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傻二捅捅我,小声说:" 丫说我呢!人不吃饭能活吗?饺子比窝头好吃丫竟 然不知道?" 诗是我告诉傻二的,我觉得我应该帮傻二申辩几句,于是举起手。 " 刘老师,这首诗,或者照您说的,顺口溜吧,是旧社会一个长工说的,他 不愿意给地主干活,所以盼着天天下雨。您过去不是给我们讲过,工人阶级和资 本家做斗争的一种方式就是怠工吗?" 刘老师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不过,自 从马克思主义出现以后,在革命理论的指导下,无产阶级应该更加积极地和资产 阶级斗争,而不是这种消极的怠工。" 刘老师在说到和资产阶级斗争时,捏紧拳 头举了起来。我张了张嘴,这时金晓燕回头看了一下,眼睛里含着警告,我就没 再说话。 放学后,我和傻二一起回家。一路上,傻二一直喋喋不休地谈论刘老师,说 他怎么觉得刘老师说话那么奇怪,不太正常。 " 怎么奇怪啦?不是挺好的吗?" 我不理解傻二的意思。 " 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问题," 傻二晃着脑袋说。" 丫说话怎么和正常人 不一样?" 不过,傻二也说不清刘老师到底有什么问题,反正是有问题啦,傻二 拧着脖子强调说。这点我倒是同意,别的老师和刘老师说话真的不一样,不过, 也许刘老师更真诚?可是,傻二他爸和我们校长是哥们儿,哥们儿当然是无话不 谈的了,所以说刘老师有问题也可能是校长告诉傻二他爸的。说起来傻二他爸也 不是寻常之人,他是我们学校旁边饭馆的大师傅,做得一手好菜,校长是那里的 常客,两人熟得很。据说校长每天下班都要去那个小饭馆喝上两盅,我还听说他 吃的油炸花生米是不要钱的。要不是有这层关系,傻二早蹲到小学去了!你想, 校长二两黄汤下了肚,什么不和他爸说呀! 6 傻二的家离我家不远,可以说是一片儿的,这一片儿是多大我也说不清, 你要想搞清楚,可以上派出所,那儿有警察就管这一片儿,我们都叫他们片儿警。 从学校出来,沿着新华街走到护城河向左拐,过桥,穿过大马路就到了竖中街街 口。傻二的家就在竖中街一号。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也就住了四户人家,院子 挺破的,说不上是什么四合院,应该叫三合院吧,因为临街的那面没有房,是一 堵墙和街门,墙皮都没有了,露出一块块半大的砖头来,我还仔细数过,看有没 有整块的,把结果告诉傻二,他就笑话我说真是老土,这叫齐不齐一把泥,除了 有钱人家,北京的墙头都是这样垒的。 整个院子最显眼的就是当中一棵两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菜椿树,傻二说菜椿 树叶子可以吃,他家就吃过。傻二家的后山墙临大街,只有两间房,是南房,可 在后山墙上又开了两扇窗,所以又可以叫北房了。靠着他家院子的西墙根搭了两 个棚子,一个是他家的厨房,另一个是鸽子棚,里面有几只鸽子咕咕叫着踱来踱 去。 傻二家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说是他妈妈的功劳。他妈妈是个干净利落 的人,身体不好,在家里待着没有出去工作,我们管这叫家庭妇女。家庭妇女并 不是没人管,管她的地方叫街道居民委员会,简称居委会。居委会究竟做什么我 不清楚,因为没在那里干过,也没被它管过,可我知道它隔三岔五地吆喝着傻二 妈妈听个报告开个会什么的。傻二挺得意地告诉我说,他妈妈还在街道居委会里 投票选过国家主席呢!我傻乎乎地问他妈妈投了谁一票,他说投的是刘少奇。真 的是刘少奇吗?我问。他说当然。他还说他妈妈不认字,也不认识刘少奇,还是 街道主任替她投的。我爸爸妈妈就没跟我说过他们投票的事,可能他们都是在单 位选举。所以我那时一直认为刘少奇能当主席就是因为街道主任帮傻二妈妈投的 那一票。可是后来看到街道主任贴" 打倒刘少奇" 的大字报时,我就想,投票选 举他的是你,贴大字报打倒他的也是你,这不是两面派吗,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呀?不过那时候不要脸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我这个小孩子当然也没话说了, 只是担心自己长大会不会也变成不要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