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案例发展到这一步,是丛昌岷博士万万没有想到的。但他在自己的“临床 日记”中这样记载道:心理医生并不是万能的圣人,就象人类即使具有更强大的科 学技术力量,也不能干预某些自然进程一样。理性的干预有时在人的情感进展面前, 常常会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学校那件跳楼事件发生三个月之后,在我们医院的心理诊所里来了一位不速之 客。他有着高高瘦瘦的身材,身穿一套镶着白线条灰色西服,打着有名牌标记的领 带。年龄在四、五十岁之间,但像个文人似的微驼着背,仿佛略带几着几分歉意。 他貌不惊人,但一双眼睛很有特征,非常锐利,好像箭头一样瞄着远方某个看不见 的目标,而又能在刹那间转过来射击近处的东西。这种眼神很会使一部分女人为之 着迷。 他掏出的名片是某著名高校的教授和研究所所长。而且他指名要见丛昌岷博士。 “您预约过了吗?先生。”心理诊所的值班小姐问他。 “没有,真不好意思,实在是太抱歉了!”他表示出深深歉意。略显不安地说, “我有急事,是临时想见。很想找他谈谈。” “那么,您是想找他心理咨询呢,还是找他有要事商谈?”值班小姐又问道。 “两种情况都有吧。”他眼睛现出了抑郁的神色,饱满的前额上显示出好多深 思的皱纹,而他的态度已经变得焦躁和不耐烦了,“麻烦您,小姐,能不能拿我的 名片与丛昌岷医生商量一下?” “我们诊所的规则是,一般不接受没有事先预约过的客人来访。”值班小姐为 难地咂了一下嘴,不过她还是接过名片说:“我去替您问一下吧。” 不料,丛昌岷博士接到名片后,立即热情地出来迎接他说:“是秦峰教授吗? 我心里正期盼您的来访,也许您的到来,会对我的工作有莫大帮助呢。” 他们走进咨询室后,秦峰说:“久仰大名,能与您这样优秀的心理医生交谈, 是我的荣幸!” 丛昌岷也低头表示敬意说:“我也久慕大名,听我在大学里工作的朋友说,您 很快就有望晋升为院士。这么年青,事业就如此有成就,我真的要衷心祝贺您。” 秦峰的脸上泛起了红潮,他觉僵硬了的肢体略微显得灵活了。他问道:“您是 虞梅琳的心理主治医师,也是她的心理督导吧?” “是啊。我也听她说过,您也做过她的老师。虞梅琳读大学时,您给她们上过 课。”丛昌岷的谈锋开始变得犀利起来。 “她目前的状况如何?或者用心理学术语说,是什么心理症状?”秦锋又问道。 “精神创伤后的综合症。” “能治愈吗?要多久?” “这是一种心理创伤的后遗症,一般是由于外界某种强烈的刺激和应急性压力, 使当事人内心受到猛烈的冲击和体验,并且残留在记忆中,给当事人的身心健康造 成持续的影响,叫着精神创伤后的综合征。”丛昌岷解释道,“一般治愈的过程, 最快也要数个月,也有持继好几年的。如果当事人的睡眠,梦境和记忆系统没有出 现异常,治疗就比较容易得多。” 秦峰长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和沉默之中去了。 丛昌岷耐心地等着,他不急于打破这种沉默。因为他知道这种沉默在心理咨询 过程中的重要性,它们有时就像水墨画中的空白部分一样,是有着某种生命的灵动 和信息一样,心理咨询过程中的沉默也是某种意愿的倾诉。 半晌,秦峰又叹了一口气说:“其实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是我种下的。我一直 想找个人谈谈,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可是压抑在心里太久,您知道,从心理 学观点来看,在潜意识中必然会扭曲成为病态。所以我下决心找您来倾吐一下,这 也许能减轻我在今后人生道路上的负担。” 丛昌岷望着他,真诚地说:“我理解您的心情。而且,我想您所告诉我的事, 也许对于虞梅琳的心理治疗来说,会有莫大的帮助!” 秦峰不住地点头,他似乎受着良心的重压,不断地在头脑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和 回忆,然后慢慢倾诉起来。 十七年前,秦峰还在大学里读研究生。有一个女孩子曾经让他心动,但就在他 要向她表白时,那个女孩子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整天惶惶然,不知道哪一天 能再次遇上她。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子名叫庄颖,也就是现在裴小龙已故的母亲。在医学院 读书,脸蛋不能算最美,但身材挺好,是医学系专业里最让男生侧目的一个女生。 他们是在图书馆初识的,为了借一本书而起了争执。 秦峰选好一本书放在书架旁的一个桌上,再去挑选另一本书的时候,庄颖过来 也选了这本放在桌上的书。于是他们就起了争执。秦峰觉得自己的智慧和健谈在这 个女孩子面前完全土崩瓦解,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大脑短路,还是这个女孩子活泼豁 达的举动吸引了他,他给了她自己的宿舍地址和电话号码,嘱咐让她先看这本书, 看完了就来交给他,说他的硕士论文必须参考这本书。 一来一往,两人不知不觉中互相都有了好感。庄颖还破例告诉秦峰自己的乳名。 两个人一起去图书馆借书,一起去书店买书,秦峰很快找到自己要买的书,就大呼 庄颖的乳名“小云”。他的声音穿过书店嘈杂的人声,穿过街头的车辆声音……定 格在庄颖的耳中,刹那间她感到一种来自最接近的人的亲密感。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