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八、山雨欲来风满楼(2) 慕容沣听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错综复杂,难以言喻,也说不出是欢喜, 还是一种无法深想的失落。屋子里安静下来,她耳上本来是一对两寸来长的粉红 钻宝塔坠子,沙沙一点轻微的响声,叫他想起极幼的时候,上房里几个丫头领着 他玩,夏日黄昏时分掐了夜来香的花,细心地抽出里面的蕊——不能抽断,便成 了长长的宝塔耳环坠子。丫头们都只十余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挂在耳上互相嬉 笑,拍着手叫他看:" 六少爷,六少爷……" 那样的花,淡薄的一点香气,母亲 站在台阶上,穿着家常佛青实地纱的宽袖大襟,底下系着玄色铁丝纱裙,脸上带 着笑意看着他。天井里的青石板地洒过水,腾腾的一点蒸汽,夹着花香往人身上 扑上来。 静琬见他久久不做声,随手拿起花瓶里的一枝晚香玉,用指甲顺着那青碧梗 子,慢慢地往下捋,捋到了尽头,又再从头捋起。他忽然说:" 静琬……我遇上 你,这样迟。" 她听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害怕起来,可是她是从来 无畏的,过不了片刻,就抬起眼来,柔声说道:" 静琬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六少 能不能答应我。" 他不假思索,就说:" 但凡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说道:" 我与 六少,虽然相交不久,可是也算得上倾盖如故,六少为人义薄云天,静琬钦佩已 久,静琬妄想高攀,与六少结拜为兄妹,不知道六少肯不肯答应。" 他坐在那里,四面的空气都似井里的水,冰冷而无丝毫波纹,细碎的浮萍浮 在井口,割裂出暗影。他脸上慢慢浮起笑意来,说:" 这有什么高攀,我一直希 望能有一个小妹妹。" 静琬听他这样说,也微笑起来,叫了一声:" 大哥。" 他 笑得欢畅,说:" 总是仓促了一点,我都没有预备见面礼。" 静琬道:" 大哥何 必这样见外,都是自己人了。" 他" 嗯" 了一声,说:" 都是自己人,确实不要 见外的好。" 停了一停,又说:" 这样的喜事,无论按旧规矩,还是西洋的规矩, 咱们都应该喝一点酒。" 说完起身就去按电铃,沈家平进来听他吩咐:" 去拿酒 来——要伏特加。" 静琬听说喝酒,又有几分不安,见他接过酒瓶,亲自往那两只西洋水晶酒杯 里倒,一杯斟得极少,递了给她,说:" 这酒太烈,女孩子少喝一点。" 她含笑 接了过去,他却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他说了一声:" 干杯。" 与她碰一碰杯, 一口气就喝下去,喝完了才向着她笑了一笑。沈家平见他眼里殊无笑意,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情,但见静琬神色如常,也捉摸不清他们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吃过了晚饭之后,慕容沣还有公事,就先回帅府去了。沈家平本来就有几分 担心,偏偏晚上那个会议开得极长,好容易等到散会,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光景, 他见慕容沣略有几分倦意,于是问:" 六少,要不要叫厨房预备一点消夜?" 慕 容沣说:" 我不饿。" 沈家平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生气,忍不住说:" 尹小姐她… …" 话犹未完,慕容沣已经抽出佩枪,扬手就是两枪,只听" 砰砰" 两声巨响, 将一只景泰蓝花瓶击得粉碎,花瓶后原本就是窗子,一大块玻璃" 哗" 地垮下来, 溅了一地的玻璃碴子。楼下的卫戍近侍听到枪声,连忙冲上楼来," 咚" 一声大 力撞开房门,端着枪一拥而入,慕容沣见一帮近侍都是十分紧张,笑道:" 没什 么事,都下去吧。" 那些卫戍近侍这才想起关上保险,将枪支都重新背好了,恭敬地鱼贯退出。 慕容沣对沈家平说:" 我像是喝高了,还是睡觉吧。" 沈家平便接过他手里的那 支特制勃朗宁手枪,替他放在枕下,又叫人替他去放洗澡水。这才说:" 六少,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沣道:" 既然是不当讲的话,就不要讲了。 " 沈家平一大篇说辞一下子噎在了那里,慕容沣看到他张口结舌的窘态,倒忍不 住哈哈大笑,说:" 你讲吧,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