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郝立新和天地公司那位替身经理各领一班人马,列阵于椭圆形会议桌两侧,正 举行商业谈判。 郝立新说:“马经理,我郝立新对贵公司的实力表示钦佩,但是,对你们的商 业道德却不敢恭维。你们抢了别人碗里的食物,却一点不觉得理亏,有失强者风范。” 替身经理说:“郝老板,此言差矣。生意场上追求的是利益,利益到手就是赢 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就是公理,你是个读书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懂。” 郝立新微笑着摇了摇头:“你的道理我确实不懂,因为我受高等教育时接受的 理论与你的道理恰恰相反。我至今还记得当年读到的一段历史故事,说是一个做假 高手受人委托复制了一件古董佛塔,他在复制前先用天平量出了真品的重量,然后 在复制赝品的时候有意把重量减少了一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是烙守道上的 规矩,也就是不能把事做绝,凡事总要留有分寸。” 替身经理听了,夸张地点点头:“郝老板的故事真是耐人寻味,不过,在马某 看来,那做假的高手也许不是讲什么道上的规矩,而是为了偷工减料,他的目的也 是追求利益,因为那古董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重量少一钱,做假的就得一钱,你说 是不是?” 郝立新无奈地摇摇头:“俗话说得好哇,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看来这文 人经商,秀才造反,还真是一种误会。” 替身经理连忙接道:“既然郝老板承认是一种误会月p 咱就都走出误区吧。咱 们好见好散,在下告辞了。” 替身经理站起身,装出要走的样子,马上被郝立新制止了:“且慢,马经理你 先坐下,我的话还没说完……” 替身经理淡淡一笑,又坐下来。 郝立新说:“秀才遇见兵只是个开头,当散兵游勇不讲理的时候,那秀才也会 去当兵的,也能练出一身好武艺的。” 替身经理头一歪:“噢?敬请直言,你这秀才练出了什么武艺?” 郝立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我和美雅服装厂签定的协 议,这里面规定了对违约一方的惩罚手段,想必是马经理已经看过了。既然你要取 我而代之,那服装厂的受罚角色是不是也由贵公司来扮演呢!” 替身经理怔了一下,沉思着点点头,然后和随从耳语。 郝立新微笑地看着替身经理,脸上现出得意之色。 郝立新与那个假经理谈判的时候,林一兵显得心神不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回走着。 老范突然破门而人,高兴地说道:“一兵,郝立新上钩了!” 林一兵微微一惊,马上又变得平静了。 她走回座位坐下,准备对老范发难,因为刚才老范叫了她一声“一兵”,在她 看来这是犯尊者讳,于是微笑着对老范说:“老范,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没听清。” 老范怔了一下,忙赔笑脸:“对不起,我一高兴,说走嘴了。” 林一兵微笑着沉默,然后身子靠在椅背上说:“你……还忘了敲门吧!” 老范又是一怔,呆呆地看着林一兵,默然无语。 夏雨虹和关连朕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时不时就吵两句,又不大动于戈,属于 冷战。 这天晚上,夏雨虹坐在书房里,无聊地翻弄着一本书。不一会儿,关连朕也走 进书房,站在夏雨虹身后,也找出一本书,站在那儿看着。 夏雨虹突然莫名地烦躁起来,合上书本,走向窗口打开了窗子,默默望着窗外。 关连朕面朝着书柜,扭头看了看夏雨虹的背影,嘟嚷:“我不是瘟疫,今天也 没喝多,不会摔坏你的砚台。”他说完,脸又埋向书本,背对着夏雨虹。 夏雨虹扭过头,气愤地看着关连朕。 关连朕猜到此时夏雨虹一定在看他,依然背着身子,说道:“于嘛这样看我? 我说错了吗?你也是个文化人,有话说话,何必一进家门就把自己变成了哑巴!” 夏雨虹愤然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气冲冲走出书房,一头栽进客厅的沙发上,闭 上了眼睛。她想就那样合衣而卧睡到天明的。 电话铃声响了,她的眼睛马上睁开了。 夏雨虹听了一会儿铃声,懒懒地爬起来,走向电话拿起听筒:“喂你好……” 电话里响起林一兵的声音:“雨虹,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想和你说说话。” 夏雨虹沉吟一下:“三更半夜的说什么呀,明天再说吧。”她不等林一兵说什 么,“啪?地把电话撂了。 事情往往是阴差阳错,如果夏雨虹今天心清好一些,听了林一兵的电话,郝立 新日后的处境也许就会大为改观。可夏雨虹没让林一兵说话,她在林一兵心情矛盾、 找她商量大事的时候回绝了她。林一兵一气之下,也只好按既定方针办,或者说自 己拿主意了。 签约的时间定在了下午,林一兵在上午还有时间见郝立新一面,便开车来到了 郝立新公司的楼前,坐在车里等着郝立新出现。近午时分,林一兵看见郝立新和孙 小妍开着轿车在楼前停下,当两个人从轿车里钻出来时,她在轿车里接了两声喇叭。 郝立新扭过头,看见了正好从降下来的车窗里露出来的林一兵的脸。 郝立新下意识地看了孙小妍一眼,问林一兵:“有事吗?” 林一兵也瞥了孙小妍一眼:“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郝立新想了想,吩咐孙小妍:“你先上去吧。” 孙小妍不满地瞪了郝立新一眼,然后又瞪了林一兵一眼,这才一扭身子走进楼 里。 郝立新走向林一兵的车窗:“什么事,说吧。” 林一兵说:“什么事,你应该想到。” 郝立新哭笑不得,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事 我咋会想到!” 林一兵有点恶作剧,故弄玄虚地说:‘你想啊,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 那件事吗?“ 郝立新有些不耐烦了:“到底是哪件事呀?你有事就快说,你要不说我可走啦。” 林一兵就像猫玩耗子,指着郝立新说:“嗨,你这人真是笨!我上次不是问过 你嘛,跟我离婚你后没后悔,这一次我还是问这句话。” 郝立新气得不行,皱着眉头把脸扭到另一边。 林一兵笑着追问:“你倒是说话呀,到底后不后悔呀?上次还嘴硬说不后悔, 现在是不是该改口了?” 郝立新把脸拧过来,样子可谓苦口婆心:“我说林一兵啊,咱们已经离婚了, 你能不能不来缠我?啊叩自们各过各的日子不好吗?” 林一兵眼睛一瞪:“你说什么?我缠你?噢,我明白了,这么说你还是没有悔 改之意呀!” 郝立新脸上终于现出讥讽:“林一兵,你是不是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我跟你 离婚就得后悔?就得思过?” 林一兵叹息一声:“看来,你后悔的日子还真在后头,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 郝立新冷冷一笑,摇摇头:“没这一天了,你就别等了。” 林一兵审视着郝立新说:“你可真得意呀!生意挺顺?” 郝立新说:“马马虎虎,有个项目今天下午就签约。” 林一兵想了想,打算最后一次挽救这个冤家,就暗示道:‘你别忘乎所以,我 给你预言:你夹起来的肥肉拌了毒药,你会被药死的。你现在向我投降还来得及。 “ 郝立新怎么听得进去?他冷笑着说:“你这不是预言,而是诅咒。巫婆的咒语 只在童话里灵验,如果不是精神病患者,谁会害怕咒语?” 林一兵宁静地看着郝立新,点点头:“那就……走着瞧吧。” 郝立新也点点头:“好,走着瞧!”说完,快步离开了。 林~兵情绪复杂地看着郝立新的背影,拳头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自言自语: “笨蛋郝立新,这你就怪不得我了!” 其实,林一兵已经给了郝立新多次机会了,可惜郝立新都没在意。他也不可能 在意,他就像个傻乎乎的猎物,不认识猎人的夹子。就这样,林一兵虽说心里矛盾, 却没有制止下午的签字仪式,郝立新在劫难逃地踩上了大铁夹子。 下午,签字仪式在大地公司举行。林一兵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签字的消息,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时,敲门声响了,老范轻轻推门走了进来,轻声向林一兵汇报:‘老板,签 字仪式结束了。“ 林一兵沉默了一会儿,向老范点点头:“知道了。” 老范不再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林一兵好像很疲惫,身子仰在椅子上。 这时,电话铃响了。 林一兵欠欠身拿起电话,有气无力地问:“喂?” 电话里响起夏雨虹的声音:“一兵啊,我是雨虹。昨晚你来电话时我心里烦, 就把电话撂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一兵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我什么也没想说。” 林一兵说完,也像昨天的夏雨虹一样,不等对方反应就把电话放下了。 她在办公室里独坐了很久,直到夏雨虹进来。当时,林一兵正在低头想着什么, 听见开门声愤怒地抬起头,见是夏雨虹,脸上的愤怒便消失了,说:“噢,是你呀, 我还以为是老范呢。” “哪个老范?” “一个员工,你不认识,” 夏雨虹走到沙发前坐下说:“看样子你对我比对老范友好,以为是老范就怒目 圆睁,” 林一兵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只是在老范个敲门时司‘这样这家伙留给我 的印象很色,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讨厌咱就别说他了,还是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 “说你为什么掉我的电话。” 林一兵情不自禁地笑了:“哎?我说你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昨晚我要跟你说 话,是你先把电话摔了呀!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倒先找上门来了。要说清楚,也 得你先说吧?” 夏雨虹说:“行了,咱谁也不用说清楚了。今晚我请你吃饭,权当向你赔罪了。” 林一兵慷慨地一挥手:“行啦,就你那两吊半钱还是自己留着吧,你想吃啥, 说话!” 夏雨虹说:“给啥吃啥,要饭吃不嫌馊。” 林一兵说:“那好,你跟我走吧,我刚发现个地方,新开业的。” 关连朕独自走进酒店,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一声不响地看着倪云。一位小 姐发现了关连朕,捅了一下倪云:“哎,快去吧,正等你呢。” 倪云看了关连朕一眼,说:“还是你去吧,轮也该轮到你了。” 小姐说:“我去了人家不点菜,轮到我有啥用啊?你还是过去吧,躲过初一躲 不过十五。” 倪云无奈,走到关连朕面前,等着他点菜。关连朕与往常一样,要了一盘花生 米,一瓶啤酒。 他独斟自饮,偶然抬头时,看见林一兵领着夏雨虹走了进来。关连朕的眼睛紧 紧盯着两个人,见她们在远处的桌边坐下,想了想,向一位小姐招招手。 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先生您要什么?” 关连朕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小姐:“买单。” 小姐接过钱:“请稍等。” 关连朕忙说:“懊,不用找了。”说着站起身离开。 另一张桌上,一位服务小姐正问林一兵:“请问哪位点菜!” 林一兵一指夏雨虹:“她点。” 林一兵闲着没事,眼睛东张西望看热闹,突然发现了关连朕,不觉一愣,马上 伸手捅了捅夏雨虹。 夏雨虹顺着林一兵的手指看去,见关连朕的背影正要出门。夏雨虹的眼睛继续 看菜谱,嘴里嘟哝:“我以为看见什么西洋景儿了呢。” 夏雨虹开始点菜,林一兵继续看热闹。 这时,倪云穿着一身工装走过林一兵的视野,林一兵的眼睛再一次瞪大了。 她的眼睛一直跟踪着倪云的背影,直至倪云扭过脸让她看清面孔时,她才慢慢 扭过脸来,凝眉沉思。 夏雨虹点完菜打发了小姐,回过头再看林一兵时,见她低着头一脸冷峻,微笑 着开玩笑说:‘怎么,嫌我点贵啦?“ 林一兵抬起头看了夏雨虹一眼,没说什么,依然一副沉思的样子。夏雨虹见了 就觉得怪,问道:“哎,你怎么啦?” 林一兵这才紧紧盯住夏雨虹,突兀地说:“雨虹,我明白了。” 夏雨虹不解:“你明白了什么?” 林一兵停顿片刻,一字一板地说:“关连朕,来会一个人。” 夏雨虹眨了眨眼睛:“会一个人?会谁呀?” 林一兵抬手向远处的倪云指了指:“就会那位小姐。” 夏雨虹十分震惊,抬脸向远处看去—一夏雨虹的视野里,倪云正点头向顾客微 笑。 她的目光冷峻地盯住林一兵:“你怎么知道?” 林一兵说:“我在商场见过她,那件衣服就是关连朕给她买的。” 夏雨虹瞪着林一兵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把目光移向倪云的背影,久久凝视着。 她望着倪云发呆时,林一兵一摆手叫来一位服务员,吩咐:“哎,去把那位小 姐叫来。” 服务小姐走向倪云,说:“倪姐,那边的顾客叫你。” 倪云扭过头,疑惑地看着夏雨虹和林一兵,然后走过来,问道:“是你们找我 吗?” 夏雨虹静静审视着优云,默然不语。 林一兵看了夏雨虹一眼,对倪云说:“你坐下吧,我们想和你谈谈。” 倪云有些胆怯:“谈什么呀?我不认识你们呀!” 林一兵说:“你先坐下吧,马上你就认识我们了。” 倪云说:“酒店有规定,服务员不准坐的。有话你们就说吧。” 这时候夏雨虹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倪云沉吟一下,摸了摸胸前的塑料牌:“我是五号服务员。” 夏雨虹看了看塑料牌,不满地说:“我知道你是五号服务员,我问的是你的名 宇。” 倪云戒备地看了看两个人:“这……和你们吃饭有关系吗?” 林一兵说:“原来我们是想来吃饭的,现在看见你,我们就没胃口了,总得跟 你问个清楚。” 倪云开始感到恐惧,轻声问:“你们到底是谁呀?我不认识你们啊!我怎么会 得罪你们?” 林一兵说:“你没得罪我,可你得罪她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倪云望着夏雨虹,摇摇头:“我不认识她。” 林一兵说:“她叫夏雨虹,是关连朕的爱人。关连朕你总认识吧?” 倪云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脸上也表现了出来,呆呆地看着夏雨虹说不出话来。 夏雨虹和林一兵也瞪起眼睛观察倪云的反应,夏雨虹自信看明白了一切,便把目光 移开了。 倪云小声喃喃:“我不懂……你们说什么。” 林一兵讥讽地笑了:‘你说谎的本事太低,此时的表情让人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你不认识我吧?我可认识你。那天晚上在北方商厦,我一直跟踪你和关连朕到马路 边,你们怎么买的衣服,你是怎么试的衣服,后来你又是怎么推辞的,我现在还能 给你学上来。哎,那件衣服挺好的,你怎么不要?“ 倪云怔怔地看着林一兵,那样子就像大难临头:“我、我没做什么,真的没做 什么……求你们相信我……” 夏雨虹叹息一声,对林一兵说:“行啦,她还是个孩子,这事不能怪她,就让 她去吧。” 倪云惊讶地看着夏雨虹,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林一兵对倪云说:“看看,问你几句你就傻了。她是个大度的人,不跟你计较 了,让你走呢。” 倪云“噢”了一声,忙转身走了。 夏雨虹和林一兵也不再说话,匆匆吃了饭,就分手了。 夏雨虹回到家,换拖鞋时,听到厨房有声音,诧异地走向厨房,看见关连朕刚 刚煮好一锅面条,正往一个碗里盛。 夏雨虹讥讽地笑了:“哟,关处长怎么亲自动手了?” 关连朕讪讪一笑:“啊,饿了。哎,你也来点儿?” 夏雨虹不言语,在一个小凳上坐下:“看你现在这态度,可真让我心里热乎乎 的呀!” 关连朕拿起一个空碗给夏雨虹盛面条:“这两天我也想了好多,想来想去想明 白啦,你说咱们俩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现在已届不惑之年还闹什么别扭呢?你说 是吧?” 夏雨虹不言语,只是冷冷一笑。 关连朕端了两碗面条,放在夏雨虹面前一碗说:“吃吧,以前都是你做饭,我 想从今以后我做。” 夏雨虹把面条推开了:“你不是刚从烧鹅仔出来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关连朕微微一愣:“你看见我了!” 夏雨虹淡淡一笑:“我看见你了,走的时候好像还挺急。你急的是什么?” 关连朕掩饰着说:“啊,那家酒店的饭我吃不饱。” 夏雨虹问:“吃不饱为什么还去那儿吃?吃饭不就图个饱吗?” 关连朕说:“我去那儿就是喝瓶啤酒。” 夏雨虹又问:“喝啤酒也能喝饱吧?你每天可都是打着嗝儿回来呀,今天怎么 就没喝饱呢?” 关连朕打着哈哈:“没饱就是没饱嘛,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夏雨虹突然板起面孔,说:“关连朕,事到如今,咱也别闪烁其词了,我可以 明确告诉你,我看见她了。” 关连朕早有准备,点点头:“噢,你看见她了。” 夏雨虹突然反问:“我看见谁了?” 关连朕老练地笑笑:“你说你看见她了,那么,你看见了谁,谁就是她嘛。” 夏雨虹很佩服关连朕的经验,点点头说:“老关,我不得不佩服你,你很有经 验。” 关连朕说:“你说这些就生分了,现在有一个问题咱们都应该认真考虑,那就 是如何好好过日子。” 夏雨虹笑了:“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 关连朕说:“我每天都在考虑。” 夏雨虹说:“那你说,怎样才算好好过日子?你每天都要到酒店里会一个女孩 子,为了会那个女孩子,你每天晚上的食物就是一盘花生米、一瓶啤酒,你说这是 不是好好过日子呢?” 关连朕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是好好过日子。” 夏雨虹怒火中烧:“什么?请你告诉我,你所谓的好日子是什么概念,难道是 三房四妾吗?” 关连朕也火了,提高声音说:“夏雨虹,你能不能磊落一点!” 夏雨虹怒吼道:“你磊落吗?你磊落,就把你和那女孩子的关系说给我听听! 让我看看你关连朕是怎么磊落的!” 关连朕看着夏雨虹沉默了,夏雨虹只是喘着粗气,也不说话,两个人不约而同 地营造了一瞬间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关连朕轻声说:“夏雨虹,我只能告诉你,我和那女孩子的关系 绝不像你想的那样。” 夏雨虹也安静了,声音同样很轻:“你还应该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 哪样?” 关连朕想了想:“那就不该你关心了,我毕竟不是一块玻璃,总得有一点自己 的隐私。” 夏雨虹不假思索地接道:“可我要的就是一块玻璃,他必须对我完全透明,不 为自己保留一点隐私!” 关连朕无奈地摊开两手:“志不同道不合,你说该怎么办?” 夏雨虹故意轻描淡写:“志不同道不合,最好的办法是……分道扬镳。” 关连朕微微一惊:“分道扬镳?你不是说……要离婚也要等我先开口吗?” 夏雨虹摇摇头:“情况在变化,现在看,我那样做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我改变 主意了。” 关连朕说:“这可是一篇大文章,你可要好好构思。” 夏雨虹说:“我已经构思好了,只是还没落笔。” 关连朕点点头:“我的意思,你先别急于落笔,等我机构改革结束了,随便你 写什么都行。” 夏雨虹说:“也好,那我就再等等你。” 白杨在厨房里叫着:“树生啊,吃饭了。”刘树生听了便走进厨房,坐在桌边 问:“珊珊呢?不等她了?” 白杨说:“大概是进山拣石头去了,不等了。” 刘树生抬起头盯着白杨:“拣石头?跟白杉去的?” 白杨说:“早晨听她说那么一嘴,然后就没影儿了。” 刘树生大为不满:“这都什么时候啦,马上就要中考了,怎么还有闲心玩儿?” 白杨一脸无奈,忧郁地说:“珊珊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看书也尽看些没用 的,昨天我在她屋里发现一本书,叫……啊,叫《爱情婚姻家庭》。” 刘树生一惊:“什么?她看这类书?” 白杨点点头:“你应该说说她,这孩子不听我的。” 刘树生沉默了一会儿,叹息着说:“这孩子是得管管了,等我从省城回来吧。” 白杨心里忌讳省城,听了刘树生的话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你又要去省城?” 刘树生没注意白杨的表情,吃着饭答应:“嗯。” 白杨神色凄然,慢慢放下饭碗看着刘树生说:“这才回来几天啊,那省城…… 怎么就非去不可!” 刘树生不以为然:“去省城怎么啦?去省城不是有事吗?” 白杨沉默了一会儿,间:‘这次去……去干啥呀?“ 刘树生说:“夜校刚办起来,总得找几个像样的人来讲课吧?我去省城联络一 下,请些讲课的人来。” 白杨问:“又要很久吗?” 刘树生说:“用不了几天。” 白杨轻声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刘树生忽然想起一件事:夏雨虹的砚台摔碎了,她为此很痛心,应该再送给她 一块才是。想到这儿,就对白杨说:“哎,对了,你一会儿到白杉那儿去一趟,给 我要一块砚台来。” 白杨问:“你要那东西有啥用啊?” 刘树生说:“去省城送一个朋友。” 白杨说:“那得要好的呀,白杉那些砚台都挺古怪的,我又不知道啥样的好。” 刘树生说:“你让白杉给你选,那小子艺术感觉还不错。” 晚上,白杨从弟弟那里拿回一方砚台。她拿不准那砚台好不好,就走进书房问 刘树生,当时刘树生正坐在电脑前打字,见白杨进来,赶紧消去屏幕上的宇。 白杨把砚台放在桌上:“你看这块行吗!” 刘树生的目光由砚台移向白杨的脸:“他给你的?” 白杨点点头:“嗯,不好吗?” 刘树生突然发了火,指着白杨说:“你这兄弟简直就是狼崽子,我给他办了那 么大的事,到头来他竟拿这破东西对付我!” 白杨叹息一声,拿起砚台:“你也别发火,我再去找他,让他给换一块。” 刘树生一挥手:“算了,咱不跟他要,你把这破东西还给他!” 白杨目光凄迷地看了丈夫一眼,拿着砚台走出书房。 珊珊对父亲的行为了如指掌,甚至比母亲了解得还透彻,因为夏雨虹给刘树生 发来的电子信件珊珊都读过,而且还印出来偷偷存着,所以她对父亲频繁地跑省城 十分不满,替母亲打抱不平。刘树生这次进省城前,珊珊压抑不住心头怒火向父亲 叫了一板,那些话让刘树生大为光火。 当时,刘树生背上挎包正要往火车站去,刚走出小院,珊珊随后追了出来,叫 着:“爸爸,你等等。” 刘树生站住脚,问:“有事吗?” 珊珊反问:‘你又出差吗?“ 刘树生说:“对,出差,怎么啦?” 珊珊想了想:“没怎么。你什么时候回来?” 刘树生说:“三四天吧。” 珊珊说:“那好吧,我等你回来。” 刘树生诧异地皱起眉头,问:“什么意思?” 珊珊把脸一扬:“没别的意思,我要跟你谈谈。” 刘树生沉吟一下:“那好哇,我还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你这两天在家好好 反省反省,想想我要和你谈什么,最好你能自己想明白,也省得我和你磨嘴皮子了。” 珊珊知道爸爸进省城与女人有关,就问:“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该想想我要跟 你谈什么?” 刘树生立刻板起面孔:“你这是跟谁说话呢!我是你父亲,我要你反省,难道 你也要我反省吗?” 珊珊不服,把脸一扭,小声嘟哝:“父亲怎么啦?父亲错了就不该反省吗!” 刘树生气愤不已,本想爆发,看一眼手表后又忍了,指着珊珊的脸说:“你等 我回来再跟你算账!”说完匆匆走了。 他赶到火车站时,火车已经快要开了。刘树生匆匆走进站台,走向火车车门, 忽听远处响起白杨的声音:“树生,你等等。” 刘树生停下脚步扭过身,见白杨气喘吁吁地由远处跑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砚台。 她跑到刘树生面前,递上砚台说:“看看这块行不行,白杉说这块是最好的了。” 刘树生被妻子的行为感动了,默默看了白杨一会儿,然后缓缓伸手接过砚台: “白杨,难为你了。” 白杨笑了笑:“这是什么话?” 刘树生很诚恳地说:“昨天,我态度不好。” 白杨又笑了笑:“什么也别说了,快上车吧。” 刘树生沉思着转过身,走上火车。 刘树生临走之前给夏雨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所以夏雨虹清楚地知道刘树生将 坐哪一次车来。火车到站之前,夏雨虹先来到了刘树生住过的那所房子,对房间进 行了一次彻底清扫,然后才赶往车站去接刘树生。 也许是这些天心里过于阴冷了,所以当夏雨虹见到刘树生时心里倍觉灼热,不 知不觉间,眼睛竟湿润了。 刘树生见了夏雨虹的泪水忙问:‘你怎么啦?“ 夏雨虹摇摇头:“没、没怎么。” “没怎么?那你……哭什么?” 夏雨虹苦苦一笑,说:“男人啊,有时候可真笨。”说着擦了擦眼睛,甜甜地 说了句:“走,出去吧。” 刘树生随夏雨虹再一次走进那套房子。 刘树生沉思地看着夏雨虹间:‘这房子,你想租到什么时候!“夏雨虹沉默着, 抬头看了刘树生一眼说:”我也不知道。“ 刘树生说:“你这种做法可是缺少经济头脑,住不了几天,钱却不少花。” 夏雨虹自言自语:“花点儿就花点儿吧,花钱买一种感觉。”说完,兀自走向 沙发,慢慢坐下来:“树生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刘树生走近沙发,在夏雨虹身边坐下来,目光里带了几分忧郁:“雨虹,出了 什么事吗?” 夏雨虹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刘树生问:“出事?没有哇。” 刘树生说:“我看得出,你情绪很不好。” 夏雨虹点点头说:“噢,情绪是不好,我……在做一篇大文章。” 刘树生说:“这种情绪是做不出文章的,你得尽量亢奋自己,做文章需要激情。” 夏雨虹摇着头笑了:“我的文章和你的文章不是一码事,我是说……我要离婚。” 说完,眼睛盯着刘树生的面孔,静静地审视着。 刘树生听了夏雨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躲避了夏雨虹的目光,低下头沉思 不语。他实在不愿意听夏雨虹谈及离婚。 夏雨虹的目光从刘树生的脸上移开:“树生,你在想什么!” 刘树生沉吟着:“我在想……我该怎样对你说。” 夏雨虹问:“你想说什么?” 刘树生说:“这的确是一篇大文章,不可轻易动笔。” 夏雨虹重复刘树生的话:“不可轻易动笔……是说不要草率,可文章还是要写 的,是吗?” 刘树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问:“雨虹,还是出了什么事吧,不然怎么忽然 想起离婚?” 夏雨虹叹息一声:“树生,我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 了,只是没有一根导火索将它点燃。前天,导火索点着了,我在一家酒店看见了那 个女孩子,她可能是在那儿打工,关连朕每天都去见她,在那里喝一瓶啤酒再回家。 有些事,不亲眼见到可以权当没那回事,或者说自己欺骗p 己。可一旦你目睹了那 个情景,就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我不能接受!” 刘树生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劝慰夏雨虹:“雨虹啊,我想这件事… …能不能多设计儿种可能?如果关连朕和那女孩子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那岂不 是……” 夏雨虹一脸讥讽:“不是那种关系?那你说,会是哪种关系?” 刘树生支支吾吾地说:“比方说……那女孩子是关连朕的女儿……” 夏雨虹不屑地苦笑:“这怎么可能?你好像是在给我编童话。” 刘树生想把真相点给夏雨虹,又怕惹出什么麻烦,便斟酌着说:‘有些事就是 让人难以相信,可它却是客观的,我们看问题不应该先入为主,我倒以为我的想像 接近合理。“ 夏雨虹思考着:“树生,你认为你这种假设有利于我放弃离婚的念头吗?” 刘树生说:“如果他们是父女关系,这倒是人之常情了。父亲看女儿,不但无 可厚非,而且还体现了一种慈爱。” 夏雨虹突然冷了面孔,冷峻地瞪着刘树生:“那我呢?我将扮演什么角色?在 我的婚姻之外,他又平地里冒出个女儿来,这是往我脸上贴金吗?再说,这个女儿 是怎么来的?他背着我又做过哪些事?如果按这一思路想下去,你能想到我是一种 什么心态吗?” 刘树生怔怔地看着夏雨虹,庆幸自己刚才没把话挑明,这要是说明白了那还了 得?于是又把话往回拉:“雨虹你别激动,我……我这只是一种假设。” 夏雨虹认真地说:“你这种假设不合逻辑!” 刘树生忙点点头:“对对,不合逻辑。权当我没说,行吗?” 夏雨虹这才饶过刘树生,两个人开始说正事。 刘树生此行的目的是请文艺界知名人士讲课,这首先要请夏雨虹来帮忙。夏雨 虹先给刘树生开了个名单,刘树生挺满意,随后两个人就开始一个个邀请。 夏雨虹先领着刘树生走进美术家协会办公室,指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说: “树生,这是美协吴秘书长,就叫吴老师吧。” 刘树生和吴老师握手:“吴老师您好。” 夏雨虹又向吴老师介绍:“吴秘书长,这是我大学同学刘树生,特意从山里来 看望您。” 吴老师笑容可掬:“上一次你搞展览时咱们见过面。快坐吧。” 夏雨虹和刘树生坐在沙发上。 夏雨虹说明来意:“吴老师,树生来是想请您到他们那里采风,如果有可能的 话,再给当地的美术爱好者讲讲课,您看……能给这个面子吗?” 刘树生附和道:“现在山里的风光还是不错的,吴老师应该出去走一走,我们 真心希望您能来。” 吴老师笑了笑:“到山里采风我倒是高兴,可这讲课嘛……我是怕我讲不出什 么东西呀。” 刘树生恭维道:“吴老师您谦虚了,到我们那里讲课,您可以信口开河。退一 步说,您如果不愿意讲也别勉强,就当去写生了。” 吴老师故做沉思状,然后说:“树生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哎, 雨虹啊,还准备请哪些人呢?” 夏雨虹说:“树生办了个文化夜校,方方面面的知识都想搞一些,所以我想把 摄影家协会、书法家协会的人一并请去。放心,您是不会寂寞的。” 吴老师忽然问:“哎?你去不去呀!” 夏雨虹说:“人家是要雁过拔毛的,我去了只能玩儿不能讲,怎么好意思呀?” 吴老师说:“你怎么不能讲?你可以给他们讲文学嘛。” 夏雨虹分明是动了心,下意识地看了刘树生一眼,说:“吴老师您不要管我, 只要您能去树生就不虚此行了。” 刘树生接过话头说:“吴老师您放心,雨虹她得陪你们过去,她不去我也不会 答应。” 夏雨虹心里高兴,眼睛不觉一亮,下意识地侧过脸来偷偷斜了刘树生一眼。她 哪里知道,更大的烦恼正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