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但话说回来,就像麻将属于国技一样,掏耳也是一门技术,少受用则有益身心, 多则上瘾,上瘾后难以自拔,反而戕害身心。阿福的悲剧也就在这里。有一次当他 知道我是心理医生后,便神秘兮兮地跑到我大学的心理咨询室来,说是心里闷得慌, 怕是心理有病,要求心理门诊。很快他就成为我精神分析、治疗的对象。 这案例的问题主诉还是发生在桃井理发店里,那天店里来了个女客,大约就住 在附近的几条街上,人家称她“惠子夫人”。这女客每次美容洗发完毕,就由阿福 给她推拿、揉捏,之后便是掏耳。那女客的耳朵红润,柔韧,小巧玲珑,耳上的骨 肉均匀,亭亭玉立,从外耳道朝内耳道看,洞穴逐渐开阔,白色的耳毛藏掖在隐蔽 之处,幽深蕴藉;形神兼备,令人神思遐想。阿福从没见过这样美的耳朵,他差不 多要一声长叹了! 那天,头一次掏完一只耳朵,那女客又舒服又高兴,嗓子带点哭音,竟说: “我恨你”又掏完另一只耳朵,那女客翻身爬起来,浑身颤抖地问阿福:“我恨这 个时候才遇见你,从前你在哪儿?” 阿福心慌起来,推说去洗手间,一进洗手间就将门反锁上,那男根已竖起来, 却没有尿,闭上眼睛大口地喘气,用手使劲地揉捏,等到满手湿漉漉地沾满了异物, 才清醒了些。嘴里长叹了一声:“这狗日的。” 此后,这女客便隔三差五地朝阿福那儿跑,而阿福见了那女人的耳朵,就顿时 怦怦地心跳,像喝醉酒似的。事完之后,总是往洗手间里跑,身子软得如同剔了骨 头,平白无故消耗了不少身心。 阿福为了抵抗这种状况,曾经跑到红灯区去看“脱衣舞”,想转移神经兴奋的 刺激点,可是扫兴的是,他在那儿老是无精打采的,像斗败的公鸡。老板带他去风 俗酒店的“个室”(日本的色情场所),叫了个东南亚来的女人,两人刚脱衣服, 阿福害怕起来,如同老鼠挨打似的,一溜烟地逃了出来。阿福告诉我,在那些场合, 他一点也没有性兴奋,只是感到恐惧。可是只要一见到惠子夫人的耳朵,他就忍不 住要手淫。 不过对女性耳朵的爱恋,不仅是阿福才有的现象,其实许多诗人和文学家对女 性的耳朵都有特别的关心。例如日本的作家芥川龙之介在他的作品《路上》中就有 这样的描写:“辰子娇羞地靠在僅君的肩上,回首望到窗外。她那小巧玲珑的耳朵 被斜射过来的日光一照,粉红透明。俊助见了觉得比什么都美妙,比什么都令人销 魂。”读过这样的文章,再去注意女性的耳朵,特别是当日光逆照在女性的耳轮上 时,发现的确如芥川龙之介所描写的是薄红透明的,充满了一种单纯朴素的美。 耳朵是女人的一个性感带,女人在做爱的时候可以非常平静,可是当耳朵受到 强烈爱抚时,她们却会变得不安静起来。这说明耳朵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场所。诗人 柯托说:“耳朵是生命的细语和情欲的喧哗之殿堂”就是这个道理。不少电影中描 写男女相爱的镜头,总是先从男性吻女性的耳朵开始。哲学家华尔托说:“男人喜 欢用眼光去表示对女人的爱,但女人更喜欢从耳朵中接受爱意。” 但阿福的案例却不那么简单了,他是患上了性变态,用专业术语说是“性心理 障碍”。但实际上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看,他们症状却有着深层次的原因。阿福到 我的心理咨询室里来诉说的心理苦闷,一方面是对掏耳技术的醉心,另一方面是对 自己的“精液会不会无端损耗”的担心,而这两重人格处于一种强烈的矛盾心理状 态之中。 阿福对自己的手淫行为非常的神经质,他常常觉得腹部有一种异样的空虚感, 对遗精的担心使阿福产生强烈的恐惧感,他常不自觉地用手握住男根。“精液的遗 失会导致生命的丧失”,这种心悸和头晕的感觉使阿福常常处于失神的恍惚状态中。 阿福还担心自己的泌尿系统出现了毛病,我让他在N 大学附属医院泌尿科去做检查, 结果报告表明:泌尿系统没有异常症状。从临床心理门诊的检查来看,阿福是患了 强迫性的“性嗜好异常症”。 为了深入研究这种奇特的变态症状,我光顾桃井理发店的次数也增多了。那年 大约是初秋,正是日本列岛上台风频频登陆的时分,我见到了惠子夫人。约三十多 岁的妇人,披着齐肩的秀发,瞧不见耳廓,身材匀称,嘴唇涂得血红,脸上擦过粉, 显得那张脸残酷地白晰。阿福正在给另一位顾客推拿、揉捏,她进来后并不与男性 顾客搭讪,也不加入他们的插科打诨、肆无忌惮的谈笑中去,静静地一个人坐候在 角落里。 她似乎蔑视周围的一切,而长睫毛下一双欲眠、似醉、含笑、媚人的眼睛特别 能让男人动心,那神情姿态像是刚拿出冰箱的奶油冰淇淋,美妙可口,又冒着寒气, 即古人所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之类的神情。 那女人端坐在椅上,一会儿像是受了虫咬蚊叮,皱起眉头,并不理睬那些男性 顾客巡航导弹似的目光,朝角落里背过身去,若无其事地撩起长袖,露出两截白白 的手臂,拿了一瓶像是“蚊不叮”之类的药水,冲着白白的肌肉上劈劈啪啪地擦药 水。那声音不大,却很轻脆,和着拍击声,让店里的男人销魂,屏息吞声。 老板娘看着她有气,低着声腔,酸溜溜地对一位男客说:“唷,可够媚的,我 们算学了个新鲜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