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第二章结缘(5) “你把那个‘吗’字去了吧,我只能说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武多多 讲了她第一次婚姻的始末。 “小的时候,我们家住在西城区一条大街的小死胡同里,那条死胡同有两个 院子是私产,都是独门独户,靠外面的是我家,靠里边是我前夫奶奶家。 “我前夫叫张川,哦,我提过。他的父母都是军人。他爸当时好像是某军区 通讯团团长什么的,他妈是前线歌舞团歌唱演员,他从小就跟着奶奶住。他奶奶 是满族人,特别特别瘦,脸特别特别黄。眼睛细细长长的,总是一脸心事的样子。 我好像从没见过他奶奶吃东西,她总是叼着烟不停地抽,那烟灰老长老长的也不 掉。张川从小就跟着我两个哥哥屁股后面,差不多一天到晚长在我家。他奶奶对 我们很好,经常在炉子上烤一些白薯和馒头片儿拿给我们吃。有时候还炒些花生、 瓜子,我们吃的时候她也不吃,总是一口一口地吸气,像要把全世界都吸到她肚 子里,我到现在还常梦见他奶奶,特别是她那眼神儿。 “小学时我和张川一个班,而且还是同座位,我在我们班女生里最高,所以 总在最后一排,能经常和张川说悄悄话,搞点小动作。 “有一天我们放学回家,老远就看见张川奶奶站在大街上等着我们,见了我 们奶奶就跟我说:‘多多,我跟你妈说好了,今儿带你们俩去西四吃小吃去。’ 我和张川高兴得叫起来。 “你知道那时谁家也不富裕,能在外面吃东西简直就是一种奢侈。到了小吃 店奶奶让我们任意选我们爱吃的,我记得我要了一块年糕和一碗杏仁儿茶,我吃 得香极了,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年糕,这辈子我都没再吃出过当时那个味儿,而 奶奶看着我们仍然什么也没吃,只是一个劲地叹气。”说到这儿,武多多眼里出 现了泪花。 姜鸣鸣见了赶快帮武多多又点上一支烟。武多多接着道:“后来我回到家里 才知道我家被红卫兵抄了。他们把我家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不值钱的都堆在院里 烧了。第二天又来一伙儿人抄了一遍,还把我爸绑起来拉出去批斗了。过了一阵 儿我爸、我妈都被带走了,哥哥、姐姐也都出去了,我太小没人理我,就剩下我 一人住在院里唯一没被贴上封条的小南屋里。 “我们家院子里有四棵枣树,当时结满了枣,好多人都上了我家的房和树, 他们一边吃枣一边嬉闹。我很饿,想在地上捡几颗枣吃,砖头、瓦片儿向我砍来, 有人边砍边喊‘反革命小崽子,小特务分子,滚回去,不然打死你!……’顿时 我的头、脸都被砍伤。我觉得很臭,一摸才发现那些砖头、瓦片儿上竟然还沾着 大便。”武多多说到这里指着自己的眉毛和嘴唇上方:“你仔细看,这儿到现在 还留着疤呢。” 已经含满泪水的姜鸣鸣俯过去看看并摸了摸,拿张纸巾为武多多拭了拭眼角, 然后轻轻拥住了她。 武多多继续道:“我只好回到屋里插上了门,我饿得要死,渴得要命。这间 房原来是我两个哥哥住的,有一张大床,一个三屉桌,一个破书架,一个旧衣柜, 两把椅子。我看到书架上侥幸被砸掉一半儿的鱼缸里还有些水,里面有两条小鱼 儿。我赶紧跪在椅子上用手捧着鱼缸喝了好几大口。那时候我家顶棚是用纸糊的。 跑来跑去的都是耗子,尤其到了晚上特别恐怖,我当时想可能它们也饿了,出来 找吃的。我不敢动弹,我怕死耗子了。 “后来外边下起了雨,还打着闪和雷。我知道雨会打落树上的枣,以前每当 雨后我都会出去捡枣吃,可我现在动不了,我甚至不敢下地,我把尿就尿在床角。 我害怕极了,白天不敢下来,太渴就喝两口鱼缸里的水,我没吃那两条鱼,它们 太小了。我也不敢把水都喝光,怕它们干死。实在太饿我就睡觉,这样我过了两 天。第三天晚上,那时觉得天很黑,现在想可能也就是八九点钟,有人敲门。我 扒住门缝一看,是张川。我赶快把门打开,让他进来。我问他没人看见吗?他说 他从屋顶下来,他奶奶给他搭了个梯子,他到这边顺着树就下来了。说着他从背 的军用挂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我立刻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打开里面是三张馅儿 饼,我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吃光了,我无比感激地对张川说:‘太谢谢你了,要不 我就快饿死了。’他却说:‘别谢我,我才不愿意理你这个狗崽子呢,我奶奶非 逼着我来,昨天就让我来我没来。其实她今天非要上梯子,她哪儿上得去呀,我 只好来了。我们家是军属应该跟你划清界限,奶奶觉悟太低了。’说完张川拿过 空饭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