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部 分 第二十四章 (一) 冯丽是在孩子快两岁时跟我提出离婚的。她冷了我两年多,终于还是要跟我离 婚。她要离的理由不是抓住了我什么,而是她自己出了问题。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 她背着我偷了人。她说我偷了人了,偷了一个伙计,而且已经偷了一年多了。她一 点也不难为情,话说得很硬,硬梆梆的。她还不学人家时髦说“外遇”,而是直捅 捅地说“偷人”,她是不是认为“偷人”对我更具有杀伤力呢? 她说:“你想知道是谁吗?”我犹豫着说:“谁呢?”她说:“萝卜!”她说 这话时两眼直直地逼着我,充满了挑衅意味。她以为我一定会愤怒,她在等着我的 愤怒,等着我歇斯底里暴跳如雷。然而我没有愤怒,真的没有。我自己都感到有些 吃惊,我怎么一点都不愤怒呢?我只是很困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心想她怎么会 偷人呢?她是不是在骗我?萝卜那么老实腼腆的一个人,脸上还有些稚气,跟陌生 人说话都会脸红,他怎么敢动老板娘?他敢把老板娘抱到床上去?我盯着她的脸看 了一会儿,对她说:“我不大相信。” 冯丽冷笑着说:“要不要我把细节说给你听?说我怎么一步步勾引他,说我们 是怎么上的床,说我们是怎么睡的?”我摇摇头。冯丽说:“那你怎么不生气呢? 你老婆偷人给你戴了绿帽子,你老婆让人睡了,你一点都不生气吗?”我没有吭声。 她把脸别过去,开始流泪。她流着泪说:“本来我心里还不好受,现在没什么了, 要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该偷人,我偷他一百个,我偷成一个烂货,反正你不在乎, 你从来就没当过我是你老婆!我不偷我才真他妈是个傻瓜!” 我说:“哭什么呢?你一定要我生气也行,明天我就让人去拆萝卜的骨头。” 她说:“你敢动他!你要动就动我,我不怕你!”我摇摇头说:“那就算了吧。” 她说:“你不用算了,你算了干吗?你来!来来来!”我说:“算了。”她厉声说 :“来!来呀!”我说:“算了吧。”她忽然破口大骂。她说:“算你妈!我操!” 她倒愤怒起来了,而且是狂怒,眼里都似乎要溅出火星来了。 她边骂边扑过来撕我,像一只母狼似的。我猝不及防,脖子上被她用指甲划了 一下。她的指甲带着风,凉嗖嗖地在我眼前飞来舞去。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非要跟我打一架?我躲到哪儿她扑到哪儿。大约是午夜,就在我们结婚的那个房间 里,房门紧闭着,她追着要跟我打架。她充满斗志,显得非常亢奋非常激昂,几下 就把我的衣服撕破了,把我的脸也划破了,她不但指甲带风,指头也像尖嘴钳一样, 在我身上钳来钳去,又拧又掐。我们滚在床上,又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她终于把我 激怒了,我按住她死劲扇她的屁股。我扇得她噼啪直响。她是个小个子大屁股的女 人,我扇一下她的屁股便颤几颤。我不知道她的屁股怎么样了,我只知道我把手扇 麻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不再打了,坐在床沿上褪下裤子看屁股。她的屁股红艳 艳的,左一道右一道交叠着许多血印子。她摸着屁股呜呜地哭了。 她说:“你妈的你为什么不打我的脸呢?” 我说:“其实我们打了个平手,我也跟一个人好了。”她不哭了,愣了一会儿, 便盯着我问,“你跟谁好了?”我说:“歌厅里的李晓梅。” 我说出来之后自己都有点发愣。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怎么好好地要说李晓梅? 她说了萝卜,我就要说李晓梅?她又在发愣。她愣愣地问我,“我见过她吗?”我 愣愣地说:“恐怕……还是见过的吧。”她想了想,又说:“可我还是不知道她是 谁,不会是个鸡吧?要不就是个处女?”我摇摇头,说:“都不是。”她撇了一下 嘴,便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看了半天,忽然又跳起来,恨恨地说:“我想跟你 再打一架!” 她说着就扑过来,啪地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没有还她的手。我拉开门,又摔上门,走了。 其实我应该还她的手,应该狠狠地给她一耳光,或者十个耳光,一百个耳光, 那样她也许就舒服了,就不会再闹事了。谁会想到她一定要大打一架才肯善罢甘休 呢?第二天她就冲到绿岛去了。这是她第二次冲到绿岛歌厅里去。这件事我百思不 得其解,她偷了人怎么还如此嚣张? 她纠集了一帮人,其中有她姐姐和姐夫,两个表弟,一个侄子,还有两个我从 没见过的人,说是她的堂兄。他们是晚饭后去的,正是绿岛热闹的时候,冲进去之 后直扑李晓梅,找到李晓梅便一把揪住,劈面几个耳光,打得李晓梅晕头转向。这 几个响亮的耳光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乱,歌厅里乱成了一团糟,人们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都拥过来看热闹。幸好刘昆带保安赶过去,把李晓梅从他们手里抢出来了。 李晓梅的脸都被打红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了,她一边还手一边说:“你疯 了?怎么打人唦?”冯丽说:“打人?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小偷人婆!”李晓梅说: “做什么打我唦?人家做了什么唦?”冯丽说你:“还嘴硬?没做什么?你忘了自 己怎么是发骚的了?你发骚就偷我老公?你说你偷没偷!”李晓梅矢口否认,她说 :“你看见我偷了?人家没偷,当然嘴硬,你也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唦,你哪只 眼睛看见人家偷了唦?你把你老公叫来对质唦!”冯丽又要扑过去,刘昆和保安像 一堵墙一样拦住了她,她跳起来指着李晓梅的鼻子骂:“提起裤子你就不认账?还 用得着对质?”李晓梅也辣得很,一点也不怕她。李晓梅说:“你仗着你老公是老 总唦?以为就可以随便欺侮人唦,随便发泼唦?你又没捉双,又不对质,就乱泼脏 水唦?你不是疯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