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最后的怀想 符文迪回来时,神色仍然有些颓。他比去香港之前更瘦了,也许是患了感冒的 缘故,他的肩微微缩着,整个身体蜷在老板椅内,像一只不小心掉进开水的大虾。 胡小曼对他的打击并不轻。这个女人不但带走了他的情感,而且破坏了他的事 业计划。他试图迫使自己相信这是无数次再现历史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次,所以,最 好能保持沉默。但内心又有一股恨的潜流无所躲藏,他一直坚信的文字记叙历史的 年代,偷情作为一种时尚,在深圳遍地开花,这并不算什么。但胡小曼轻易地利用 他们的情感欺骗了他,给了他双重的打击。从而使他背上情感与事业的负荷,沉重 地驾驭自己这匹烈马。他期待一次脱缰的报复的快感,坠入深渊,坠入地狱,万劫 不复。 他的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的奔突,他只想给林巨森一个简单的教训。他想从侧 面对胡小曼进行报复。 杜伟进去时,正好碰到一位面孔有些熟悉的人出来。 他是位报社的记者。符文迪说。 杜伟想起来了,这人曾经帮符文迪写过一篇报道百名美女路演活动情况的文章。 后来刊在特区报新闻版上,引起了不小的震荡。那次的策划就是杜伟的杰作。 什么时候走?符文迪问。 杜伟说就这两天。 符文迪拉开办公桌右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他。说,还 回来吗? 杜伟说不知道。 符文迪说,通知张音没有? 杜伟说通知了。 符文迪说晚上给你饯行。 杜伟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早上的票。顺便将吴总前两天支付的三万元策划费汇 了回去。 回到红树林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张音也到了。 张音决定把杜伟这间小屋整理一下。太乱了。她把所有肮脏的衣物都扔进垃圾 筒。然后在手提箱里挑选和整理仍然很新的衣服。她的动作很仔细,就像为即将奔 赴远方战场的丈夫完成一个女人应当尽的义务。她小心托起书柜上的文竹,仔细端 祥了一会,然后走出去放到窗台上的显眼位置。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既没有怨言, 也没有泪水。 杜伟就一直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当一切都整理完之后,杜伟把她搂在怀里,两 人默默地拥抱了好几分钟。忽然两个人一起放声大哭,哭得声震长空,吓得楼下的 房东老太太也跑上来看过究竟。老太太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迷惑着什么。那双 日渐混浊的老眼闪过了一个时代的悼念。房东老太太这目光让张音和杜伟知道,即 使拥抱得再紧,身心都将彼此远去了。现在的流行方式就是好好告别,把过去那些 见鬼的誓言和承诺之类的玩意儿统统捏碎,吞下。然后分道扬镳。 但他们做不到。他们内心深藏着爱。那爱似乎还在春天。 房东老太太摇晃着,趿着拖鞋笨拙地下去了。 杜伟暴风骤雨般将张音扒了个精光。阳光进来,照着张音光洁的胴体。杜伟将 那双干净的手轻轻放上去…… 之后他们锁上房门,走下楼。天空中只剩下最后的光亮。 九月末的“吉之岛广场”掉下了几片叶子,脆脆的就落在雨后的人行道上。几 个星期前秋天就到了,但除了昨天下雨留下的几个水洼外,一切都像是夏天的样子。 路上稀疏地晃动着极少的游客和闲逛者,有几位老人在长凳上打瞌睡或聊天。 孩子们在玩。今天天气很好。 张音坐在靠窗的地方,点燃一根烟,她又回到了原来抽烟的样子。杜伟一直望 着她,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温软而润泽。张音凝视着远处的一位老妇人,步履蹒跚, 像个残疾人。消失在周围模模糊糊的人群中。 六点钟。符文迪准时到了“吉之岛”。 大厅里灯火辉煌。由于这突然热闹起来的灯光,引来了不少的食客,进进出出 的人中什么样的人都有,就使城市夜生活的本质变得复杂而诡秘起来。一些只在夜 间行动的男人女人,开始在街道隐秘处游荡,目光如扫描仪似地在人群中扫荡来扫 荡去,让人觉得事情挺纷纭复杂不那么单纯。唯有不绝的车流始终如一地贯穿着夜 生活的主流,使深圳的夜生活简明扼要起来。 张音挽着从来未有过的疲惫回到了家。女儿还没回来。张音在地毯上躺下来, 躺在一幅米勒的油画下面。张音望着那些拾穗的女人,一直望着,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