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第十三章风里落花谁是主(2) 三日后双方再次开战,交战一日后,黄昏时分雪域国向西撤退,玉静王命大 军乘胜追击,却不知正中那子夏飘雪精心布置的圈套。就在玉静王一路追行时, 子夏飘雪命早候于淇水西面上游的将士将豆油尽数倾倒入河中。豆油漂浮在河面 上顺水一路向东面下游扩散开来,一个火把掷下,腾空而起的大火触目惊心。原 来子夏飘雪带来的数千坛美酒只是幌子,里面只有百坛酒,其余全是豆油。 香泽大军被大火烧个措手不及,此一战下来,溃不成军,折损兵士战船无数。 那些幸免于难奔逃回营寨的将士回忆起当晚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只记得一个紫 发紫眸形容妖异如地狱之王的男子手持火把,在一片冲天火光之中笑得猖狂却颠 倒众生。 这一战使雪域国反败为胜,占尽先机,一时士气高涨,屡次向香泽大军发起 进攻。香泽只余三分之二兵力奋力抵抗,却屡战屡败,一路退至金缕城时已失樊 口、北辉两个北面要塞之城,气势尽失。 康顺十七年一月,子夏飘雪派军进驻此二城后,已全面控制淇水流域,却就 此止步不再进攻。就在众人猜测他又要使何诡计时,子夏飘雪却出人意料地遣了 使者至香泽国京城。香泽国皇上当众接待了那使者,使者带来了一幅画卷和子夏 飘雪的提出的停战条件:只要香泽国送出那画中女子,雪域国就承诺全面停战; 若香泽国不应允,则雪域国大军将一路挥师南下攻占香泽。语气好不嚣张跋扈。 香泽国皇上闻之脸色立沉,命人展开画卷,随着画中女子扶姿仙貌的呈现, 朝堂之上百官皆惊,一时鸦雀无声。但凡见过此女一次就不可能忘记其容颜,文 武百官都曾在皇上五十寿筵上惊鸿一瞥,那是权倾天下的云相之六女,当朝的太 子妃——云想容! 见此画,皇上面色铁青,云相冷凝如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则是怒不 可遏地当庭拔剑差点失控斩了那使者:“子夏狗贼前占我山河,今竟欲辱我爱妻! 此事不但关乎我香泽社稷安危,更关我大国颜面!儿臣请命率军北上亲伐贼军, 收复山河,重振国威!”皇上沉吟片刻后当场应允,并命那赵之航为军师随行军 中。 我在东宫得知此事时大为震惊,果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就是一副好 看了点的皮囊而已。那妖王子夏飘雪居然提出这等条件却让我不解。为了一个区 区女子做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凭着我偶尔运作一次的第 六感,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二日狸猫便整装挥师北上,临行前一夜差点没把我吻到肺部萎缩暴毙。我 为他斟酒送行,他穿着铠甲坐在马上,敛了平日的冷媚之感,顿觉干练飒爽、英 气逼人。他端起酒杯一仰入喉,却猛然从马背上俯身吻住我,不顾四下惊愕的倒 抽气声,硬是将那口中烈酒渡了半口至我嘴里,辣得我直咳嗽,呛得满面泪流。 狸猫满意地看着我出丑后,留下一句:“云儿且等我好消息!等我凯旋之时,定 亲自为云儿举行及笄大典!”便策马率军扬长而去。 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味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及笄……冤孽啊!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西游记》里八戒踏着黑风临去前,用那肥胖的猪爪拉着高 家小姐白嫩的小手猥琐道:“娘子,你等着,我老猪取经完还会回来的!”言毕, 那高小姐吓得花容失色、泪雨滂沱。 送走狸猫后,我一路消磨着“及笄”这个要命的词跌跌撞撞回到东宫。雪碧 来报说小白送药前来已在花榭里候了我半日,我才回了魂来急急前去。 “小音,你听说了吗?”回廊转角处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雪域贼子占了我们两个城池不说,竟然还要逼皇上把太子妃娘娘献出去。” 分辨那声音像是常在花榭阁里伺候我的凌画。 “我老早听小李子说过了,太子殿下肯定气坏了才会请命御驾亲征。不过, 说起来太子妃娘娘真是个大美人。以前,我就觉着我们八公主已经是这世上最好 看的人了,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美过她。那日随八公主一起来东宫给太子妃娘娘 请安,可把我给瞧呆了,才知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仙女,把这宫里最好看的八公主 给比了下去。可惜我是个女的,我要是个男的呀,这样的美人我也想抢。”天真 的少女语气里满是憧憬,听这话应该是玉灵的婢女。玉灵怎么也来了?我心里一 紧。 “呸!你个小蹄子,说这话你就不臊!也不怕我们太子爷把你的头给砍了去, 你可是不知道殿下有多宝贝我们娘娘,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看得人是羡慕死了。娘娘花朝节那日随便夸了句菊花好看,殿下便连夜命宫里太 监将全城的佛手柑给运进宫来,堆满整个东宫,就为博娘娘展颜一笑。” “对了,我们八公主知道这事以后也感慨了好半日呢。” “说起来八公主近日怎么总挑云公子送药的日子来看娘娘?我总觉着有些蹊 跷,你有没有发现?” “还说你有些聪明劲儿,这事儿倒看不明白了。你且说说这满朝达官之子还 有哪个比云公子更配八公主?家世、才华自是不用说的,单就云公子那谪仙下凡 不识人间烟火的相貌岂是普通小家碧玉配得上,自然只有和我们八公主这样的玉 人儿才般配。”啪!一截花枝生生折断在我手上。 廊子下候在花榭门口的两个小丫头听到声音一回头,看我面色不霁地站在绿 藤掩映的金龙柱旁,吓得一个哆嗦就齐齐跪倒在地,连声磕头道:“娘娘饶命, 奴婢们该死!奴婢们该死!” 我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情绪:“都平身吧。”便挥退了雪碧,推门进了花榭, 微抬裙摆拾级上了阁楼。 如果说刚才花廊里宫女们的对话让我心烦意乱,踏上阁楼映入眼帘的这一幕 就像一个惊雷残酷地将我生生劈裂成两半。 就见玉灵脸色羞红地半倚在小白身上,小白则半低着头温柔地扶着玉灵的手 臂。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空气霎那被抽至真空,眼前 就只剩两人相偎相扶的缱绻温情画面,美得让人想狠狠地一脚踏碎毁灭。那一秒 竟漫长得像是轮回了百年,让我痛彻心扉。 我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没看见小白在我一踏入门的瞬间便慌张气愤 地推离玉灵,着急地想张口辩解,玉灵则是娇羞地半掩了面向我行礼后便告辞离 去。 “容儿!容儿!适才……”我猛然回神,看见玉灵已无踪影,眼前云思儒涨 红了脸欲握住我的手臂。想到那只手适才还温柔地扶着玉灵,顿觉一阵翻江倒海 的反胃之感。我生硬地避开他快步走到花几前,没有看见背后他受伤的落寞。 “兄长放心,本宫明日便禀明皇后娘娘,一定玉成兄长和八公主的亲事!” 刚才门口两个宫女说什么来着,般配是吗?果然很般配!“八公主貌美如花、聪 慧灵黠,虽非皇后娘娘嫡出却也深得皇后宠爱,兄长是丞相长子,普天之下……”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有个地方隐隐做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好!”小白斩钉截铁的一个字将我后面的话截断。他说“好”,他竟然说 “好”! 屏风惹夕阳斜,窗外叶片凋零,狼狈散落是在等谁?是在等水位涨满全身而 退,还是在等那宿命的再次倾轧,无从知晓。既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也没有逃 脱的幸运,举棋无措。香炉里灰烬燃烧似咒语缭绕,我不得解脱。 “我只问一句……”背后,他再次开口,我屏息,“这可是容儿的真实心意?” 苦涩在我的唇角蔓延。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事实已明晃晃地灼伤我的 双眼。 “是。” “好!很好!……自小到大,但凡容儿的心愿哥哥从来都是拼尽全力也要完 成。这次……这次也不会例外……”支离破碎的嗓音像尖锐的刀刃划开我的皮肤, 剜骨掏心,我身形微晃,滑落椅畔。 “哥哥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了。”一丝缥缈没有灵魂的句子逸出,找不到归去 的方向,我茫然转身。 那背对着我的身影猛烈地一震,仿佛听见摧枯拉朽的崩塌声,一个支撑不住 的脆弱踉跄扯断了我神经里紧绷的那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