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见到我的英语老师的时候,我高兴极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在很多年以后, 突然在梦里又见到她,她还是那样年轻漂亮,头发还是没有长长。这没有任何的征 兆,这是出现在许多年后的梦里:在学校里许多栋大楼,有无数条通道,我看到这 些通道的路口都站着僧侣,黄色的袍子,他们总是没有笑容,一脸的沉思,这个世 界有太多的角色,我们总是不能把他们看透彻。高大的软枣树,圆形的门,这些有 很多是梦自己加上去的,并不单纯属于我的学校,我老远就看出她是我的英语老师 来了,穿着黑色的毛衣,我在心里想我该怎么称呼她呢,幸好我突然想起她姓张, 更庆幸的是在我叫她的时候她也还记得我,这让我很高兴,她刚刚放学,校园里一 个人都没有,草地上长满了青草,墙边是熟悉的,但是我叫不出名字的珍稀树木。 我跟着老师走了一段路,我想问她一些问题,这是我这些年来都一直在思考的 问题。 老师的笑大概都是一样的,我想问她在教我们上课的时候会不会心慌,可是她 只是一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很让我遗憾,我还想问她当我们没有教作业的 时候她是不是真的恨我们,为什么放学的时候她可以不回家吃饭,一直要守着我们 把作业补完。 她一笑总让我想起我妈来,这些笑容熟悉得像是同一个模式。 我总是不会静下心来去算时间,不忍心去算我到底从中学毕业多久了。只是在 这夜梦突醒的瞬间,真的很想见见那些长久以来没有见面的人,我的老师我的同学, 我的朋友和亲人。 天祥每天都去找理发师的妹妹,有时候他会来叫我跟他一起去,但有时候我要 做我的事情,所以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我想长期离开家乡的人是寂寞的,他们 都愿意多交朋友,除了我这个成天想安静下来写歌词的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如 此喜欢填词,也许只是自娱自乐。 理发师的妹妹很愿意跟天祥在一起,甚至到口罩厂找他,有一回她就见我正在 打扫厕所,她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你在打扫卫生?”她问。 “恩。”我说,她刚好经过厕所门口,因为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我总喜欢把门 打开然后用砖头抵住门,这几乎成了我打扫厕所的习惯了。 我把做口罩看成了是为医院做后勤,不知道是谁早早地提倡在口罩上做花样, 在开小组会的时候,领头人总是让我们在睡觉的时候想想花样,这样一来好几天影 响了我填词时候的思路,想着歌词有时思路会跳到口罩上去,于是干脆写了首歌词 干脆就取名‘口罩’。 上班有时候也是在玩闹,从上班到下班都是在闹,那必定是在老板出差,而领 头人又极度心情好的时候。 离我们口罩厂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块空地,在那里有一片莫大的杂草场,里面有 各种你难以想象的花草、蝴蝶和蚂蚱。我是比较喜欢蝴蝶的,我们突然想要在这样 的地方野炊,但是出于安全的因素我们又取消了这样的决定,这本来应该是个什么 大工厂或者大公司,但是听谣传说谁把巨款卷着跑到美国去了,所以就剩下了空架 了。人们在周边都打满了广告,这广告位也许不用出钱,我问过天祥他为什么会知 道这样一个地方,他笑笑然后告诉我是因为约会,也算是幸运了,约会也能发现新 大陆。 街边卖小吃的人说杂草场在夏天时有足够多的蝴蝶,只是深秋渐渐地就少了, 甚至就要飞光了。 理发师和她妹妹顺路到我们厂隔壁的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总会到厂里来找我们, 待我们下班的时候,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朝这个地方走来,零食是理发师姐妹提前 就买好的,四个人坐在杂草场里总有说不完的话,这段时间我和天祥已经很少跟他 叔叔一同回去了,即便一起回家到了理发店的门口也得分开。 我的画隐突然在认识这个地方之后开始重新萌发,我曾经跟你说过,小时候我 画画的技术是一流的,为此老师曾经私自奖励了我一盒画笔,你别小看那盒画笔, 虽然只是普通的蜡笔,也许现在有人不记得或者干脆就不认识蜡笔,但是在我读小 学的时候很少人用得起蜡笔,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心里感激着我的小学美术老师, 她每次找我谈话的时候都是叫我把学习学好,但是那时候我太小了,人又比别人笨, 那时候我连理想都没有。我真的很想在杂草场画一幅画,但是以我这样的年纪要不 是画家那就是涂鸦,我怎么提得起勇气呢!除非是我妈支持我。 可是这即便是幻想都已经很伤了,那个秋天的早晨,当我妈的背影消失之后, 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我也知道我爸不会再笑了,可是院子里那么多的花,它们 还要开,它们还要谢。 我曾丢弃过自己的书包,整整一个月在课后借林凡的书来看,我丢失过心灵, 只能永远地记住了九岁前的那一段完美时光。 有时候我们的感情是相当脆弱的,我不知道在这些年里爸爸是怎样度过的,我 渐渐地知道一个人的生活是难熬的,像爸爸这样的人一直是在跟自己的内心做着顽 强的抵抗,他通常在晚上的十点钟才得以休息,然后一个人回到屋里,这不难想象 他一个人的艰难,你要知道有时候难免想找一个人来说说话,但是他甚至连说话的 人都没有,而我的祖父、祖母又走了,我在内心里是想帮助他的,可是很多事情就 仿佛天要下雨,天要刮风一样是人们阻止不了的,我也想留在家里,但是我从小就 在外面读书,一直读到大,在外面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难到还要爸爸养我到老吗? 况且他也不可能养我到老,我出来读书那么多年结果一事无成,那样我想他在外面 也抬不起头来做人,这些都是我一直在心里想的,我最近常常想起他来,可能是他 也想我了吧。 每天晚上我会在一定的时间醒过来,有时候是两点以前,有时候是四点以前, 不是因为隔壁住着疯子,而是因为我的身体里的生物钟似乎是失灵了,醒来的之后 便无心睡眠,你应该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总会去想很多的事情, 这些似乎是无法控制的,你越是想睡却越是睡不着,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生活来, 那时候的生活过的很愉快,那时候伙伴很多,我并不像现在这样的内向,那时候我 总喜欢和雨菲和雨辰在一起玩,对了,还有林凡和那些邻居,由于我爸妈一直都很 疼爱我,所以我常常可以玩到很晚才回去,而且不会被骂,我们这群人一直都在一 起玩,我指的是我们整个九岁以前的童年,当然九岁之后的我就变了,但是他们还 是愿意跟我在一起玩,我们各自都找得到乐趣。 在我家门口的小河里,那些年的河水还很清,这几天晚上我常常想起那个叫复 先生的人来,我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我们约莫有十年时间没有见面了,但是我仍 然能够记得清楚他的样子,他可能是我爸爸的朋友,当时我是这样猜想的,因为那 时候在那条河里钓鱼的人最少有二十个,至少在这条河没有扩建以前,这里是常常 会有人钓鱼的,复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候我们还穷得,买不起鱼线和鱼钩,他 见到我爸爸的时候总是跟我爸爸打招呼,有时候是微笑,有时候是抽烟给我爸爸, 所以我认为他是认识我爸爸的,因为在那一年他送了我很多的鱼具,我现在已经记 不起是哪一年了,我真回忆不起来了,但是至少那块善良的脸我是想得起来的,至 少我现在都尊称他为好心人。 我就是这样每天晚上都想起这些多年以前的事情来,尽管我真的想让自己快点 睡熟,可是好象没有什么作用,一想也许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又想起我妈来, 在那些年里我真的不会想的太多,可是现在我越是长大就越是开始担心她,我想要 是我妈在生活中受到委屈了,他是不是会想起我来,还是只会去对她现在的儿子诉 说,真的我有时候就是会想起这些来。但是我又是无能为力,好几个夜晚我都想起 这些来,我也想起小时候她跟爸爸吵架的样子,但是爸爸总是先跟妈妈说话……这 些也许在现在想起来很无聊,但是我却偏偏能够想起来,也许只是时间长了罢了, 我也只能这样认为,有时候还是觉得自己会很累,一直坐着写歌词写到夜里还要想 着这些,睡在床上的时候整个背部都在酸痛,真的不知道自己往后的生命应该怎样 来度过。有时候我会想,怎样为我们这个家庭带来生机,那必定是在我成家有了孩 子之后,但是父亲的孤独始终是我的遗憾,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说话,更不可能 涉及这些问题,但是这也许是我的想法,也说不定当生命度过重重之后,也许会有 另外的领悟,这是我不得知的。 秋天的雨多少有些伤感,尤其是在夜里。夜里雨滴敲打着我的窗户,有时候几 个喝醉的人急促地从楼下经过,这些是可以听清楚的,但是这不一定是喝醉的人, 这只是我在夜里的猜测,也许是赶路的人,我在想着我的工作,我想我就要离开口 罩厂了,至少在春节到来之前我要离开了,我已经跟天祥说过了,他说到时候他也 会和我一起走,我想这个应该是不一定的,现在他正和理发师的妹妹搅在一起,我 到是很欣赏那个理发师,名字已经对我说了至少两遍了,但是我还是记不住,但是 姓刘这是没法记错的,理发师笑起来很漂亮,但是她不常笑,她很少跟我们开玩笑, 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懂事,说话很有大姐的味道,也许做姐姐的就是这样子吧, 她跟我说过有一天她会到香港去开大型的美容美发店,那天我们俩有足够的时间来 说话,因为下雨天很少人来理发,天祥和她妹妹去电影院看爱情片了,我说要是哪 天要去香港的话通知我,我也想去香港看看,她笑着说:“那飞机票自己买。”我 说:“当然啦,难道还要骗你的不成。”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