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对于美子的退让、柔顺和逆来顺受,起先姜原还为此沾沾自喜,但后来不由得 疑虑丛生。 一天,姜原对美子说:“我看我长期住在日本也不适应,我想回国住一段时期。” “我不反对。”美子说,“这样做也许对你有好处。” “你那日语学校的教师也不要做,可以辞了。也好随时跟我回中国。”姜原进 一步提出要求说。 “嗯,同意。” 姜原诧异地问:“以前,我做什么事,你不老是反对的吗?” “以前?如果有,我现在收回好吗?” “真的?”姜原的疑惑之念越来越重。 “千真万确。你还要我说什么呢?” “我的病,真的是三叉神经症?实际上还是脑癌吧?” “你在说什么呢?” “你现在的样子像是在伺候一个临终的病人。也许我的寿命已经有限了,所以 医生吩咐你顺从病人的意思,做他喜欢做的事,不是吗?” “多疑得过头了。”美子叫道。 “那天在医院我看见了。护士给我配药时,医生把你叫进诊疗室,那时他们已 把病情的真相告诉你了。” “你的想像力真是第一流的。” “告诉我真实的病情,”姜原发狂地抓住美子的双肩,绝望地哀求道,“美子, 拜托了,告诉我真实的病情。” “真实的病情是,你不过患的是三叉神经痛症。此外再也没什么了。你不信, 可以找其他医院和脑科大夫再诊断。” “如果是癌症,任何医院任何医生都不会将真实情况告诉患者的,这是常识。” 姜原不禁哀叹说,“看来,我患的的确是脑癌啊。” 当晚,美原的头痛症又发作了,他想像癌细胞从脑部向全身转移。并且,他再 度陷入性无能的状态之中。 姜原的症状越来越有恶化的迹象,早晨起床时食欲完全消失,晚上阵发性的头 痛使得他彻夜不眠。 他自己去书店买来有关脑神经和癌症的书籍,认真地对照自己的情况进行阅读。 其中有些症状相符合,也有些不相符的。但是带给他的精神冲击和不安却是巨大的。 而强迫行为又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朝对他进行过诊断的脑科医院跑,但在医院 门口他又犹豫了,内心认定医生不会告诉他真实的病情。因此在那儿反反复复地徘 徊、犹豫、踱步达好几个小时。 他有时看到年轻的吉田大夫从医院出来,他就有一种冲动,想询问,但又觉得 无聊。于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宛如侦探似的。 有一次他居然跟踪到了吉田大夫的住宅前,不过却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他看见美子走进吉田大夫的家。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她才神色匆匆地走出来。 “她去那儿干吗?”姜原不由得疑虑丛生。 回到家里,姜原不露声色地询问妻子,今天去过哪儿。美子若无其事地回答说, 去一个文化中心参加“茶道”会。 “撒谎”,姜原心里一阵狂怒,“明显地在撒谎!但是她为什么要撒谎呢?这 之中难道有不寻常的关系吗?如果她要瞒着我找医生了解病情,完全可以在医院里, 何必跑到家里去?去过医生家里后她又否认,这只能说明她心虚,想掩饰她和那个 医生的不寻常关系。” 两周以后的一个下午,姜原又跟踪美子,看见她进入吉田大夫的家。他带着死 一样的神色,疲倦地先行回到家中,买了一瓶烈性的西洋酒,闷着头一口一口地喝。 约傍晚时分,美子回到家;一头钻进浴室,猛烈地冲洗起来。姜原的歇斯底里 症状终于爆发了,他砸碎酒瓶,打开浴室的门,把裸体的美子拖将出来。 “你,一直是在骗我吧?”姜原的目光像燃烧着的火似的血红血红。 “我骗你什么了?” “你和那个医生,都希望我早死吧。” “没有根底的胡思乱想。” “但是我,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姜原神经质地“嘿嘿”地冷笑着。 美子本能地感到危险,她的身子在往后退。姜原抓住凡是身边的东西,如花瓶、 灯具、电话机狠命地朝地上砸去,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干什么呀?你疯了。”美子哀叫着,上来抢夺姜原手上的东西。 在争夺之中,姜原恍然觉得自己的命运是桎梏在这个女人的双手中,他有一种 被束缚、被窒息的感觉,突然他从背后,把美子的喉咙给扼住。 美子没有防备姜原会有这一突然的攻击,完全没有抵抗的余裕,哀叫声过了一 会也中途消失了。 姜原以不可思议的腕力,猛烈地绞杀美子的喉管,似乎可以听见喉咙的软骨 “咯咯”的破碎声。拼死抵抗的美子双手无法从背后触摸到姜原,涨红了的脸色由 紫变成青黑。嘴里冒出血红的唾沫。如果姜原能从正面看见美子这一可怕的凄惨形 象,说不定会松手的。 美子一阵痉挛抽动之后,身子软了下来,从生命的桎梏中逸脱出来。姜原用手 摸了摸她的鼻息,没有丝毫的气息。 姜原以“杀妻”的罪名向附近的警署投案自首。警车呼啸着向美子送命的场所 急驰而去,准备勘查现场取证。 在警署被拘留中,姜原的精神仍处于狂乱的状态之中,身体也越来越憔悴,而 且头痛难忍。警方没有办法,只得送他到附近的医院中紧急治疗,等他的身心状态 稍微稳定后,再押回警署进行刑事调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