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皮鞋。五加皮] 我边扣衣服扣子边不自在的说“咱才多大”,宁宁早按住我想脱掉雅戈尔西装 的手,于是在镜子中我便呈现了大人都喜欢的体面造型,但我的内心懊恼不已。 你要是爱我就跟我好好穿着,听见没?她用个指头指着我,“威胁”我,她说 再穿上这个,指指那双三百块森达,我心说你让天天穿拖鞋上班的人穿这你不杀了 他么,脚还是很给美女面子的蹬上皮拽子,然后神气活现的走前两步,走后两步, 她迅速甩掉拖鞋光脚踢我腿一下说别哆嗦,老实点儿,我怎么想怎么觉得电影台词 里有这句。 宁宁,说大实话…… 知道,你以为我有心理准备……好了好了,我爸就是想见一见你,又不是杀了 你。她嘟嘟嘴,我犯软了,心说好吧好吧,又不是给你往刑场上赶。一激动还准备 往脖子上喷古龙,被宁宁及时制止说大人们一闻这就犯心脏病。 宁宁家在西郊土门那块儿,我们打着车,宁宁时不时嘲弄的眼光看穿的跟宰相 一样派的我,搞的我很窘。烦燥时想点烟吸,司机那个三十左右的小秃头把手伸到 脑后摆了摆,说别抽,这无烟车,我把抽出的烟又塞进去,情急之下找着宁宁的嘴 猛亲几下以结燃眉之急,我吸烟是为了平息欲望,它的功能和做爱并无两样,只不 过方式不同:一个是释放,一个是打压。从原理上说,前者要比后者管用的多,要 不禹也不会大功告成,而他爹鲧却含恨而死。 下了车,掏了19块车钱,司机找的一块宁宁放进包外侧的口袋,是个钢蹦,钢 蹦有两面,每个人都有两面,甚至更多面,所以人是最难琢磨的动物,人因了会隐 藏会假装而获得在各色人等中间立足的权利,谁也没有资格说这不好,因为若不如 此,将无法从深邃复杂的人性之社会中获得足够的支持和认同。 几个钟头前。宁宁告诉我,她就在我公寓楼下,并且给我带来了丰裕的礼物, 因为她给她爸提到我,也表明了想跟我好和正跟我好的态度,于是这位老爷子欣然 邀吾前往,吾于是现在穿着这辈子最正经的衣服款款而来,我还在从出租车上下来 后双手插腰的做了个俯视苍生的动作,要是赶上拍唐明皇,并且唐国强要是肯让我 替他演,那我当时必胸腔发音的“哈哈哈”狂笑几下,推特写的时候大家都能看到 我目光中的王者之气。 宁宁兴奋的拉着我就往他们大院儿跑,槐树上挂着奶白槐花,槐香也拨弄着我 们的牵手而跑,居民建筑群在上午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和气、端庄,一溜灰白的建筑 中间跑着可爱的宁宁和她男朋友,这个小伙子就这样被拽着忐忑不安的站在了宁宁 家所在的6 号楼3 门栋防盗门前。 爸,来啦。 哦。对讲机那头传来阴哑厚重的声音。宁宁说他爸退休后,就打打牌,养养鱼, 我说那也不错嘛,她乐呵呵的耸耸肩。 坐在她们家意大利沙发上,手里端着她爸3 分钟前递给我的茶。 4 分钟前宁宁正掏钥匙开门,门“神奇”的开了,一米八六的宁宁爸笑意盈盈 的拉开了盼盼防盗门,使我一下看到了他头发微谢鬓角有些白的头部,继而看到他 浓粗的一字眉和与宁宁截然相反的有威严气息的大眼,我被招呼着进来,看到他们 家客厅冲着门口的鱼缸,里面几头热带鱼惬意悠闲的游动,像叼着雪茄在水里憋着 气走动的丘吉尔,它们的腹部也是大翩翩,两侧的眼睛忽开忽闭,有一只公然的盯 着我一眨不眨,半个钟头后,我确认,那是一条死鱼。 我叫了叔叔,说了谢谢,甩出笑脸,宁宁挨着她爸坐下,双手按在她爸肩上, 像只小鸟偎依它的雄性爸爸。宁宁一会儿看我,一会又看她爸,咬着嘴唇,控制着 自己想笑的冲动。 他爸打开电视,正演电视剧,他换到图文频道的股市K 线图,然后看看我,说 这个你们应不爱看吧。我赶紧受宠若惊的说也看,也看的,这几天股市还行,挺牛 的。他爸笑笑,说我们看我女儿最爱看的台吧,于是把台换到星空卫视,果然放着 她给我提了好多次的《天国的嫁衣》,宁宁用手晃晃她爸脖子,这只小鸟又要来点 撒娇的小“伎俩”,他爸把手放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说宁宁,让人笑话。 今年多大了。 23。 干什么工作。 留学服务公司。 做什么的。 办公室主管。 (爸,你这查户口呢。宁宁插嘴。她爸呵呵笑了两下。我说没什么,叔叔这是 关心我们。) 宁宁,你去楼下好又多超市买瓶绍兴五加皮,我好好招待招待他。 我说叔叔,我,不太喝酒。他爸说喝一点,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都懂。我还 想说,他爸冲我摆摆手,宁宁高兴的答应,然后像小鸟一样轻盈的飞走,客厅里就 剩了我们俩。只有电视机声音。鱼也不再游动。空气有点凝固。他爸这个时候开口 对我说—— 我们高高兴兴的吃完饭。 我们高高兴兴的喝了五加皮。 我们高高兴兴的聊着别的,聊到经济,政治,曹操,五加皮,聊到他曾插队的 地方:余杭,他在那里看见过一次毛主席(塑像),情不自禁的哭了。 那,叔叔,我先走了。 好的,宁宁,你送送他吧。我说不用了。他爸笑说要送要送的。 我们“高兴”的下了楼,走出楼道,走在楼前空地,我深呼一口气。宁宁过来 把一只胳膊伸我臂弯里,我犹豫了一下让她挽上,多少行人从我们身边而过,他们 的气息在我们面前长久涡漩,我抬头,不再看阳光与白云,一只乌鸦不合时宜的飞 过,我是头一次离乌鸦这么近。 我叫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伸出头问去哪儿,我说边家村大学南路十字。宁 宁不再笑了,她看看我,一直看了会儿,脸上的笑全没了。宁宁试探着说我爸没有 让你不高兴吧,大才子?我说没有没有,叔叔对我好着呢,我们把一瓶五加皮都喝 完了,好着呢。宁宁撅撅嘴,我赶紧把车门拉开,鱼贯而进,宁宁在我后面,我绝 不看她。宁宁把头伸进来,说小马,回去给我打电话,我说好,然后叫司机开车, 然后这次我没照惯例亲她,不是因为这是在她们家门口,不可能是。 后来宁宁说我是变心了。不是的。 后来宁宁来找我,她拎着包,喝多了,以为我会搀起她胳膊把她领回我们的甜 蜜领地,我没有,我把她送回家的时候最后一次见她含泪眼里的怨恨,她把头伸到 车窗外吐我没给她拍背,她把头伸进来之后,擦擦泪,眼神忽然坚毅了,她下决心 了,我摇摇头,哎。 后来宁宁最后一次问我,到底怎么了,我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当天晚上自然 又多喝了几杯酒。 当时宁宁下楼去,客厅里只剩我们俩。她爸忽然侧过头,有点冷漠的看着我, 说:你跟小宁不可能,小宁不可能跟一个如此浮躁和虚伪的男生在一起,小宁得找 一个思想好,稳重塌实、肯上进的男青年,你想想,你是什么货色,小宁是什么身 份?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