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皇冠开进南湖路大约五分钟,熊光宗便说到了。皇冠在一个小巷口前停下了。 熊光宗抱着小熊熊走下车来,张晓芹随后。杨军对熊光宗说:“三哥,不早了,我 就不下来了,嫂子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说完把车子掉了个头开走了。 熊光宗领着张晓芹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走到一栋三层楼房门前。夜已经很深 了,整个楼房的窗口都像一个黑洞,四周一片静寂。熊光宗掏出钥匙打开院门,领 着张晓芹沿外墙楼梯到楼顶。楼顶有一间房主人自己用砖加盖起来的房子,这间房 子大约10来个平方,屋顶是红色平瓦盖的,墙四周没有粉饰,红砖犬牙交错地凸凹 着,一张旧床、一张旧桌、一把旧椅和两只旧杌放在屋内。熊光宗把修车行的日用 杂具转移过来了,整个屋子显得简陋而杂乱。张晓芹看到这里的一切心情不悦,但 又不便泄露,只好压在心里。心里想,在修车行里住着不是挺好的吗,于嘛搬到这 个鬼地方来? 小熊熊已经睡着了,熊光宗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这才想起来问张晓芹饿了没有。 张晓芹说:“不饿,在车上已经吃了,我先洗个澡。”熊光宗便给张晓芹倒来一盆 水,张晓芹已经有二天没洗澡了,身上粘糊得难受,她几下子就脱光了衣服,跳进 盆子里去洗了起来。张晓芹洗澡的时候,真想熊光宗来帮她擦擦背,揉揉腰,当她 看到熊光宗倒在床上神情木然地望着屋顶,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十分难受。熊光宗啥 时变成这个样子了,记得原来的熊光宗与她久别重逢时,没进门就在你身上粘粘糊 糊,动手动脚的,进门之后便像只老虎扑过来将你搂得喘不过气来,满是胡茬的嘴 巴就在你脸上,嘴上,颈上乱戳,恨不得将你咬了吃掉。现在二个月未见面了,他 见了我竟像路人般什么话也不说,看得出他还在闷闷地叹着气呢!难道他是累了, 或者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张晓芹这么想。张晓芹洗完澡擦干身子,赤条条地在屋 里扭来扭去,一双媚眼直向熊光宗不停地扫射,然而熊光宗竟然无动于衷,旁若无 人。这下可把张晓芹惹恼了,她愤愤地穿上衣裤,把脚盆的水倒掉之后,将脚盆 “嘭”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发脾气:“熊光宗你是不是人,我遭罪了二个月, 现在被解救出来了,你咋就一句话都没有了,你哑巴了,你痴呆了,你被割舌头了, 你咋就不问问我受了哪些罪,遭了哪些孽。本来我想,我们久别重逢胜新婚,好好 卿卿我我一番,没想到你给我坐冷板凳,连路人都不如,你嫌弃我了不是?!你说!” 张晓芹边说边逼近到熊光宗面前,满腔怒火烧红了脸颊,两眼圆睁,两手叉腰,胸 脯一起一伏,嘴里喘着粗气。 熊光宗被这突如来的举动惊醒,他坐在床沿,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被 张晓芹的连珠炮压了回去。“熊光宗你咋就不问问我怎么回来的。为了回来,回到 这个家,回到你熊光宗的身边,我斗胆逃跑,被追赶,差一点都被摔死了。不是为 了你和你的女儿,我早就不想活了,哪还等到今天?”说到这里张晓芹忍不住痛哭 起来了。 熊光宗被张晓芹的痛哭声唤醒了良知,他把张晓芹一下子搂进怀里,紧紧地抱 住,把自己的脸和张晓芹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泪水扑簌簌地涌了出来,嘴里不停 地说着:“晓芹,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啊!”然后,他握着张晓芹的手狠狠地 朝自己的脸上搧去。开始张晓芹任由他把握,直搧得脸上火烧火辣的痛。后来,张 晓芹的心疼了,手也僵硬起来了,猛地挣脱熊光宗的手,一下子箍住了熊光宗的脖 子,像蛇一样缠住不放,细腻的脸蛋埋进熊光宗宽厚的胸脯,这才将熊光宗的欲火 燎着了,两个人山崩地裂山呼海啸般忙活起来。 远处的鸡开始啼鸣了,熊光宗和张晓芹已经十分疲倦了,本来张晓芹还想把自 己受骗的经过和在那边的经历说给熊光宗听的,她实在太疲劳了,眼睛怎么也睁不 开了,便倒在熊光宗怀里睡着了,尤如远航归来的船只静静地停靠在自己的港湾里。 熊光宗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他一想到老婆被人睡过心里就怏快不快。他想,绝不 能再让张晓芹去修车行了,让人指指戳戳多丢脸面。怎么说服张晓芹呢?他犯难了, 他知道张晓芹的脾气倔。但这个意图又决不能让张晓芹知道,让她知道岂不是往她 心里戳刀子吗?想来想去终于没有想出好法子来,便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早晨,熊光宗早早起来,洗漱完毕,把睡得很香的小熊熊仔仔细细地瞧了 一下,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咋看咋像他熊光宗,脸上露出了会的一一笑。张晓 芹这时也醒来了,看见熊光宗会心的笑意,心里已感到舒坦和骄傲。她对熊光宗说 :“和你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满意了吧!” 熊光宗笑着说:“谢谢。”然后顿了顿说:“晓芹,你多睡一下,你今后就在 家里带小孩,店你就不去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聘了一个小帮手,每月基本工资500 元,其余按超额比例发奖金,孩子一岁后就让她入托,你再来店帮我。” 张晓芹说:“我真想到店里去看看,生意么样?二个月了,挺想念咱店的。” 熊光宗截住他的话说:“那不行,小熊熊还太小,抱上抱下的受不了。车多, 人多,病菌也多,病菌感染生病了怎么办?等孩子大些你再去。再说,你刚刚回来, 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也要去开门营业了,钱在桌子的抽屈里,你上午去菜 市场买点菜,啊,对了,出巷口往右拐,走二百米有个南湖菜市场,什么都有,中 午我就不回来了,晚上弄几个菜为你接风。” 张晓芹还想说什么,只见熊光宗匆匆忙忙把拖鞋换成凉鞋要走的样了,嘴巴张 了张没说出来,她本来想把6000元钱的事说与熊光宗商量的,见时间不早了也就没 有开口了。 熊光宗走后,张晓芹慵倦地又躺了下去,把小熊熊拥在臂弯里,撩开雪白的乳 房奶孩子。小熊熊一边吮吸着乳汁,一边用小手在张晓芹的乳房上乱抓,黑豆似的 眼睛盯着妈妈,张晓芹惬意地在小熊熊的脸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张晓芹8 点钟才起床,起床后给小熊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然后把小熊熊放 在床上,自己把一家人的衣物洗净晒完,便抱着小熊熊上街了。南湖路处于城郊接 合部,虽不是很繁华,但商店、菜场、学校、邮政、酒楼、歌舞厅之类应有尽有。 她首先去儿童商场给小熊熊买了小摇窝推车、小毯子、小衣物。孩子到家了,再不 寄居篱下,该风光了。她要把小熊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熊光宗一个惊喜。从儿 童商场出来,张晓芹推着摇窝推车来到菜市场,买了鱼、肉和熊光宗最喜欢吃的山 蘑菇。回到家里,张晓芹给小熊熊穿上了新衣,把她放在摇窝里睡觉,便忙着整理 屋里的杂物。经她一番整理,屋里虽简陋却比原来显得生气多了。下午她又征得主 家的同意,利用屋顶上的残砖瓦、废木料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橱房,把卧室和橱房分 开了,免得火烤烟熏。熊光宗天黑回来时,张晓芹已做好了四菜一汤,一个红烧肉、 一个烧鱼块、一个炒蘑菇、一个炸青椒、一个肉片汤。张晓芹还特地买了一瓶“枝 江大曲”。熊光宗进屋就感到一种舒适和温馨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说:“家里还 是有女人好,有聪明贤惠的女人更好。”说得张晓芹喜滋滋的好不高兴。 今晚,熊光宗感觉特别的好,他在穿着新衣的小女儿脸蛋上深深地吻了—口, 那扑鼻的奶腥味使他精神振奋起来。他找来酒杯便和张晓芹对酒当歌。张晓芹孩子 已生了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她能喝二、三两白酒,真正拼起来半斤也没什么问题, 熊光宗未必是她的对手。 张晓芹一边喝着一边讲着她被拐卖的故事,熊光宗静静地听着,全神贯注。张 晓芹讲到要害处也就有了些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而那要害处又恰恰是熊光宗最需要 知道的地方,因而熊光宗心里就闷得慌,就有了许多疑团。当张晓芹说到6000元钱 的时候,熊光宗心里已点着一团火。但他还是忍耐着让张晓芹把故事讲完。这时一 瓶酒已喝得差不多了,两个人的脸上已飞起了红晕,不过,张晓芹的脸像一朵灿烂 的花,而熊光宗的脸则像两页酱猪肝。此刻,张晓芹发现熊光宗的脸色不对劲,她 立即收敛了笑容,心里思付着: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今天摊牌了,是非曲直要论 清楚,是合是散要说明白。不管怎样,6000元钱无论如何要给木银,不能因为我而 毁了他的前程。你熊光宗不给,我张晓芹想办法也要给,人不能没有良心。想到这 里她举杯推到熊光宗面前说:“光宗,来,干了这一杯,干了我还有话说。”熊光 宗勉强地举起杯碰了.一下,张晓芹仰脸朝天干净,熊光宗也一口干得一滴不剩。 张晓芹此刻一脸的无所谓,忿忿地说:“熊光宗,我知道你对我这次被拐卖有 想法,认定我被别人睡过,觉得我丢了你的人,是吗?不过我今天说给你听的全是 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全在于你。我为了你和孩予,已受尽了熬煎,现在我 已被好心人救了出来,早知道你是这种态度,我不如早死算了。既然我活着回来了, 我也就不会再去死了,我是人家木银救出来的,木银读书的6000元钱必须还给他, 做人不能不讲信誉,我不能毁了人家的前程。你看着办吧,6000元你是认,还是不 认?” 熊光宗心头的怒火终于崩发了他两眼圆睁,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说:“赔了 夫人又折兵,这个钱我坚决不认,有钱我都不认,何况我没有钱,还欠一屁股债。 老婆被人睡了,还要我掏钱,哪来这个道理?”说完他把酒杯往地上一砸“叭”的 一声碎了。 张晓芹也不示弱,大声吼叫:“熊光宗你再说一遍,这6000元钱,你是认,还 是不认?” 熊光宗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不认,我绝不会认的,我要认了这钱,我成什 么人了,人家还不戳断我的脊梁骨。我不但不认,我还要去法院告他们去。” 张晓芹说:“好你个熊光宗,你咋是这种人,把别人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你还 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良心?人家不救我,你倾家荡产也找不到我。你不认可以, 我认,我自己想办法。是的,我是被拐卖的女人,是被人睡过的女人,我丢了你的 脸。你是这么看我,今后我们这日子怎么过?我还不在你面前吃屎喝尿。我张晓芹 不是这样的人,现在我把你女儿送回来了,了却了我一宗心事,我可以走了,如果 女儿你也不要的话,我要。”说完张晓芹气愤地站起来,翻箱倒柜地清自己的东西。 熊光宗被张晓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他没有想到张晓芹会发这么大的脾 气,他有些后悔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但话已说出来了,堂堂男子汉说话掷地有 声,他不愿意在一个被拐卖的女人面前失掉威性。他说:“我可没说要你走啊,你 走我也不拦你。” 张晓芹听到这句话,气得发疯了似的,她懒得在柜子里翻找自己的衣物,一下 子把柜子里的衣物全抖出来了。她说:“好你个熊光宗,算我瞎了眼,怎么找了你 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我是被人拐卖过,被人睡过,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那德 性,没有你这个臭男人,我一样过日子。”这时,张晓芹把衣物都清好了,装进一 个塑料提袋里,顺手抱起了小熊熊。“小熊熊,你没有资格要,我被人睡了,你女 儿也被沾污了,你还要她干什么,你这种德性也配要我生的女儿,呸!”说完走出 门去。 熊光宗被眼前的一幕吃惊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他想去抢回女儿,女儿 才一个多月,抢回来他没法带。他什么也没说,呆头愣脑地坐在那里,也没有阻拦 张晓芹出走。待张晓芹下到楼底的时候,他猛地掀翻了餐桌,只听得噼噼叭叭的一 阵碎响从楼顶传了下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