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部 分 第四章 (五) 我不知道王玉华能指望谁。我只知道,除了我自己,我谁也指望不上。好在现 在商场的服务特别热情,你只要说买什么,做什么用的,他们便会头头是道,跟你 说得一清二楚,让你一点也不感到为难。我就像燕子衔泥一样,一点一点的把结婚 所需的物品买回来。我连当尿盆用的痰盂都买了,是那种带一朵大红花的盘口痰盂。 我挑痰盂时,人家说脚盆买了吗?我说那就买一个吧。人家又问,用水的盆子呢? 我说用什么水?那是个白净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侧过脸去笑了笑,自作主张地给我 挑了一个,粉红色的,盆底用工笔画着几根水草和一 条鲜活的鲫鱼。她说你别问 那么多,只管买回去,没错的。 单位同事见我不断地买东西,便问我是不是要结婚了?新娘子是谁?我不知道 他们这么问是好意还是恶意,所以我总是含糊着支吾过去。我说还早还早,丈母娘 还不知道生出来了没有,我哪知道新娘子是谁? 现在看来,我在结婚这件事情上的谨慎是对的,否则真是无法收场。就在我从 商场抱着两个鸭嘴暖瓶回到宿舍后不久,正点着煤油炉准备给自己下面条时,余小 惠的弟弟余冬来了,一看他姐姐不在我这儿,便板着脸问我知不知道他姐姐去了哪 里?我说我都两天没见到她,我怎么知道?余冬扭头就走。我追出去,问他怎么回 事?余冬劈面揪住我的领口,用有一层薄茧的大拥指捺住我的喉结,把我顶在楼道 墙壁上。余冬在商业局开车,身上有一股机油味。他长得不像他姐姐,他五短三粗, 脖子像一截桶一样。我看见像桶一样的脖子上突起了一棱棱青筋。 “姓徐的,你听着,”余冬压着喉咙,声音不大,“我早就想动你的手,现在 我姐姐不见了,要是她有点什么事,你就准备用篮子捡骨头吧!” 余冬下楼后,我靠在墙上发了一会儿愣,然后便往老铁街跑。余冬还没回家。 余小惠妈妈看见我又骂臭流氓,而且大着嗓门,骂得毫无顾忌。老余也不管她了, 由着她口无遮拦大声寡气地骂我。老余的样子非常沮丧,垂着脑袋坐着,长吁短叹。 我问他们是什么时候不见了人的?老余说上午他去单位开离退休干部会,她妈妈买 菜回来就没见人了,以为去你哪儿了,刚才收拾东西,才发现她把自己的衣服什么 的都带走了。我说她有可能去哪儿呢?老余说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又摇着头,自 言自语地说:“谁知道呢?” 我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我甚至不敢看他们的脸。这都怪我。我确实欠揍。 我抬手便掼了自己一巴掌。我还能怎样呢?只有给自己一巴掌。老余抬起头,吃惊 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但我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我耳朵里全是刚才那一巴掌的 声音,咣咣的,一波一波地放大;接着我又感到嘴角里有热乎乎的东西往下流,伸 手抹一把,才看见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