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十四、谁唱阳关第四声(3) 沈家平" 嗐" 了一声,说:" 你出差去了一个来月,当然不知道。说来也奇 怪,起先还好好的,后来有一天就突然闹了别扭,这些日子六少也不大去瞧她了, 她也搬到客房里去住了,两个人见了面,也客套得很,尹家老爷子又在中间打岔, 眼瞧着尹小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尹老爷子前几天就订下了票,今天下午的火车 和尹小姐回乾平去。" 何叙安想了想,问:" 那六少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沈家平犹豫了一下, 说:" 既然让她走,大约是打算就此罢了吧。"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上房里的一 名听差走出来叫人备车,说:" 六少要送尹小姐去火车站。" 沈家平听说慕容沣要亲自去送,连忙去安排卫戍事宜。不一会儿,慕容沣果 然下楼来,已经换了便衣,瞧见了他,便叫着他的字说:" 叙安,等我回来再说。 " 何叙安答应了一声,只见上房里听差拎着些箱笼行李,先去放到车上去,而慕 容沣负手站在大厅里,却望着门外的大雨出神。 静琬虽然下了决心,可是要走的时候,心里还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触来。她 自从那日以后,总是回避与慕容沣单独相处,而慕容沣也并不相逼,每次见着面, 他也只是一种怅然的神色望着她,叫她不由自主觉得一种慌乱。她本来性格是很 明快的,只想着快刀斩乱麻,所以伤势一好得差不多,便决定马上与父亲回乾平 去。 外面的雨还是下得如瓢泼一般,因为雨势太大,汽车放慢了速度驶在街上, 街上有着不少积水,汽车驶过去便如船样劈出波浪,哗哗地溅开去。雨下得那样 大,街上连黄包车都看不到,行人更是寥寥。慕容沣尊敬尹楚樊,一定请他与静 琬坐了后座,自己坐了倒座,在这样狭小的车厢里,他又坐在静琬的对面,静琬 心中乱到了极点,只好转过脸去看街景。两旁的街市一晃而过,就如同她到承州 来后的日子,从眼前一掠而过,只有杂沓混乱的灰影,迷离而不清。 等到了车站里,沈家平的人早将站台戒备好了,慕容沣一直送他们上了包厢。 他们订了两个特包,静琬十分害怕他说出什么话来,所以进了父亲的包厢里,就 坐在那里,并不回自己的包厢。沈家平送上些水果点心,说:" 这是六少吩咐给 尹先生和小姐路上预备的。" 尹楚樊连连道:" 不敢当。" 慕容沣说:" 老先生何必如此见外,以后有机 会,还请老先生往承州来,让沛林略尽地主之谊。" 他们两个说着客气话,静琬 坐在沙发上,只是望着车窗外的站台,那站台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岗哨,虽是在倾 盆大雨中,衣衫尽湿也如同钉子般一动不动,这样整肃的军容,令人不觉生了敬 意。慕容宸素来治军严谨,到慕容沣手中,依旧是军纪严明,所以承军向来颇具 威名。她想着他的那句话:" 我要将这天下都送到你面前来。" 心中只是划过一 缕异样痛楚。他的雄心万里,她知道他定有一日能做到,那时自己再见了他,不 知世事又是怎样一种情形。 或者隔着十年二十年的烟尘,她亦只能在一侧仰望他的人生罢了。 终于到了快要开车的时刻,慕容沣望了她一望,那目光里像是有千言万语, 可是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告辞下车去了。她从车窗里看见他站在站台上,沈 家平执伞替他挡着雨,他身后都是岗哨,大雨如注,哗哗地如同千万条绳索抽打 着地面。火车微微一阵摇晃,开始缓缓地向前滑动。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沈 家平附耳对他说着什么,他也只是恍若未闻,只是仰面瞧着她。她本来想从车窗 前退开,可是不知为何失了力气,动弹不得,竟连移开目光都不能,隔着玻璃与 雨幕,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她茫然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温暖的掌心按在她肩上, 她回过头去,尹楚樊爱怜地叫了声:" 孩子。" 火车已经在加速,她转回脸,他 的身影已经在往后退去,越退越快,越来越远。那些岗哨与他都模糊成一片暗影, 再过了一会儿,火车转过弯道,连站台也看不见了,天地间只余了苍茫的一片雨 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