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部 分 第二十章 (一) 我让余冬开一辆小货车。余冬就用这辆涂得花花绿绿的小货车接送余小惠。这 辆小货车基本上不拖货了,成了余小惠的专车。下午三点钟左右,余冬就把他姐姐 从家里接过来,到深夜一两点钟又把她送回去。大约一个月以后,余冬磨磨蹭蹭地 捱到我身边,呑呑吐吐地告诉我,他姐姐身上长了虱子。我愣愣地看着他。他见我 没明白过来,又说:“那个叫昏鸦的,他身上有很多虱子,是他传给她的。”我还 在看着余冬,余冬嗫嚅着,又说:“她常跟他在一起,有时候还在一起睡。” 余冬说:“徐哥,我对不起你。” 我垮着脸说:“你怎么对不起我?” 余冬说:“我没看住她,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根本料不到他们会到一起去。我 不知道他们在化妆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反正那天晚上她不肯跟我回家去,她不要 我送。她说你走你的吧。我说什么都没用。我还对她说,姐呀,你这样做对不起人 家徐哥呀,你让我也没法向徐哥交待呀。可她听不进去,叫我别管她的事。她说关 你什么事?那个昏鸦就在旁边等她,一晃一晃的,跟个鬼一样,就是他把她勾住了。 我又不好大声说,不好骂他们,歌厅门口来来去去的都是人,怕别人听见了不好。 我更不能动手,那样会把事情闹大。这也是徐哥你交待过的,说要注意影响,所以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他走了。” 余冬问我:“徐哥,你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吗?是不是把那个昏鸦赶走?” 我说:“赶谁?你还说对不起我?你怎么说话的?你姐是我什么人?她跟谁不 跟谁,你把我扯进去干什么?这是你们家的事,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告诉你余冬, 以后你再跟我扯这种事,我第一个要赶走的就是你!你记住!” 我把余冬脸都骂白了。我不知道自己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余冬说:“我记住 就是了,徐哥别生气。”我说:“你又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这不是好 事吗?我会生气?我生什么气?” 事后我问自己,你生什么气呢? 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余冬回家没接到余小惠,问他父母,说是吃过中饭就走 了。余冬又慌慌地跑到我这儿来,说他刚才问了,昏鸦也不在,问我怎么办?我冷 笑着说:“这还不好办吗?既然都不干了,我再找人就是了,想来唱歌的多的是。” 余冬说:“我就怕他们到那儿去了。”我说:“哪儿?”余冬说:“麻纺厂呀,像 他们那样的人都知道那儿,他们能闻出味道来。”我问他什么味道?余冬说:“白 粉哪,那个昏鸦肯定知道那儿,他青着一张脸,脸上针都挑不出肉,你看不出来他 是个吃白粉的?”我被余冬说得浑身发冷。我大声说:“那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还不快去找?” 那天下午我也去了麻纺厂。余冬说他姐听我的,我去了好说话。余冬真会说话, 我在心里叹一声,想想还是去了。我没开车,让余冬开那辆小货车去的。在麻纺厂 厂门前那条逼仄的小街口上,余冬停了车,我们下车慢慢地走着。小街两边都没有 树,房子也很矮,夏天的阳光很毒辣地斜过来。余冬不断地擦着汗油油的脖子,脑 袋像个球似地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跟我说:“徐哥你闻到味道了吗?你看这两边 都是什么店?饮食店和小药店是吧?可是你闻到油烟味了吗?他们顶多卖两碗葱拌 凉粉,暗地里都做那种生意,不信你去饮食店买个针头试试,肯定买得到。” 余冬边走边把指关节按得咯吧咯吧响,咬着牙说:“我要是看见昏鸦把我姐带 到这儿来了,我打扁他个鬼东西!”我们在那条小街上走了两个来回,又跑进那些 狭小灰暗的小店里探头探脑地四处看,也没有看见昏鸦和余小惠。等我们回到绿岛, 却听见他们在歌厅里练歌。回到办公室以后,我打电话把歌厅负责人叫上来,问他 昏鸦和余小惠什么时候来的?他说刚来。我便叫他去把昏鸦叫上来。 昏鸦很快就来了。我说:“坐吧。”他便在我对面坐下来,叉开五根长长的精 瘦的指头,把长发梳向脑后,把一张同样精瘦的脸朝着我。我看着在他尖耸的颧骨 上浮着的青光,直接了当地问他是不是吸毒?下午是不是去了麻纺厂?我说:“你 可以回答我,也可以不回答我。” 昏鸦看了我一会儿,说:“那我就选择不回答。” 我点点头说:“那好吧,你回歌厅里去吧,但明天请你别来了,过一会儿我会 叫人去给你结账。”昏鸦笑笑说:“要赶我走?跟你刚才的问题没关系吧?你是为 余小惠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吃我的醋?” 他说得我有点发愣,我这是在吃醋吗?我笑了笑,我觉得我笑得不大自然,脸 上有些僵,便不笑了,说:“我吃你什么醋?我是怕你害了她。”昏鸦说:“你不 敢承认,我不像你,我爱她就爱在明处。”我摇摇头,说:“好了昏鸦,你爱也好 不爱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朋友,而且,我喜欢你的歌。” 我送昏鸦出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我问他什么时候离开南城?他说:“为什 么要离开呢?”他说南城还有不少娱乐城夜总会,他不会没有唱歌的地方。他揶揄 我说:“我这么说让你失望了吧?” 我说:“不相干,也谈不上。” 他笑了笑,转身走了。他的扛着肩胛的瘦削背影显得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