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一、十面楚歌声(3) 她叫明香进来陪着自己,明香年纪虽然比她小,却出了好几回远门了,见有 陌生人,机灵地并不探问。她们两个挤在一张床上,他就斜倚在对面那张床上闭 目养神,车子半夜时分到了余家口,他却并没有下车,她心里暗暗奇怪。她本来 大半夜没睡,极是困倦,到了凌晨三四点钟,再也熬不住沉沉睡意,方打了一个 盹,恍惚间突然觉得有人走动,勉强睁开眼睛,火车已经停了,只不知道是走到 哪个站了,外面却是灯火通明,站台上全是岗哨。她蓦然睁大了眼睛,他已经推 开了包厢的门,在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在黑暗里静静地凝望了片刻。她不知道 他在看什么,一个念头未转完,他已经掉头离去了。 整列火车的人都睡着了,仿佛只有她独自醒着,四下里一片死寂,只听站台 上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杂沓的脚步声、汽车的引擎声……夹着一种单调的嘀嗒声, 过了许久,她才发觉那单调的声音原来是从自己枕畔发出的,怪不得觉得这样近。 伸出手去,借着窗中透进站台上明灭的灯光一看,原来是一只精巧的金怀表,细 密的表链蜿蜒在枕畔,她握在手中,听那表嘀嗒嘀嗒地走着,沉甸甸的像颗不安 分的心,火车已经缓缓启动了。 晌午时分火车到了季安站,停下加水后却久久不启动,福叔去打听了回来, 说:" 车站的人说有专列过来,所以要先等着。"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专列就过 去了。下午终于到了承州,偏偏又不能进站,只能在承州城外的渠江小站停车, 尹静琬隐约觉得情势不对,但事已至此,只得随遇而安。乘客从渠江下了车,这 里并没有汽车,好在离城不远,有的步行,有的叫了三轮车进城去。 进了城更觉得事情有异,承州为承军的根本之地,督军行辕便设在此处,城 中警备森严,所有的商肆正在上着铺板,汽车来去,人马调动,明明是出了大事 了。福叔找了街边商家一问,气吁吁地跑回来告诉尹静琬:" 大小姐,出事了, 慕容大帅病重,六少赶回来下的令,全城戒严,只怕又要打仗了。" 尹静琬心中一紧,说:" 咱们先找地方住下来再说。" 心中隐约觉得不好, 承州督军慕容宸的独子慕容沣,承军卫戍与嫡系的部将都称他为" 六少" ,因他 前头有五个姐姐,慕容宸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珍爱得跟眼珠子一 样,他既然赶了回来,又下令全城戒严,那么慕容宸的病势,定是十分危急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承军就通电全国,公布了慕容宸的死讯。原来慕容 宸因中风猝死已经四日,因慕容沣南下采办军需,慕容家几位心腹部将忧于时局 震动,力主秘不发丧,待慕容沣赶回承州,方才公开治丧。 尹静琬叫福叔去买了报纸来看过,不由得微有忧色,福叔说:" 瞧这样子, 还得乱上一阵子,只怕走货不方便。" 尹静琬沉吟片刻,说:" 再住上两天,既 来之,则安之。或者时局能稳下来,也未为可知。" 见福叔略有几分不以为然的 样子,她便说:" 我听说这六少,自幼就在军中长大。那年余家口之变,他正在 南大营练兵,竟然亲临险境,最后以少胜多,一个十七岁便做出此等大事来的人, 如今必然能够临危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