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天,张晓芹迟迟起来,她不知何去何从,早饭也懒得吃,一个人在街上漫 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武昌火车站。此刻,她真的想回家,真的好想爹娘, 但熊光宗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出来之后找不着她怎么办?回家了,爹娘又能怎么 样?这样她又不敢回家了,她怕老人们知道后为他们着急,她想一个人承担这场飞 来的横祸。这时,她无意在九洲饭店对面街面上看到了一块牌子,那块牌子上写着 “运来职业介绍所”,对她来说这几个字很显目,这块牌子引发了她的新思路,她 想通过介绍所找到一份工作,当保姆、当钟点工、当清洁工、当垃圾工都行,能把 熊光宗出来之前的日子打发过去就行。她越过马路,径直走进 这家职业介绍所。一打听,说要先交50元的报名费,50元钱可是她十来天的生 活费啊,然而她还是交了,并填了表,她把命运寄托在运来职业介绍所了。 从职业介绍所出来,张晓芹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她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早饭。她 站在职业介绍所门口东张西望想找个早点摊吃点什么的时候,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喊 住了:“喂,姑娘。” 张晓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女人冲着她笑,并问她:“姑娘,你是打工的吗? 想找工作吗?” 张晓芹说:“是的。” 女人又问:“找着了吗?” 张晓芹说:“没有,他们说一个星期给答复。” 女人说:“我现在需要人帮忙,我看你挺精明的,不知你愿不愿意?” 张晓芹不加思索地说:“愿意,愿意,什么事,你说。” 女人说:“我是做生意的,有一批货要带到山东去,我一个人带不走,想请你 帮我跑一趟,怎么样?一去一来,就三、四天时间,报酬400 元,吃住都是我的”。 张晓芹迟疑了,眼神显得有些犹豫。 女人说:“你如果有难处那就算了,我去找其他人。”说完转身进了职业介绍 所。 张晓芹被那400 元钱吸引了,四天纯赚400 元,一个月的生活费有了,反正在 家里呆着也难受,不过她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想到这里,她又去找那个人。 这时她才注意打量了一下那女人。那女人约摸30来岁,剪的是那种超短头发,棕黄 色的,从后面看去像个年轻的小伙子,浅红色的短袖衫,配橙黄色的短裙,深褐色 的凉皮鞋,色调显得很协调,脖子上系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项链,耳垂吊着金耳环, 左手指上戴两枚金戒指,脸上化了, 淡妆,眼睛有点小,一笑眯成了一条缝,显得很善良,这使得张晓芹对她有了 些好感。 “喂,同志。”张晓芹冲那女人喊了一声。 女人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问:“你喊我?” 张晓芹说:“是的,你的货有多少,我能行吗?” “货不多,你就帮我提两个包,加起来也就40来斤,都是些名贵中药材,不好 托运的。你想去?” “我想去。” “那好,好极了,我还想找一个人,你也好有个伴儿。” “好的,好的,什么时候走。” “下午五点钟” “那就这样说定了。” “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带上日用品就行了,四点半钟在进站口处等我。” “好!好!”张晓芹的脸上这多厌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 张晓芹回到车行,已经十一点多了,她就要出远门了,第一次认真地做了二个 菜,炒了一个芹菜,煎了两个荷包蛋。走的时候,她还给熊光宗留了一张字条: 宗: 我好想你,好为你担心,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无罪,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出来 的,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钱用光了,我又不能回乡下去,我不想让老人和 我一起担心受吓,我得想办法挣钱过日子。我已经去职业介绍所报了名。他们说半 个月就可以安排我做事。今天我帮人送货去山东,四天后就回来,我和孩子欢迎你, 盼你早日回来团聚。 芹 7 .2 张晓芹把字条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然后扫了一眼极为简陋的车行,锁上房门走 了。 326 次客车在铁路线上飞奔。 张晓芹和另一名刚放假的女大学生坐在硬坐车厢里,这类车厢里没有空调,座 位上坐满旅客,连过道上也都挤满了人。车厢里很闷热,一些旅客脱了鞋子,打起 了赤膊,汗渍的气味,汗脚的气味,烤烟的气味,以及妇女的奶腥气味,香水气味, 混为一团,简直是乌烟瘴气。称作货主的那个女人姓金,她在硬卧车厢里,货也不 重,共5 个提包,她自己提一个,张晓芹和那个女大学生各提两个,全都放在硬卧 车厢里。她给她们两人每个人30元钱,让她们自己买着吃。车到站了,她就过来喊 他们。张晓芹觉得金老板看起来挺和善的,但有几分傲气,也许是有钱的缘故。毕 竟自己是打工的,心理上感觉有一个差距,与她说起话来 拘拘束束,觉得别扭,全不如和这位大学生在一起随便自由。女大学生姓王, 叫王莉,是华中师范大学新闻系一年级学生,家在鄂西,父母年老体弱,还有一个 患绝症的哥哥,家景十分困难。入学之后,一边读书,一边跑家教,一放假就得寻 找工作,以备开学的一切费用。张晓芹想,我高考若还多2 分,就和王莉一样是一 年级的学生了,就差2 分啊,2 分之差,就把她和王莉的距离一下子拉开。想到这 时,张晓芹心里滋生出些许自卑来。有了自卑感,也就觉得与王莉没什么好谈的。 王莉看她的书,张晓芹则睡她的觉。 凌晨一点钟,车到了一个陌生的车站,金老板带着张晓芹和女大学生走出站台。 金老板要了一辆的士,把货全放进车后的屁股里去了。然后,转身对她们两个说, 她要连夜把货送到目的地,那边的人等着她。她还说那个地方离这里有百来公里, 去来需4 个小时,她让张晓芹和王莉在候车厅里等她,把货卖了就回来。 这时王莉向张晓芹使了一个眼色,开口了:“金老板,货送到了,我们没事r 吧?如果没事了,能不能把报酬给我们,明天我们买票就回去了。” 金老板莞尔一笑说:“本应该是这样的,但这货还没出手,哪来钱给你们呢! 怕我甩了你们不是?要不这样吧,我把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押在你们手里,行 不行?” 张晓芹忙说:“金老板这样说就见外了,我看这样吧,去来也就4 个小时,反 正也睡不成了,我们给你做个伴吧!” 王莉也说:“金老板,你做你的生意,我们不插手,这一点你就放心。” 金老板脸带难色,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上车。” 的士驶出城市,开始在宽阔的水泥路上呼啸着飞奔起来,大约一个小时后便驶 进了乡镇的柏油路,最后驶进了村级沙子路。的士车颠簸着前进,把张晓芹和王莉 两人都从梦乡里震醒了,她俩揉了揉惺松的眼睛,向车窗外望去,窗外一团漆黑, 偶尔有几点灯光闪烁,尽管她们两人都生长在农村,但在这偏避的荒凉山野,同时 都生出几分恐惧来。的士车灯的两道光柱剌进深深的黑暗里,给她们壮了几分胆子。 一会儿,前面暗处有一手电在晃动,四个人影照在灯光里,车走近了,其中一 个人抬起了手,示意停车。 的士停下来,四个人一拥而上,强行打开车门,一人对付一人,把他们四个, 包括司机在内全都捆起来了。她们挣扎着,吼叫着,刚喊出口,便让人用毛巾堵住 了嘴巴,装进麻布袋里被人扛着走了。张晓芹极力挣扎着,双脚在麻袋里猛踢猛踹, 但怎么也.使不上劲来。越踢越踹,人就越闷得喘不过气来。此刻她心乱如麻,不 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何等的命运。到这时张晓芹才明白,她和王莉被金老板卖了,金 老板是人贩子,那司机电是她一伙的,金老板设下圈套让她俩一步一步往里面钻。 不知什么时候,张晓芹被扛进一间屋子里,丢在地上,袋口也被解开了,将麻 袋从她身上褪了出来,松了绑,但塞在嘴里的毛巾没有拿下来。然后扛她进来的那 个男人就走了。 公鸡啼破黎明,天麻麻地亮了起来。张晓芹拿下塞在嘴里的毛巾艰难地站了起 来,透过木窗,她看见小村子周围被山峦缠绕,灰苍苍的山,灰蒙蒙的路,山上光 秃秃的橙黄色的土凸凹地面,上面稀稀疏疏地长着落叶松。一轮残月挂在西天,野 外偶尔有一声鸟鸣清脆地划破寂静而清新的晨空。这个鬼地方看来很穷,村舍多为 干打垒,有少量砖瓦结构的屋子也是黄灰灰的,没一点儿精神。 天大亮了,被锁住的木门被人打开了,一个憨厚的男人依门而立,嘴唇厚厚的, 没一根胡茬,鼻梁扁平,显得有些呆滞,一看就像个傻子。他将张晓芹上下仔细地 打量了一番,然后,转身就把门锁上,离开时的脸上透出按捺不住的喜悦。一会儿 又来了一群女人,有老的,有少的,挤在窗前往里瞧她的长相。张晓芹听到女人们 对她的议论,一个说:“比狗宝家的媳妇还强。”另一个说:“就怕中看不中用。” 张晓芹心里这时如乱箭穿心,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要回家去。她突然站起 来,走到窗前,扑嗵一声向窗外的一群女人们跪下,悲泣地哀求:“婶婶,嫂嫂们, 我们都是女人啊!我也有家,我也有男人,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们放了我吧!我 今生今世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也要给你们报恩报德,求求你们放 了我吧,我要回家!” 开始说话的那个女人大约40来岁,惊讶地说:“你说什么,你肚子有孩子?” 张晓芹这时也顾不得脸面了,将双手高举把凸起的腹部挺起,有些夸张地将孕 肚显示给女人们看:她说:“你们看吧,大婶大嫂们,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 了,你们不可怜我,也该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啊,求你们放了我吧!” 木窗外的那群女人对张晓芹的哀求无动于衷,倒是对她凸起来的肚子发生了极 大的兴趣,目光在那凸起来的地方来回抚摸。 一个女人带着一种讥讽的口吻说:“木金好福气,买一送一,买个女人还带一 个伢。” 另一个女人幸灾乐祸地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张晓芹听到这些闲言碎语,转忧为喜,她指望这家人能因她怀孕而放她回去, 只要能放她回去,她会把他们买她花的钱全补给他们。 不一会儿那个开门的憨厚男人来了,估计他就是女人们说的木金了,身后跟着 两位老人,一男一女,都五十来岁了,显然是木金的父母。男的很瘦,头发苍白, 满是皱纹的脸灰蒙蒙的,很少精神。女的,齐耳短发有了许些银丝,大大的嘴巴, 浓浓的眉毛,虽然是红红的眨巴眼,但显得很精灵。张晓芹心里明白,他们是来于 什么的,他们是来相亲的,是来拿主意的。于是她有意将凸起的肚子向前挺起。同 时哀求道:“大伯、大婶、大哥,求你们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有家,有男人, 我有父母,肚子里还有7 个多月的身孕,求你们放了我,你们花了多少钱,我回去 后都给你们,行吗?” 那两位老人并没有理睬她的哀求,他们仍然说着他们那听不大懂的土语。那个 老女人说:“我看这媳妇行,人长得好看,也有福相,条子也行。肚子里的娃有啥 不好的,木金你这傻蛋,还不知你中用不中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认了,将来能 再生个更好,木金,你看行不行?” 木金傻笑起来:“娘,我听你的,嘿嘿!” 老女人又转向老男人,以不可置否的语气说:“你当爹的怎么样?表个态,免 得今后怪我。 老男人说:“我表啥态,家里的事都是你做主,你说了算?” 老女人很有些得意的样子,把眼睛连续眨了几下说:“好,那就这么定了,找 阴阳先生定个吉利日子成亲。” 张晓芹听到这些话语惊呆在那里,泪水哗哗地流下来,她万没想到老女人思想 开明到这种程度,要不就是那个木金真是个废物。忽然她大声疾呼:“你们放我回 去,你们贩卖妇女,我要去告你们!”然而,这呼叫声在这个全是法盲的小山村里 显得太微弱了。 这天上午张晓芹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她被关在房子里,门锁着始终没有打开过。 她喊一喊、哭一哭、歇一歇、睡一睡,早中两餐都是那老女人给送来的,从木格窗 外送进来,放在八仙桌上。张晓芹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没忍心绝食,绝食又有何 用呢?从菜肴里可看出,这家人对她还挺不错的,每餐有鸡蛋,有肉片汤,还有米 饭,这在塞北来说是少有的,也许是特意为她做的。 中饭之后,老女人带着一个叫村长的人来了,那村长进门就笑得一脸的慈祥。 老女人先说话了:“她大妹子,你叫啥名字?” 张晓芹用眼睛瞥了她一眼,没吱声,眼里射出仇恨的目光,她真想给这个老女 人两个耳光,再将她痛骂一顿,然而,张晓芹感到自己浑身无力,咽喉生痛,电就 懒得开口。 老女人见张晓芹不开口,继续说:“这是俺村长,是主婚人,不是俺家还难得 请动呢?他大妹子,俺就对不住你了,俺是个好人家啊,不信你问俺村长。俺家有 二个伢,老大叫木金,今年都二十八岁了,还没成家。老二叫木银,村里唯一的一 个高中生,今年就要毕业了,他能考上大学,俺就是再苦再累也要让他去渎。俺们 这里穷,姑娘家都不愿嫁到这里来,大家没办法,只好花钱从贩子那里买媳妇,你 是我们家花5000元买回来的,买媳妇在俺们这里不算丑事哩!” 村长脸上的笑仍然是那么慈祥,笑着说:“她妹子,大嫂说的全是实话,他们 家在俺们村里可是叫得响的人家啦,人也好,心也好,又勤劳。他妹子,你能到她 家做媳妇也算你好运哩!” 张晓芹自从看到村长就生出一些逃出虎口的希望,然而,听了村长的这番话后, 又觉得希望像肥皂泡一样渐渐破灭了,但她还是想努力一下,他毕竟是村长,是个 干部,政策水平和法律知识要强些。她用渴望的目光盯着那个被称为村长的人说: “你真的是村长?” 村长反唇相讥:“你看我哪儿不像?” 张晓芹说:“你说的话不像。” 村长说:“我说的话咋不像?” 张晓芹说:“你不觉得这买卖人口是违法的吗?你要是村长,你就应该制止这 种违法的行为在你们村发生。现在我向你求救。村长,真的,你救我出去吧!我是 被人骗卖到这里来的,我的家在湖北,我家里有男人,有父母,我肚子里有七个多 月的身孕,求求你救我出去,我要回家。”说着说着,张晓芹不由自主地给村长跪 下磕头。 村长连忙上前把张晓芹扶了起来:说“她妹子,你快起来,我也没法救你。我 们村里有一半媳妇都是买来的,买来的时候和你一样闹着要回家,后来大多数又都 没有走了,你就认命吧!你说我不像村长,啥叫村长,村长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吗? 不就是为民解难的吗?没有姑娘到咱这个村来,他们自己花钱从外面买回来,我能 说他们违反婚姻法了。哪怕是抢回来,我也不反对。人来到这个世上,总不能让他 枉来一遭吧。说真心话,谁愿意当这个村长就让谁当去,我早就不想干了,你还说 我犯法,我犯了什么法?” 张晓芹气得两眼圆睁,她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村长。她的状算是告到李 密手里去了,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她的希望彻底地破灭了,两眼紧闭跌进一团漆 黑之中,泪水从眼眶奔涌而出。 老女人闷闷地坐在那里,叹了一声道:“她大妹子,你也莫怪村长了,他是个 实在人,只怪我们这里太穷了,没办法。你既然来了,也就不走了。5000块,5000 块钱哩,谁能丢得起。你就委屈一下吧,慢慢地就习惯了。”停了一会老女人揉了 揉红红的眨巴眼,接着说:“阴阳先生说,今天日子好,今天你就和俺老大木金成 婚。” 张晓芹像闻到一声惊雷,大声疾呼:“不,不,我要回去,我要去告你们!” 这时老女人拉着村长出去了,房门咣当一声被关死了。张晓芹不知哪来的精神, 从床上爬起来冲向房门拼命地拉,房门怎么也拉不开,她便顺手拖来一把小木椅对 着门拼命地砸,一边咂一边吼:“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是被你们拐骗来的,我 要去告你们。”那门板像是要被砸破的样子,门未破小木椅散了架,屋梁上刷刷地 落下些许灰尘来。 张晓芹做梦也没想到,遭糕的事情来得这么快,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门又被打 开了,一下子拥进来四个妇女,后面还跟着那个木金。 一个女子对着张晓芹说:“大妹子,你就依了吧,你个大肚子,人家木金不嫌, 你还有啥子说的。再说,木金这小子心也好,他老实、勤快,嫁给他算你福份哩!” 又一个女子说:“大妹子,今天就委屈你了,所有卖到这里的女人差不多都一 样,开始没一个从的,只有干了那个后,哭个够,也就认命了。姐妹们,上。” 话音刚落,四个女人一拥而上,将张晓芹摁住。张晓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 坏了,杀猪剃毛般吼叫起来,然而谁也不予理睬,她被狗日的四个女人扒得精光, 四肢被捆绑起来,仰面朝上,象一个雪白的“大”字。木金被眼前的光景吓傻了, 呆呆地站立在张晓芹面前,睁大眼睛看那雪白的肌体,看那高耸的乳峰,看那高凸 的大肚及肚下面那片荒草地。 有一个女人大声说:“木金,你还愣着干啥,快上呀!快上呀!”说完一窝蜂 地拥出门外,将门关死了。 老女人始终站在木格窗外,知子莫如母,她最担心的是木金这个傻蛋中不中用。 “木金宝,你还等啥,咱可花了5000块的呀!”说完红红的眨巴眼流出了一串老泪, 然后伸手把木格窗的门关上。 此刻,屋外响起了劈劈叭叭的鞭炮声。接着是清脆的碰杯声,高亢的划拳声。 喧闹声和吵杂声把个小村闹得天翻地覆。 门和窗关上后,房屋里顿时觉得黑暗起来了,阳光从缝隙中透进几束小光柱, 使房屋里有了些朦朦胧胧的光亮。木金傻乎乎地呆立在张晓芹雪白的胴体面前,兴 奋、恐惧、侈望、饥渴……许多种感觉一齐涌起,全身血液沸腾起来,每一个毛孔 似乎都张开了,他像喝了迷魂酒似的浑身不能自已,一种压抑得很久的渴望喷薄而 出,一股神秘的内在力量催促着他,他挪开脚步缓缓来到床前,伸手去触摸张晓芹 丰腴细腻的肌肤。张晓芹挣扎着,大声喊叫起来,浑身的汗水噼噼啪啪的响,像是 泡在自己的雨季里。木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心嘭嘭嘭嘭的直跳,汗水从张开的毛 孔往外涌出,他有些害怕了。这时窗外有个女人大声喊:“木 金,你还犹豫个啥,干了她!干厂她,她才能成为你媳妇,才能拴住她的心。” 在这个声音的鼓励下,木金将心一横,猛地扑将上去,扑向那雪白的胴体。张晓芹 又杀猪剃毛般嚎叫起来,骂道:“你要干,就干你娘去,臭流氓。” 傻乎乎的木金在雪白的胴体上忙乱一阵后,不击自溃地败阵下来,发出一种可 怕的怪叫声,脸部的肌肉痉挛着,眼睛闪着一种可怕的光,浑身抽搐着,额头卜的 汗珠豆粒般大,两只手握紧拳头不停地砸着自己的脑壳,然后竟像死猪一样躺在那 里不动了。木金的这个举动竞把张晓芹从昏厥中惊醒过来。她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 么事情,她吃惊地看着像死猪一样躺着不动的木金。经过一阵的挣扎,捆着手脚的 绳松了,她就势用嘴解脱了一只手,然后把绳子解开,穿上衣服。她推了推死猪一 般的木金,吓呆了,一身的汗水把床单濡湿了一大片。她惊恐地喊:“大哥,你怎 么了?大哥,你怎么了?” 木金半天才从牙缝中愤恨地挤出两句直棒棒的话:“我是废物!我是废物!” 张晓芹这才想起,木金在她身上忙乱了一阵,她的下身竞没有丝毫感觉。张晓 芹恍然大悟,木金是个阳痿。这时她竟对木金产生出许多怜悯来。她也对自己的命 运萌生出许多希望。张晓芹这时对木金说:“大哥,你别急,这是病,可以治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一辈子忘不了你,你就放我走吧,我会把你买我用的5000元 还给你的,我一回去就还给你。” 木金这时清醒过来了,他愤愤地说:“不,不,那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 我可就坏了名誉了,我不就是废人了吗?都知道我是个废人,我脸面往哪里搁?我 还咋过日子?”说着说着,老大个男子汉竟然哭起来了。哭了一会儿,木金又哀求 道:“妹子,我还不知道你姓啥呢,我求你替我保密,我求你别走。我要去治病, 我一定要把病治好,我会疼你的,我会好好待你的。” 张晓芹说:“大哥,我姓张,湖北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湖北那边有家, 有男人,我怀的孩子也是我男人的,我求你放了我,我会把钱还你的。” 木金恶狠狠地说:“不行,那不行,你就是要走也得二年以后再说,我要治病, 治好病你再给我生个儿子。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说着说着他又哭起来了。哭了 一阵之后,突然,他伸开手臂把张晓芹紧紧地搂在怀中,哭得更伤心,浑身抽动得 厉害。这时,张晓芹感到六神无主了,她不知怎么才好,一任木金搂抱着,泪水电 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 木金自己知道是废物之后,性格完全的变了一个样子,忧郁寡欢,脾气也显得 急躁起来,动不动就对老人发无名火,而对张晓芹却显得格外的好,端屎倒尿,端 茶倒水。每天的饭菜都是由老女人亲自来做,然后由木金给张晓芹端到屋里,送到 面前。张晓芹换下来的衣服也都是木金拿给老女人洗好、叠好,又由木金送回到张 晓芹床头上。 张晓芹恪守诺言,没有把木金的事抖出去,相反她还对木金显露出一抹温情。 其实,她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她要给木金一个错觉,放松对她的警惕,她便可伺 机逃跑。然而,木金家人对她看得很紧,丝毫不给她机会。且这个村子又被光秃秃 的大山包围着,道路难行,又无遮盖物。张晓芹知道,凭她一个人很难逃出去,逃 不出去也罢,她也得找个机会给武汉那边打个电话,让那边的人来救她。她一直期 待着这样一个机会。木金知道她的心思,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她,生怕她跑了。晚 上。两个人虽睡在一张床上,同床异梦,井水不犯河水。张晓芹一闭眼,熊光宗就 出现在她脑海中,她梦见熊光宗被保释出来了,熊光宗发现她失 踪之后,到处找她。后来他发现了人贩子,人贩子将她装在麻布袋子里,他就 拼命去救她,与人贩子打起来了,人贩子掏出枪来将他击倒了。每当这时张晓芹就 惊叫着醒来,冒一身的虚汗。木金则不同,他没有梦,只有叹不完的气,流不尽的 泪…… 这天晚上张晓芹梦醒之后,用脚推了推木金。木金忙问张晓芹有啥事?张晓芹 对木金说:“大哥,我对你说过,你的病可以治好的,你怎么还不想办法呢?这种 病最好吃中药。” 木金犹豫了,一会说:“咋不想治呢?本乡本土的,人家迟早会知道的,传出 去多丢人。” 张晓芹沉思了一下说:“我陪你到县城去,那大的地方,谁知道你木金是谁。” 木金说:“县城不行,你会跑的,不跑也会去告的,你想得美。” 张晓芹说:“这怕那怕,那你的病就不治了。” 木金想了想:“到邻镇卫生院行不行?” 张晓芹说:“医生怎么样?试着看看吧!” 木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哎,我咋开口呢?我开不了口。” 张晓芹说:“你开不了口我替你开口,偌大个男子汉为治病怕个啥子呢?” 木金眉毛舒展开来了:“你真的陪我去?” 张晓芹说:“我当然陪你去。你这病可要早治啊,越早越好治。”张晓芹想创 造机会逃跑,她下决心要去一趟邻镇。 木金兴奋地说:“明天就去怎么样?” 张晓芹说:“好,明天起早去。” 第二天,木金找老娘要钱,说是带张晓芹去邻镇看病。老娘一个字不同意,说 张晓芹吃又吃得,睡又睡得,没什么病。木金没等老娘说完发火了:“她是我老婆, 又不是你老婆,是我老婆我说了算。要不就让她走算了。”老娘拿他没办法,只好 偷偷地叮嘱了木金一番,要他把媳妇盯紧,千万别大意让她跑了。千万别让她去告 状。木金会意地点了点头。 木金带着张晓芹乘车来到邻镇卫生院,路上木金再三问张晓芹,是不是真的想 跑。张晓芹矢口否认。她说:“今天我不会跑的,你看我这大的肚子想跑也跑不动, 我真的是来陪你看病的,以后跑不跑那可说不定。我真希望你哪一天放我一马。” 木金说:“我说过,我把病治好了,你给我生个崽,就放你走,不然我就太亏 了。” 张晓芹说:“我永远忘不掉你的,我回去就会把钱给你寄来。” 木金说:“你给我生个崽,我一分钱也不要了” 张晓芹也就懒得说话了,她一个心思琢磨着如何逃出虎口。他们就这样默默地 坐在车上。 小镇不大,仅一条独街,房屋建筑不高,最高的四层楼,其余一般都是二、三 层,档次也不高,但却很整齐。镇卫生院座落在小镇中间。木金紧紧地拉着张晓芹 的手,挂号,看中医。就在一个秃顶的老中医给木金拿脉的时候,张晓芹要上厕所。 木金也不放过,他 对老中医说:“我爱人有病,我陪她上厕所就来。”张晓芹有些生气了。生气 了,木金也不放过她。张晓芹说:“你就这么拉着我,还像是夫妻吗?像囚犯差不 多了。”木金说:“我不能放开你,一放开你跑了怎么办?我的5000元岂不泡汤了。” 张晓芹无奈,只好说真话 了。她说:“我打个电话回去行不?我娘病在家里都快死了,现在不知怎么样 了呢?”木金坚定地说:“打电话也不行。” 此时此刻张晓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顺势坐在地上,大声哭喊着:“救命啊, 我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来的,我要回家。”卫生院里的医生和病人七、八个都惊动 了,拥上来看热闹。木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他上前 狠狠地打了张晓芹 两个耳光,打得张晓芹眼冒金星,同时也大声喊起来:“她是我老婆,神精有 毛病,隔三差五发一次。”这时他发现那个秃顶老中医夹在人群中,他急中生智: “你们不信,问问这个中医,刚才我和我老婆在他手上看病呢?”老中医不置可否, 茫然不知所措。就在这当儿木金病也不看了,拖着张晓芹就往外走,张晓芹拼命的 喊叫,然而看热闹的人没一个上前过问的。木金叫了个麻木,把张晓芹硬塞了上去, 一溜烟跑了。 三轮麻木在坎坷不平的乡村公路上颠簸得厉害,司机怨声载道。木金瞪着两只 血红的大眼骂道:“妈的,怕老子不给钱不是。老子双倍给。”司机见状不和这只 疯狗论长短了,但明显将速度降了下来。张晓芹吼叫挣扎一阵后感到十分疲惫,无 力地倒在麻木后靠椅上,也顾不得麻木的颠簸厂,猛然她感到下腹有些疼痛。_ 开 始时她咬紧牙关挺着,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自从坐上 麻木之后,木金气得脸通红,他觉得张晓芹太伤他的心了,说好不跑的,结果闹出 事来,叫他好不难堪。若有多事者,他还不鸡飞蛋打一场空。直到张晓芹大声呻吟 的时候,他才瞥了她一眼,这一瞧不打紧,张晓芹扭曲的脸让他 揪心的痛,他不知道张晓芹怎么了,忙问:“张晓芹,你怎么啦?哎!” 张晓芹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 木金这时让司机把麻木停了下来,将张晓芹揽到怀抱里,关切地询问:“张晓 芹,你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张晓芹只感到下腹坠得痛,浑身无力,嘴里颌动了两下,还是没有说出来。这 时,年纪大些的司机看出了问题,他对木金说:“这位兄弟,你老婆是不是要生了。 赶快送她回去吧,在半路上生出了事可就危险啦!”司机的话刚落张晓芹的呻吟声 更大了,而木金脸上则叠现出喜悦、恐惧、自卑的神情。在司机的催促下,木金将 张晓芹紧紧抱住,麻木缓缓地向村子里开去。 麻木径直开到木金家门口,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张晓芹从麻木里抬了出来,抬到 房间,这时张晓芹下身已经湿透了,渗出了许多血。木金娘见状已经明白了什么, 忙让木金把接生婆请来,关上了房门。一阵撕裂心肺的吼叫之后,婴儿的啼哭声便 从木格窗里飘将出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