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有说梦话的毛病。从小就这样。家里人都说是我胆子小的缘故。人被吓着, 就会说梦话。可怕的是别人说梦话模模糊糊,听不清楚,可我说梦话却听得清清楚 楚。我以为白天都不说一句话了,晚上肯定也不说梦话了。直到有一天,小虎对我 说:“爹,你白天不说话,把话全都留在晚上说了。”我才知道我仍然在说梦话。 白天说话,人能管得了自己,可说梦话人管不了自己。 没人把说梦话当成病,我也一样,可是梦话却带给了我灾难。因为连续几个晚 上,我不断地叫出了“董春”的名字。 村子里的亲戚就像那大大小小的路一样,牵牵扯扯的。事情坏就坏在董春是顾 玉珍第一个男人的兄弟媳妇。她还知道董春曾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而我全然不知。 她一点弯路都没走,就直接来到了董春的院子里。顾玉珍在那个院子和村巷里大哭 大闹,左一个婊子,右一个娼妇地骂着,最后闹到大队里去了。在那个村子里,她 闹了整整一天。我不知道顾玉珍去了那个村子把事闹下了。晚上,她回到家里来, 抡碟子摔碗的,我知道她要冲着我撒气了。我已经没有心思和她闹事了。我一门心 思等着王大回来。她声音沙哑地说:“狗改不了吃屎。”我不想理会她,就往门外 走,她忽然大吼一声说:“你狗日的又去找那个婊子吗? 你去跟你那个婊子过呀! ” 我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她说:“那骚货长的是金×还是银×。”我说:“不 管是什么做的,就是比你的好。”顾玉珍一抡胳膊就打将过来,我一挥手就挡住了, 我说:“小心我把你碎做在了这里。”顾玉珍把眼睛努力地翻了翻,终于放弃了武 力。 她开始哭诉了,我不想再理她,就转身向外走,忽然,顾玉珍一把就抓住了我 的下身,我给疼得浑身冒汗,腰也直不起来。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捏我的 下身,用尽全力撕扯,就像狗啃住了一块骨头。我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阴毒。 我忍着巨大疼痛,挣开她的手,一脚就将她踢翻在地。我被她彻底惹恼了,将 顾玉珍狠狠地揍了一顿。我对着顾玉珍说:“小心我做了你,你不知道我杀过人吗 ?”我拧着她的领口继续说,“村里,杀过猪、牛、羊的人有,可是杀过人的人却就 老子一个。”顾玉珍脸如白蜡,她全身颤抖起来…… 我背起专门打下的大背斗,向外走,我看到小虎,躲在墙旮旯看我,我知道他 看到刚才的一切。我向他走了几步,他飞一样地逃远了。我前脚出门,顾玉珍就一 瘸一拐去了大队部。 我刚刚上了堡子山,几个民兵就到了,他们将我的双手向后高高地拧起,在他 们的带动下,我就像一只老鹰,从堡子山上飞了下来。王大不在,妇联主任已经用 报纸给我粘好了尖尖帽,她主持开我的批斗会。顾玉珍鼻青脸肿地揭发控诉我,她 把我和董春的事调盐加醋地说得那样的形象。人在这一方面的想象真是出奇啊。我 被捆在那里,那些女人在议论我:“他的那家伙不是不行了吗? 还能做个啥? ” “家伙不行了,闻个骚还行吧,没见过骡子闻尿坨。嘻嘻嘻。”“他不会用舌头吧 ?嘿嘿。”“他那身体咋看都不像个不行的人。”“就是,他跟红杏的事谁不知道?” 妇联主任听得,忙说:“别弄乱了,是要批斗程宝根的。” 于是他们就喊:“打倒程宝根! ”“程宝根老实交代! ”“程宝根罪大恶极! ” “程宝根是流氓! ” 队上的女人在妇联主任的安排下,每个人往我的脸上唾了一口唾沫。顾玉珍咳 了半天把一天的鼻涕和痰一起唾在了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