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部 分 第十六章 (二) 连曾经关押过我的联防办都给我打电话,我一听就是那个中年警察的声音。过 去了这么多年,我还能记得他的声音。中年警察用他的阴郁的声音说,徐总啊你不 会记恨吧?不会拦着不让我们进你的娱乐城吧?我说怎么会呢?不会。他哈哈地笑 着说,要说也是,不是我们你哪有今天呢?我说就是,我应该谢谢你们,谢谢啊! 真正让我有些感动是老胡的电话,老胡显得很快乐,他说报纸我都看了,你翻 过身来了我很高兴,我真高兴啊。但他马上又骂我,说我这些年一点音信都没有, 真不够朋友。他说话咝儿咝儿地响。虽然是在电话里,但我就像看见了他似的,皱 着满脸弯弯曲曲的笑纹,张着一张落了几颗牙的嘴。我的眼睛发潮。我说你的嘴漏 风啦?他哈哈地笑着说,要完蛋了,牙齿都快掉光了! 有一天瘦高个刘昆也来了个电话。他说:“徐总我想见见你。”我说:“你是 谁?”他说:“刘昆哪,你不记得了吗?”我说:“记起来了,你来吧。” 大约半个小时不到,刘昆就来了,见到我不由分说地扇了自己一通耳光,说是 给我解气。我说:“解什么气呢?我们不是还做过生意吗?”他红着脸骂自己有眼 无珠,把脸送到我面前,要我帮他把眼珠子抠掉。他说:“我自己下不了手,徐总 你帮我把它抠出来,我拿去喂狗。”我说:“我怎么能抠你的眼珠子呢,你想干什 么就直说吧。”他像女人一样忸怩了半天,才说:“我真说不出口……我不知道我 是不是还有点用?以前我还当过先进工作者,在我家里你也见过我的奖状,你看… …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做点什么?”我看着他的被自己扇得鲜红的瘦脸,点点头说: “好吧。”我让他负责娱乐城的保安工作。我说:“为这么一点事,你扇自己干什 么呢?” 接着他又把另外两个踢过我的家伙也叫来了,也是先扇自己,像比赛似的,扇 得噼噼啪啪直响。我说:“算了,别扇啦。”我让他们都干保安。他们说:“徐总 真是大人大量。”他们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发誓要效忠我,说要是有哪个不长眼 的敢动徐总一根毫毛,他们绝对会拆散他的骨头;他们不但要拆散他的骨头,还要 让他狗日的跪着把徐总的毫毛扶起来。 刘昆穿上保安服的第二天黄昏,我从门口走过时他凑到我身边,问我想不想知 道武生陆东平的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他以为我还恨陆东平。我不禁笑了笑, 说:“你准备又卖他一回?这回你要多少钱才肯说呢?”他愣了愣,又扇自己一耳 光,不过扇得很轻,完全是为了让我高兴。他说:“徐总,我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 你知道吗,陆东平进去了,三年前就进去了。他割了一个人,他把人家的鸡巴连割 了几刀,把人家一个蛋都割出来了,这家伙!狠不狠?”刘昆骂一句,看看我,又 说,“他为什么要割人家的鸡巴呢?因为他老婆偷了人家。徐总你知道他老婆偷了 谁吗?你认识的,就是那个跟你一起去过我家的打鼓佬!想不到吧?大家都说是他 自己没用了,怂恿老婆去偷人的,他反过来又问老婆是怎么偷的,人家是怎么搞她 的,她叫没叫,是怎么叫的,你说他这不是变态吗?可他听了又受不了,又跑去割 人家打鼓佬,还割得那么狠那么下作,徐总你说判他五年该不该?这是不是恶有恶 报?你听了高不高兴?” 我听得心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说:“高兴什么?我没什么可高兴的。”刘 昆愣了一会儿,涎着脸说:“徐总,你的确是个大度的人。” 那天我本想去看看被阉了的打鼓佬,可最终还是没去,我想我还掺合这些事干 什么呢?再说一个被阉了的人恐怕也不愿要别人去看他。 绿岛娱乐城在这一年国庆节重新开张。为此我们在晚报娱乐版刊登了整整一个 版面的广告,广告图案简单明了,是我的创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和一片叶子。 叶子很肥厚,容易使人想到两瓣嘴唇,那种很性感很贪婪的嘴唇一一这是我对余小 惠嘴唇的印象。我知道我将渐渐地失去关于她的许多印象,所以我下意识地在这幅 广告里掺杂了一点私心,想用它来记录我的可能失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