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一兵见儿子整天闷闷不乐,又想出个办法:她决定把儿子送到郝立新家住几 天,她料想孙小妍不会给儿子好脸色,到那时儿子就会知道谁是好人了,也就不会 总是想爸爸了。她想出这个好主意,马上开始实施。 这天傍晚,郝小林躺在床上,把课本翻开扣在脸上。 林一兵走进儿子的房间,在儿子的床边坐下,拿下儿子脸上的课本说:“小林 你说实话,是不是跟妈在一起觉得没意思?” 郝小林看了看母亲:“妈,咱太冷清了。” 林一兵说:“你要是觉得冷清,就到你爸那儿住几天吧。”说完细心观察儿子 的反应,郝小林则默然不语。 林一兵继续试探:“现在妈就送你去,你看怎么样?啊?” 郝小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摇头:“不,我不去。” 林一兵沉思一下,编出一个谎言:“你不去,一个人敢在家住吗?妈妈要出差 了。” 郝小林信以为真,从床上坐起来问:“妈,你上哪儿去呀?” 林一兵继续撒谎:“妈去山区办点事,要好几天呢。” 郝小林为难地看着母亲:“妈,我一个人不敢在家住。” 林一兵顺势说:“那就去你爸那儿吧,我也看出来了,你想你爸。” 郝小林点点头:“那就去吧。” 林一兵开车来到郝立新家楼前,把车停在一个角落里,母子俩坐在轿车里等着 郝立新回家。 半小时以后,郝立新的轿车从楼角拐出来,驶到楼前停下,郝立新先钻出轿车, 孙小妍随后也挪了出来。 林一兵在车里告诉儿子:“小林你看见了吧,那个大肚子女人就是狐狸精,就 是她把你爸缠住了,要往死里缠呢。” 郝小林毕竟是个孩子,听信了妈妈的话,点点头:“妈我知道了。” 林一兵很高兴,抚摸着儿于的头说:“知道就好,那狐狸精要是给你气受,你 就打妈的手机,妈不办事也回来接你。听明白了?” 郝小林又点点头:“听明白。” 林一兵说:“听明白就好,下去吧。” 这时候,孙小妍已经进楼了,郝立新打开汽车后备厢鼓捣着什么,郝小林推开 车门钻出汽车,默默向郝立新走去。 郝立新扣上后备厢,一回头看见了儿子,不觉一愣:“哟,小林.你怎么找这 儿来啦?” 郝小林说:“我妈要出差,她让我跟你住几天。” 郝立新扭过脸寻找林一兵,林一兵的轿车已经悄悄开走了。 郝立新做好了晚饭,先叫来儿子,又叫来孙小妍,三个人坐在饭厅里默默吃饭。 郝小林低着头慢慢吃着饭。有了母亲的灌输,郝小林见了孙小妍便产生了心理 障碍,与她坐在一起吃饭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时抬起头,用冷漠的目光凝视孙小妍, 孙小妍几次和郝小林目光相遇,都躲了。 孙小妍吃完一碗饭,支使郝立新:“立新,给我盛碗饭。” 郝立新盛了一碗饭递给孙小妍,孙小妍接过饭时下意识看了郝小林一眼,发现 郝小林正冷冷地看着她。 孙小妍这一次目光没躲,对郝立新说:“这孩子怎么老是这样看着我呀,好像 有多大仇似的。” 郝立新便哄劝儿子:“小林,好好吃饭,别东张西望的。” 郝小林便不再抬头了,几口吃完碗里的饭,去客厅看电视去了。 孙小妍也吃完了饭,把饭碗一推,手捧着肚子来到客厅,在地毯上来来回回地 走着。郝立新收拾完碗筷,也坐到客厅里,陪儿子看电视。郝小林坐在父亲身边, 一边看电视,一边偷看孙小妍的肚子。 孙小妍和郝小林的目光再一次相遇,郝小林马上躲了,脸扭向电视。孙小妍却 不能忍受了,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这孩子咋回事啊?干嘛老盯着我看?” 郝立新听了孙小妍的喊叫,忙扭脸看儿子,此时的郝小林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 视。郝立新便对孙小妍说:“他没看你呀,他看电视哪!” 孙小妍说:“他刚才还在看我,现在把脸扭了。” 郝立新皱着眉头说:“唉呀,他一个孩子,看你一眼又能咋地?”说完拍了拍 儿子:“小林,好好看电视。” 孙小妍不再说什么,又捧着肚子来来回回地走。郝立新开始用眼睛余光观察儿 子。 郝小林的眼睛又不知不觉地向孙小妍看去,目光里有了一丝仇恨。孙小妍也有 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郝小林,发现他还在看她,眼睛里射出怒火。 孙小妍默立了一会儿,快步走到电视机前把电视关了。 郝立新怔怔地看着孙小妍:“哎?你干啥呀?” 孙小妍指了指郝小林:“赶紧安排他睡觉!” 郝立新觉得小媳妇说得对,是该安排儿子睡觉了,要不然这官司断不清。便对 儿子说:“小林,天不早了,你上楼睡觉吧。” 郝小林不愿意上楼,因为楼上离孙小妍近,便低着头说:‘爸,我不上楼,你 让我睡沙发吧。“ 郝立新说:“睡沙发怎么行?小林听话,还是上楼睡吧。” 孙小妍接道:“唉呀,他爱睡哪儿就睡哪儿吧,睡哪儿不行啊?” 郝立新大为不满,扭脸瞪着孙小妍,孙小妍和郝立新的目光碰了一下,一扭身 上楼了。 郝立新还是把儿子领上楼来,把他安排在自己卧室的隔壁。郝立新指着床铺说 :“小林你看,阿姨把床都给你铺好了,这多舒服哇,怎么能睡沙发呢!” 郝小林看着床铺默然不语。 郝立新接着儿子走向那张床:“儿子,你阿姨这些天身体不好,所以心情也不 太好,你不要怪她,好吗?” 郝立新为儿子脱了衣服,把他硬塞进被窝,然后关了灯离开。 夜里,郝立新已经睡了一觉醒来,见台灯还亮着,再一细看,孙小妍还醒着, 两只大眼睛忽闪着想事儿。 郝立新便问:“哎,你怎么还不睡呀?” 孙小妍反问郝立新:“哎,那寡妇把你儿子送来,啥意思呀?” 郝立新怔了怔:“没啥意思吧,你没听小林说她妈出差了吗?” 孙小妍鼻子哼了一声:“出差?我看她是有意往这儿派个小奸细,这孩子是捣 乱来了。” 郝立新睡意没了,不满地说:“你这是什么话!我儿子自打来到这儿连句话都 不说,他捣什么乱了?” 孙小妍阴阳怪气地说:“他是不说话,可他看我的眼神毒着呢!” 郝立新摆摆手说:“行了,你就积点儿德吧,他还是个孩子呢。” 孙小妍突然提高声音说:“哎?我怎么不积德了?我对他怎么了?他那样仇恨 地看着我,我还得躲着他,你还要我怎么样?” 郝立新委曲求全:“你小点儿声不好吗?别让孩子听见。” 其实,在隔壁的房间里,郝小林根本就没睡,正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凝神倾听, 郝立新和孙小妍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孙小妍的声音又清楚地传过来:“他听见怎么啦?他来了我还不能说话 了吗?我告诉你,他在这儿住着我受不了,我一看见他就浑身发痒,你得让他走。” 郝立新的声音:“走?往哪儿走?他妈没在家,我当父亲的能把他推上马路不 管吗?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太刁啦?” 孙小妍说:“谁让你不管他啦?你陪着他回家住,我一个人在家!” 郝立新小声劝着孙小妍:‘行啦行啦,你就别说了,等他妈回来了,你让他来 他也不会来的。“郝立新话音未落,房门被一脚踢:JI了,郝小林横眉立目出现在 二人面前。 孙小妍吓得“妈呀”一声,下意识向上拉了拉毛巾被。 郝立新皱起眉头埋怨道:“我说你喊啥呀?他还是个孩子能把你咋地?”然后 又问儿子:“小林,有事吗?” 郝小林抬手一指孙小妍,对郝立新说:“爸,她是个狐狸精!” 郝立新和孙小妍顿时目瞪口呆…… 林一兵送走儿子以后,先到酒吧处理了一件事,然后给夏雨虹打了个电话,让 她立刻到家里来。夏雨虹放下电话就来到了林一兵家。 夏雨虹进门就问:“这么晚了,你找我干什么呀?” 林一兵伸手向沙发一指:“坐下说话。” 夏雨虹走向沙发坐下:“到底什么事啊,神秘兮兮的。” 林一兵挨着夏雨虹坐下:“什么事也没有,就请你来陪陪我,” 夏雨虹哭笑不得:“什么?大老远的把我骗来,就让我陪你可子呢?” 林一兵说:“送他爸那儿去了。” 夏雨虹不太相信:“送他爸那儿去了?他爸那小媳妇能留哇?” 林一兵洋洋自得地笑了笑,说:“不留我才高兴。也让小林知道知道,是爹好 还是妈好,省得他住在我这儿想着他爸。” 夏雨虹笑了:‘你可是够阴的了,这不是搞破坏吗?“ 林一兵说:“以前我没想到,现在我明白了,儿子也是武器,我这叫”一箭双 雕‘。“ 夏雨虹问:“那小林愿意去吗?” 林一兵说:‘不愿意也不行,我撒了个谎,就说我出差了。“ 夏雨虹点头称赞道:“林一兵你行,真有你的!” 夏雨虹在林一兵家住了一宿。 第二大早晨,林一兵起床以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一副出门的样子。夏雨虹说: “你还磨蹭什么?赶紧送我上班吧,我都陪你一宿了。” 林一兵收拾着东西说:“上什么班?你那班我还不知道?一个月不去都没人找。” 夏雨虹问:‘不上班我今天干什么?“ 林一兵说:“跟我出去玩儿。咱俩一会儿就开车走。” 夏雨虹有点不相信,问道:“玩儿?上哪玩儿?” 林一兵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问道:“上净月潭,住上它两天好好放松放松。你觉 得怎么样?” 夏雨虹听了便瞪起眼睛,说:“你能不能不闹哇?我一夜未归,再跟你出去玩 两天,在老关那儿我怎么交待呀?” 林一兵无所谓地一挥手:“唉呀,早晚都是离婚的事,还跟他交待个屁?你就 跟我走吧,你放心,我保准让你玩得开心。” 夏雨虹动心了,沉吟一下说:“那我也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吧?” 林一兵说:“不用了,我带你那份儿了。”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收拾好东西,各背一个行囊从楼里走出,钻进轿车走了。 郝小林夜里几乎没怎么睡觉,早上又早早起来了,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呆呆地想着什么。吃早饭的时候,郝立新叫儿子吃饭,郝小林一声不吭默默吃饭, 吃完饭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八点钟过后,郝立新和孙小妍从楼上走下来,郝立新对儿子说:“小林,我和 阿姨到医院检查身体,你自己在家呆着,好吗?” 郝小林忽然产生一个想法,要找一个家庭教师陪着他说话,就说:“爸,我搭 你车出去吧。” 郝立新一愣:“搭我车?你要去哪儿?” 郝小林说:“我到关东大学门口找家教。” 郝立新沉吟一下,劝道:“小林,等你妈回来再给你找吧,你看你阿姨这个样 子,你再找个家教来家,咱家就太乱套了。” 郝小林说:“我找家教又不往你家领,我回我自己家。” 孙小妍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快带上他走吧。” 郝立新顺道先把车开到了关东大学,在校门口停下,然后领着郝小林走上人行 道,从一群手举着一块“家教”小纸牌的学生面前走过。郝立新事先告诉儿子: “你觉得哪一个顺眼就停下,如果没有顺眼的你就一直往前走。”父子俩一前一后 慢慢向前走,走着走着,郝小林站在一个女学生面前不动了。 说来也巧,那女学生不是别人,正是倪云。 郝立新问倪云:“这位同学,你是什么系的?” 倪云回答:“生物系的。” 郝立新又问:“你能讲小学的数学课吗?” 倪云点点头:“绝对没有问题。” 郝立新最后又和儿子确认一下:“小林,你可是走到这位姐姐面前就停下了, 这没错吧?”没等郝小林点头,孙小妍走过来,不耐烦地说:“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呀?行啦,就是她吧。” 郝立新连连点头:“好好好,就是她!”又问倪云:“哎,我怎么和你联系?” 倪云说:“还是我跟您联系吧,这样方便。” 郝立新掏出名片:“这上面有我的电话,你下午给我打吧。” 倪云见郝立新要走,忙问:“那……学费怎么交呢?” 郝立新潇洒地一挥手:“怎么交都可以,放心吧,亏不了你。”说完高兴地吩 咐儿子:“小林,上车。” 郝小林却说:“爸,我不跟你们去了,我要跟这位姐姐说话。” 郝立新看了看倪云:“和姐姐说话?那你自己能找到家吗?” 郝小林说:“过一会儿你来接我。” 郝立新犯愁了:“你说什么?接你?你知道看病要多久吗?” 郝小林毫不在乎,摇摇头说:“多久都没事,你们走吧。” 这时候倪云说话了:“叔叔,你们放心去吧,把他交给我。” 郝立新犹豫着:“交给你!” 倪云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是坏人。” 这时候孙小妍又赌气地说话了:“唉呀,让你走你就走吧,人家是大学生,又 不是人贩子,还能拐跑你儿子呀?” 郝立新沉吟了一下,对倪云说:“那好,回头我来接他。” 郝立新和孙小妍钻进车,把汽车开走了。 倪云目送着郝立新的汽车走远,问郝小林:“你叫小林,是吗!” 郝小林点点头:“嗯。” 倪云摸了摸郝小林的头,又问:“那男的是你爸?” 郝小林又点点头:“嗯。” 倪云忽然把头一歪,微笑着问:“那……那个女的是谁呀?” 郝小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爸让我叫她阿姨。” 倪云沉思着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哦……那你妈呢?” 郝小林说:“我妈出差了。” 一句话把倪云说糊涂了:“出差了?那你爸和你妈……” 郝小林似懂非懂地说:“我爸和我妈离婚了。” 倪云陷入沉思,一只手不知不觉地搂住了郝小林的肩。郝小林挺喜欢倪云,仰 起脸问:“姐,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倪云沉默良久,才轻轻地说:“姐的爸……死了。” 林一兵和夏雨虹在净月潭玩了三天。头一天两个人玩得满有兴致,第二天就不 那么精神了,到了第三天,林一兵就嚷嚷闹心,说那狐狸精一定给孩子气受了。夏 雨虹说,那还玩个啥劲呢?赶紧回去吧!两个人就开着车回去了。 林一兵先把夏雨虹送到家里,然后自己开着车回家,当她提着行囊进屋时,忽 听儿子的房里有人说话,开始吓了一跳,以为家里招来了小偷,后来仔细一听是儿 子的声音,还有一个女的。林一兵悄悄走到儿子的房门口,顺着门缝往里看,越看 越糊涂了——床边摆了一张写字台,郝小林伏在桌边做着一道数学题,倪云站在一 边歪头看着。 倪云发现郝小林做错了,笑着摇了摇头:“小林,这道题不能这样解。这是一 道方程应用题,由于通讯员从学校出发按原路追上去,所以与学生是同向而行,你 只要列出等量关系就可以了。你这样做就舍近求远了。” 郝小林抬起头冲倪云笑笑:“对不起老师,我太笨!” 倪云鼓励道:“不是笨,而是你做题做得少,以后要加强训练,记住了吗?” 郝小林点点头:“记住了。” 林一兵轻轻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审视着倪云的背影。倪云听到声音,回过头时, 与林一兵的目光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一兵大惑不解,甚至有点恐慌:“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倪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郝小林回头和母亲说话了:“妈,你认识倪云姐 姐吗?她是我请来的家庭教师。” 林一兵喃喃自语:“家庭教师?” 倪云这才不卑不亢地说道:“噢,是小林他爸爸请我来的,您如果不同意,我 现在就走。” 郝小林忙说:“妈,你别让她走,她讲课我听的明白。” 林一兵听了儿子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啊,我没那个意思。你们正在上课是 吗!” 倪云点点头:“对。 林一兵说:“那你们接着上吧。” 林一兵退出儿子的房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向沙发坐下,沉思地望着 儿子的房门。 夏雨虹出去玩了三天,桌上就堆了一堆稿子,她看着那堆文稿正在发愁,林一 兵推门走进来,神秘地说:“雨虹,我告诉你一件事。” 夏雨虹无奈地笑了:“我说林大小姐呀,你可别老来缠我了,你看,跟你出去 玩儿一趟,稿子都堆成山了。” 林一兵大大咧咧地说:“这有什么难的?不愿意看就直接退嘛!哎,我告诉你 呀,真是冤家路窄呀,她竟然跑到我家去了。” 夏雨虹怎会知道她说的是谁,便问:“谁跑到你家去啦?” 林一兵说:“倪云,就是让关连朕着迷的那个女大学生嘛。” 夏雨虹半信半疑地问:“她跑你家去了?这怎么可能呢?” 林一兵这才道出经过:“说起来真是巧了,小林要找家教,郝立新就领他去了, 谁想到竟把她给领回来了。” 夏雨虹沉思着点点头:“噢,是这样。” “哎,我本来不想用她,可小林说她讲的明白,我说你不会介意吧?”林一兵 审视着夏雨虹的脸,不安地问。 夏雨虹望着林一兵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这我介意什么?你花钱买教育, 人家靠劳动吃饭,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林一兵这才放心了:“你不介意就好,我还真怕你有啥想法呢。” 夏雨虹沉思着,突然灵机一动:“哎?我看这是个机会呀!你跟她好好处,没 准儿能从她嘴里套出关连朕的情报来呢。” 林一兵笑了:“这事不用你说,我早记在心里了。” 倪云自从做了家教以后,就不在酒店打工了。这使关连朕扑了个空,倪云再一 次从关连朕的视野中消失了。 其实关连朕也有好些日子没到酒店来了,原因是倪云的态度有时令他望而却步。 这天,他觉得实在是想倪云了,就在酒店外抽了一支烟,然后摔了烟头大步流星走 进了酒店。 他走进酒店后,直接走到经常坐的那张桌边坐下。一位女服务员马上走过来问 :“先生您好。还是要一瓶啤酒,一盘花生米吗?” 关连朕不言语,眼睛四下寻找着。 女服务员说:“先生别找了,今天只好由我来为您服务了。” 关连朕严肃地盯着她问:“倪云呢?” 女服务员说:“倪云不在这儿工作了。” 关连朕微微一惊,忙问:“她去哪儿了?” 女服务员摇摇头:“不知道。” 关连朕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噢,对不起。”然后怅然站起身子,慢慢 走了出去。 刘树生保护了北岗子松花石矿,并想办一个砚台厂。这想法固然好,可那松花 石的质地到底如何,他心里也没有数。刘树生想到省里请地矿部门给鉴定一下,可 是一想到进省城,心里就不兔打鼓。 刘树生望着屋顶出神的时候,白杨好像是看出了什么,问道:“树生啊,你好 像有什么心事。” 刘树生笑了,和颜悦色地说:“白杨啊,我得跟你说件事。” 白杨猜测地眨了眨眼睛,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刘树生沉吟了一下:“我……又要去省城了。” 白杨听了沉默片刻,但还是淡淡一笑:“去吧,这算什么事?” 刘树生自嘲地笑了笑,说:“你也不问问我去干什么吗?” 白杨那样子十分平静:“问什么,既然要去,总是有事吧。” 刘树生这才说出去省城的目的:“我去趟省地矿局,把松花石拿去鉴定一下, 如果质地和当年的松花石砚相同,那砚台厂就可以办了。” 白杨说:“这是好事嘛,你怎么还……心事重重的?” 刘树生微微叹息一声,感慨地笑了笑:“好事是好事啊,可省城对于咱们俩… …毕竟是个敏感的地方啊!” 白杨摇摇头:“现在我不敏感了,真的不敏感了。” 刘树生点点头说:“嗯,不敏感就好哇。” 白杨问:“那你想什么时候走?我给你收拾东西。” 刘树生说:“我明天就走。东西我已经自己收拾好了。”白杨咧着嘴儿笑了: “咦,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从长白山开来的火车已经到站好一会儿了,车上的旅客也快下光了,站台上渐 渐人影稀落。 刘树生慢腾腾地走下火车,向四周看了看,脸上现出几许感慨——这一次夏雨 虹没来接他,物是人非了。 刘树生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他打了一辆的士来到了省地矿局。接待他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看了介绍信后 问刘树生:“石头带来了吗?” 刘树生赶紧答应:“噢,带来了。‘脱着从兜子里掏出一块石头,站起身走到 桌边,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接过石头看了看,点点头:“嗯,这石头是挺细腻的。这样吧,你先 放这儿,回头我把它送到研究所去。” 刘树生客气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不必客气。不过,鉴定结果恐怕就要等几天了,因为研究 所的人都出去旅游了。” 刘树生说:“不着急,等几大没关系。” 中年男人问:‘你住哪儿了?“ 刘树生说:“还没住呢。一会儿我出去找住的地方。” 中年男人说:“那就住局招待所吧,刚刚装修过,条件挺好的。” 刘树生十分高兴:“行啊,这样就更方便了。” 林一兵和倪云相处得不错了,双方加深了了解,关系向友好的方向发展。林一 兵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该实施一点“侦察”手段了。 这天,倪云在郝小林的房间里上课,林一兵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她,谈话 方式已经想好了。 下了课,倪云从郝小林房里走出来,冲林一兵笑了笑,说:“阿姨,我该走了。” 林一兵忙站起身说:“倪云你先别走,阿姨想跟你聊聊。” 倪云沉吟了一下,走了过去,坐在林一兵对面。 林一兵先眨着眼睛想了想,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倪云,通过这几天的接触, 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姑娘。小林也挺喜欢你,我发现他和你在一起开心多了,我们娘 儿俩都得感谢你。” 倪云说:“阿姨你太客气了,我拿了你们的钱,应该好好工作。” 林一兵审视着倪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到正题:“可是我不明白,像你这样 的好姑娘,怎么会和关连朕……频繁接触呢?”林一兵本来想说“勾打连环”的, 后来觉得不好听,就改成了‘濒繁接触“。 倪云苦苦一笑:“阿姨,你不绕弯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林一兵沉吟了一下:“嗯……其实我已经直说了,反正就是那意思吧。我一直 很费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倪云平静地说:“阿姨,请你相信我,我和关处长没怎么样。” 林一兵说:“那关连朕为什么总缠着你不放呢?如果你对他一脸阶级斗争,他 也不会冲你嬉皮笑脸吧?” 倪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能那样做,因为关处长帮过我的大忙,我上学的 时候交不起学费,是他给解了燃眉之急。” 林一兵不相信,笑了笑说:“不仅如此吧,还有别的原因吗?” 倪云看了林一兵一眼,低头不语。 林一兵死死盯着倪云:“倪云,有些事情透明一些往往更好处理,你如果有苦 衷不妨跟我说,也许我会帮你。”‘倪云抬起头,沉思地看着林一兵,终于说出了 实情:“关处长他……一直认为我是他女儿。” 林一兵愣住了:“你说什么?” 倪云望着林一兵,有些犹豫:“我说……他认为我是他女儿。” 林一兵的目光里含了更多的猜测,盯了倪云一会儿,试探地问:“你是说关连 朕……和你母亲……” 倪云赶紧摇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母亲是清白的。” 林一兵紧追不放:‘那你怎么会是关连朕的女儿?怎么会?“ 倪云解释道:“我没说我是他女儿,我是说他总有一种错觉。” 林一兵沉默了,盯着倪云沉思不语。 倪云低着头坐了一会儿,抬起头间:“阿姨,还有事吗?” 林一兵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哎,对了,郝立新怎 么找到了你?你认识他吗?” 倪云想了想:“郝立新?不就是小林的爸爸吗?” 林一兵眼睛一亮:“对,就是他。你以前认识他吗?” 倪云摇摇头:“他组织我们班搞了一次体检,不过我没见过他。体检那天我没 去。” 林一兵自言自语:“搞体检……他张罗这事干什么呢?” 倪云轻声说:“我想……大概是关处长安排的吧。” 林一兵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了:“他想做亲子鉴定?” 倪云没说话,只点点头。 林一兵开车把倪云送回学校,然后直接去了文联大楼。但是她没上楼,就坐在 车里等,看见夏雨虹从大楼里走出来,拐上一条人行道,便开车跟踪过去。 林一兵开车超过了夏雨虹,然后停车鸣了两声喇叭。 夏雨虹看见车里的林一兵,走到车边站住:“你像个盯梢的。” 林一兵说:“知道你快下班了,就没上楼。快上来吧。” 夏雨虹站着没动:“有话就说吧,我不上去了。” 林一兵说:“还是上来吧,我有重要情报。” 夏雨虹沉吟一下,还是钻进了汽车,问:“到底什么情报哇?” 林一兵轻声而且缓慢地说:“真没想到,那个倪云,很可能是关连朕的女儿。” 夏雨虹好像是没听懂,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 林一兵重复了一句:“我说倪云可能是关连朕的女儿。关连朕曾经找过郝立新, 让郝立新出面组织她那个班的学生体检,目的是抽倪云的血样做亲子鉴定……” 夏雨虹忙问:“结果怎么样?” 林一兵摇了摇头:“结果,体检的时候倪云没有去。” 夏雨虹沉默了。她马上联想到,关连朕曾经找过郝立新。这时林一兵问:“哎, 这关连朕在外边是不是还有个家呀?要不然怎……” 夏雨虹心头一紧,早没了主张:“还有个家?这不可能吧,我怎么一点感觉也 没有呢?” 林一兵想了想,说:“要不,你去问问郝立新,也许他知道些底细。” 夏雨虹自言自语:“郝立新?” 夏雨虹给郝立新打电话的时候,郝立新正在厨房里做饭,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 上。当时孙小妍正挺着肚子在屋里散步,她走到茶几边拿起电话,一听是个女的, 便问了姓名、单位,然后走向厨房给郝立新送手机。 郝立新用围裙擦了擦手,问:“谁呀?” 孙小妍眉头一皱说:“接了就知道了。” 郝立新接过电话,马上听出了夏雨虹的声音,便哈哈笑了:“哎哟,是雨虹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雨虹说:“立新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聊聊。” 郝立新下意识看了孙小妍一眼:“行啊,说,啥时候?在哪儿?” 夏雨虹说:“半小时以后咱们在阿庆嫂茶馆见面。” 夏雨虹给郝立新打完电话,就独自来到了阿庆嫂茶馆。 一位服务小姐走过来问:“大姐,要不要我给您讲讲茶道?” 夏雨虹无心听什么茶道,摇摇头:“算了,你还是把茶泡上吧。” 小姐答应一声,开始泡茶。夏雨虹静静地看着她。小姐泡完茶,说了声“慢用”, 然后离开。这时候郝立新到了。他一边走一边问道:“雨虹,你还好吧?” 夏雨虹点点头:“还好,坐吧。” 郝立新在夏雨虹对面坐下,眼睛打量着夏雨虹,猜测着谈话内容。 夏雨虹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盯住郝立新说:“立新,我找你来, 是想问一件事,看在同富的份上,你别瞒我。” 郝立新听了便有些紧张,点点头:“啊,问吧。” 夏雨虹盯着他问:“关连朕找过你吗?” 郝立新微微一愣,有些犹豫,便含糊其词:“雨虹,怎么啦?” 夏雨虹看出了郝立新的心思,笑了笑:“立新,我刚才说过,咱们都是同学, 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我。” 郝立新眨着眼睛思考着如何回答,嘴上说:“啊,那是那是。” 夏雨虹索性单刀直入,逼问道:“那你告诉我,关连朕为什么要你出面给大学 生做体检?” 其实,当夏雨虹提起关连朕时,郝立新就已经猜到她要问啥了,沉默片刻,故 作轻松地说:“噢,你问这件事呀……关连朕说他有个朋友求他办这件事,让我给 赞助一下,我就答应了。” 夏雨虹问:“哪个朋友?” 郝立新答:“这他没说。” 夏雨虹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他那个朋友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郝立新回答:“他那个朋友……怀疑一个女学生是他的女儿。” 夏雨虹点点头,自言自语:“真是这样……” 郝立新不安了,想变被动为主动,就问:“雨虹,你听谁说啥啦?” 夏雨虹摇摇头:“噢,没什么,喝茶吧。” 郝立新想了想,又补充说:“雨虹,我得向你强调一个关键性问题:我说的那 个人是关连朕的朋友,而不是关连朕。” 夏雨虹静静地盯着郝立新,笑了笑说:“郝立新,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我 心里知道是咋回事。” 关连朕听说机构改革方案已经出台了,正想找谁问问,局办公室姜主任走进他 的办公室,边走边说:“连朕,这个月的大事记就差你们处没交了,你给我拢一拢, 我还等着汇总呢。” 关连朕说:“下午交给你吧,一会儿我要出去开个会。” 姜主任说:“下午你可一定交上来,再晚可就不给你上了。” 姜主任要走,被关连朕叫住了:“哎,你先别走哇,来,坐下坐下,我跟你说 几句话。” 姜主任在沙发里坐下,关连朕走过来坐在姜主任身边,问道:“哎,机构改革 又有啥动作呀?” 姜主任审视着关连朕,笑了:“跟我装啥糊涂哇,竞争上岗,你不是也报名了 吗?” 关连朕又笑嘻嘻地问:“那你知道我这个位置几个人竞争啊?” 姜主任故作不知,说:“这事你得问干部处哇。” 关连朕知道老姜不愿意说,办公室主任参加局长办公会,啥事不知道?就说: “你要是知道就跟我透个风嘛,这又不算什么机密。” 姜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关连朕:“据我所知,有五个人在争你这个处 长的位置。” 关连朕怔住了:“这么多?” 姜主任说:“是啊,都跃跃欲试呢。” 关连朕想了想,愁眉苦脸地说:“五个,还不少呢。” 姜主任说:“人家都看中了你的位置嘛,自然都要争一争喽。哎,你的竞岗演 说写好了吗?” 关连朕摇摇头说:“还没有,时间还来得及呀。” 姜主任提醒说:“老兄,还是早点儿准备吧,小心无大错。” 关连朕沉思着点点头:“对,小心无大错。” 晚上,关连朕便坐在桌前开始写竞岗演说。“夏雨虹推开门走进来,想和关连 朕谈话,可是站在关连朕身后看了一会儿,又犹犹豫豫地离开了,慢慢走向门口。 关连朕放下笔,回头看着夏雨虹的背影问:“你好像有什么事?” 夏雨虹站住,回头说:“是有事,可你在忙啊。” 关连朕说:“你有话就说吧,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夏雨虹说:“恐怕……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 关连朕想了想,放下笔:“我这活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你既然有话要说, 那还是先成全你吧,不然这宿觉怕不好睡。” 夏雨虹说:“那就谢谢你。咱们到客厅里谈吧。” 关连朕随夏雨虹走进客厅,在沙发上相对而坐。 夏雨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宁静地看着关连朕:“老关,我想,咱们之 间的冷战该结束了。” 关连朕揣测着夏雨虹的用意,拿不准她是啥意思,就问:“我该怎么理解你的 意思呢?你是主张夫妻邦交正常化吗?” 夏雨虹摇摇头:“不。我是说,咱们应该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关连朕点点头:“我赞成。不管明天如何,今天的对话还是应该的;要不然, 两个人都把这个家当成集体宿舍,也实在没啥意思。” 夏雨虹说:“你愿意说话我很高兴,现在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关连朕说:“你问吧,凡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夏雨虹微微一笑:“那好,听我问你,你究竟有几个家呢?” 关连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夏雨虹:“你这是对话的态度吗?” 夏雨虹一脸诚恳地说:“老关,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在和你怄气,我真想知道 个究竟,无论结果如何,我总不能蒙在鼓里。” 关连朕分辨着夏雨虹脸上的诚恳,觉得那诚恳并不虚假,就说:“看你的样子 也不是找茬儿打仗的,可你为什么这样问呢?你说我有几个家?我就一个家还不像 个家样儿,眼看就散伙了。” 夏雨虹讥讽地点点头:“噢,一个家……老关,这我就不明白了,那你的女儿 是打哪儿来的呢?” 关连朕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顿时傻了。 两个人对望着,沉默…… 夏雨虹冷峻地看着关连朕说:“你刚才说过,只要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的女 儿是怎么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关连朕沉默了一会儿,概念不清地说:“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有没有女儿。” 夏雨虹说:“这话概念不清。” 关连朕说:“可这是实话。” 夏雨虹无奈,皱起眉头沉默了。 她突然一挥手说:“算了,去写你的竞岗演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