床,就叫我们列队去洗澡。我从未看到过如此壮观的洗澡场面 :几百号人,挤在一个大澡堂里,真像一个大饺子锅。下午发了军装,里里外外 各样齐全。七手八脚地换上,对着镜子一照,饶有趣味。 这里一切都有规有矩,求同到了惊人的地步,牙刷、牙膏、牙缸、小柜、抽 屉的方向、摆法都要按规定放置,一点儿不合格就会受到批评。起床、熄灯都有 规定时间,早了晚了都得挨批。我还有点儿不习惯,觉得有点儿累,但这是我自 己愿意的,也就说不得什么了,毕竟,人生就是要受苦受累,够刺激才够享受人 生。生命里难得有当兵的历史,我要好好把握,这也是我通向理想的必经之路。 我知道我的前方没有终点,我的每一天都是起点。 1991年1 月19日星期六晴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放假了,大家天天议论的除了海湾问题之外,就是回家问 题,放假日期众说纷纭,大概能提前些。我的东西不少,爸上回来信说把用不着 的东西带回去,那也太多了,我很头痛,当初何必带那么多呢听说到暑假的时候, 会有专列把我们的东西直拉北大,不如放假时候空手回去吧,到时候把箱子和东 西直接放到学校去,省力省事。 前两天洗澡,看自己好像又瘦了一点儿,今天称了一称,是136 斤,因为穿 着棉服,实际还要轻一些吧。和B 一起称的。B 很邪,刚来的时候是个大胖子, 到现在已经掉了20几斤肉,只比我重两斤了,我叫他B 胖儿,他就叫我陈胖儿, 很有意思。 明天星期日,可偏赶上我整天帮厨,于是打了一晚上台球,先玩个够本。 (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第二天晚上,我接到家里电报,得知母亲病故的消息, 向中队请了假,连夜赶回家奔丧。原来母亲去世那一刻,正是我在打台球的时候。 我与母亲感情极深,故而一直无法静下心来,记叙当时的情景,这件事在我当时 及后来的日记中,都没有任何的记载。直到10年后,才写了一篇名为《我妈》的 散文,作为纪念。) 1991年5 月3 日星期五多云 合唱团早上上火车,在车上,我和19队的两位区队长,还有其他两位同学聊 得很起劲。下午车到北京。出了火车站,看见大姐和小哥在站口等我。北大有专 车接我们,于是我只是把带回来的东西交给大姐他们,说好明天再去大爷家。母 亲去世后,父亲住了几个月院,出院后,因为家里没有人照顾,就暂时住在我大 伯家。 车子走在路上,很多从来没有来过北京的同学非常好奇地看着窗外,我倒成 了义务讲解员,为他们讲解这儿是哪儿,那儿又是哪儿。 不一会儿,车到了北大。北大,我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