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要是离开学校太久的话,就总是会渐渐地想起学校里的生活来,不管是在某 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还是在一些相仿的情景出现的时候,都有可能想起一些以前的 事情来。晚上写歌词累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远远不如从前了,我知道是缺乏锻 炼了,我很难有机会再到足球场上去跑几圈了,是的,人总是会羡慕过去的某一段 生活来,然后又感觉到非常的难受,比如不能够再踢一次足球,或者在那个熟悉的 操场上跑步而难过。 除了足球场以外我还想起了那些爬在墙上的爬山虎,我想起足球场是因为曾经 我在那里踢过球,并且赢了好几次漂亮的球赛,我在足球场的角落里看了许多的书, 比如那本《雪狼》、《老人与海》和《在人间》之类的书籍,我通常要看到预备铃 响过之后我才合上书去教室,上语文课的时候到是挺好玩的,老师是个非常有才华 的教授,跟我们讲过很多的文言文和古诗,每次我上课的时候都聚精会神地跟着老 师的思路走,可是有时候老师也会走错路子,可她总是很容易就发现。但是换了别 的课我就不感兴趣了,特别是实验课,算拉我还是不跟你瞎说这些了,不然你听了 晚上是会做噩梦的。 我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没过多久我就要朝外边看看,看看理发店有没有生意, 因为她们最近总是没有生意,我想这大概跟天气有关,因为人们在冬天怕冷,所以 就干脆不剪头发了,那可是一顶天然的大帽子,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在冬天一般都 不理发。我看下去的时候,有时会看到理发师正在帮人理发,她干着活计的时候当 然是不会发现我,因为她要专心地做她的事情,我好几次想问问她,是不是偶尔也 会不小心把客人的发理得很难看,然后又苦口婆心地夸奖人家的发质好,或者问人 家是怎样保养头发的,我真的是想问问关于她工作的这些事情,但是常常当跟她一 起的时候我又总是想不起来问。 也许就要下雪了,但是他们又说这里很少下雪,像理发师姐妹来了好几年了, 都没有见过这里下雪,我突然间感觉到有点遗憾,我以为冬天要是看不见雪的话那 很难找到冬天的感觉,特别我在写歌词的时候我很喜欢写雪。雪在我的感觉里就是 苍凉,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的感觉,小时候我在下雪天跟雨菲和雨辰堆了很多的 雪人。 这些天我突然很怀恋那些日子,就要到下雪的天气了,我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 作呢?我常常会幻想自己找到了一份填词的工作,每天的时间都放在填词上,在有 阳台有透明玻璃的屋子里工作,然后桌子上摆一两盆海棠花,不知道那样生活是不 是会平静许多。 我喜欢听一些让人感觉平静的歌曲,这也许和别人不同,我总是在夜里听一些 安静的音乐,有时候跟着填词,但是我从不认为我填的词完美过,因此我一直在努 力,这是我唯一的乐趣,虽然有时候比如人们常说的灵感来临的时候,憋着气一口 气把心中的意境表达出来,尽管很少有这样的灵感,但是事后总是有很多的遗憾, 我渐渐地也感觉到自己缺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缺少勇气,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勇 气去面对自己的理想,这样的想法已经很多次了,我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失去勇气, 就连去看我妈我也不一定有勇气,尽管我很想她。 有时我在打电话的时候,常常会报着侥幸的心里去拨我妈几年前给我的号码, 尽管这曾经令我遗憾了很多次,但我总是想试着去拨,如果打通了我会对我妈说我 毕业的事情,工作的事情暂时不跟她说,然后我会问问她身体怎么样,还要问问她 生活过的好不好?只要这些都好的话,我就不用这样常常想着她了,或者我回去的 时候我也会跟我爸说一点点关于她的事情,我想我爸是愿意听的,这些其实是我一 直以来的想法,遗憾的是我并不能拨通这个已经提示是空号的号码,这没法跟买彩 票相比。你可别笑我,我以前打通过朋友家的电话,那原本也是一个被人停掉的号 码,但是后来又被开通了,我在两年后突然想起那个朋友来,随手一拨就通了,这 到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犹如买彩票。 今天,我也许是最后一次再从这个窗口看下去了,我的房租就要到期了,我把 我的所有的用不着的东西,该丢的我就全丢去了,有些还可以用的我就送给理发师 她们了,比如水壶、盆、棉絮之类的东西,我把我的东西全部收拾了装在我的行李 带里,没有比以前多些什么,就只是多了几本书,和一些美妙的音乐带子,最后一 次在窗口看着街道,顿时感到有些伤感,这渐渐地已经成了熟悉的场景,似乎每天 都要看很多遍,虽然没有什么景色,但总习惯地伸出头去看看。今天看见好几个黑 色皮肤的人在街上卖玉,看上去生意很好,大概是缅甸的人,对于缅甸我了解的不 多,我只是知道仰光那样一个地方,据说那里很美,宗教氛围很重,这是我在旅游 杂志上了解到的。当我的东西收拾完之后我就把那些带不走的,还有用处的东西都 搬带理发店去了,比如桌子之类……理发师今天好象很忙,我看见她一直在帮人染 发,有几个老妇人一起来染发,而她妹妹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我是帮不上她的忙 的。我开始是呆呆地看着那些买玉的人,但是我实在觉得无聊,所以也挤进了人群 里,去看缅甸人介绍他们的玉器,他们说着最简单普通话,听上去很僵硬。在一块 红布上摆满了玉石做的首饰,看上去到是很漂亮,但是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真假, 有几个客人买,我想他们也只是看着价钱并不贵,所以才买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真假,我也是其中一个,我买了一个镯子。 我很少独自跟一个女人呆在一起,可是我从车站买车票回来之后就再也不打算 出去了。 “你买了到哪里的车票?”理发师一边问我,一边跟客人染发,客人个大头, 头发不长,胡须却留得很长。 “我买了去甘肃的,本来我是在去北京的售票窗口排队的,后来我想起我在广 场看见的那块牌子上写着里奥运会还有三百多天,所以我又转去甘肃的窗口排对了。” “是明天的吗?” “是的。”我说,我心里还是有点想去北京。 “我觉得你应该等等天祥,也许过春节的时候他也要回去,他对那边比较熟悉。” “离过春节还早呢。”我说,“你们会来甘肃吗?” “不知道,应该不会,我对那个城市没有印象。”她说,这时候她正专心地帮 客人染发。 “我也没多大印象,我觉得那是一个缺水的城市,这似乎跟地名有点联系。” 我说,要是我们一直扯着这样的话题下去,我想她会把客人的发越染越难看,我在 心里想,并且我幻想到了那个样子,我差点笑了起来。 “应该不会吧。” 我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实在是觉得很无聊,我都已经好几天没有上班了,只是 感觉时间过的好快,我打算去买一两件衣服,也许到了甘肃会很冷,我一直是个害 怕寒冷的人,我站在门口望着街上的一切,我在想短暂的停留终于要离开了。直到 那个大头客人走了之后我才进去,他走的时候还跟理发师说再见,我想她们应该认 识,或者这是一个长客。我努力力克制自己不去想甘肃的摸样,我甚至想到自己站 在一条甘肃的陌生街道上,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是个晴天。”我说,我进屋来的时候,理发师还在打扫地 上的乱发。 “有分别吗?”她回了一句。 “我不喜欢阴天坐在车上,那样心情会很差。”我随手抓起了沙发上的杂志, 已经被我翻过很多遍了,看上去已经很旧了。 “你到了那边先给自己租间屋子,住旅社不划算。” “我会的。”我以为我就要走了,大家或许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想起我来。你是 不是还记得我买了一个手镯,就是那些缅甸人在街上卖的,趁天祥和她妹妹不在我 把它送给了理发师,本来我也不是故意要买了送人的,只是刚才她跟我说她妹妹要 离开她跟天祥去同居了,突然间有种微妙的感觉要我安慰她一下。 “她说她们这个月租到房子就要住在一起了。”理发师说,我可以听出来其实 她很着急自己的妹妹。 “她今年几岁了。”我问,我想她们为此争吵过。 “刚满21,我对她说了不准她去,前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晚上,现在我管不住她 了。” “是还小。”我说,我只能是在心里揣测,我想有一天她妹妹是会后悔的,但 是那个时候后悔是没用的,或者不后悔就是变本加厉,越来越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 事。 随后,我本来想跟天祥说点什么的,我有好几次有机会但是我又说不出来,你 要是看见他们现在亲密成什么样子,你也不好对他说什么,我原本是打算叫他别同 居的,可是我说不出口,我只是个朋友去管人家同居,这是没有理由的,晚上我们 在一起的时候我看见理发师已经完全没有以前高兴了,并且还有很多的忧虑。 这最后一个晚上我跟天祥睡在一起,睡的并不好,原本我换了床就难睡,再加 上心里想得太多就更加难睡了,晚上我们睡的时候他跟我说了很多他想说的话,他 说明天早上抄个他朋友的电话给我,让我到了甘肃的时候去联系他,我说不用了, 我不喜欢去找不熟的人来帮忙,后来他又说哪几条街招工的要多点,哪几条街是做 什么的,哪几条街晚上会有抢人的……这些他都说了,说的很详细,可是过后我就 忘记了他说的这些街道的名字。 夜里醒过来几次。 我感觉天气有点好,但是透过窗户我并没有看见星宿。 偶尔我半醒半睡地想起一栋楼来,楼上贴满了白色的瓷砖,我还是个孩子在楼 底下的软枣树下拣掉在地上的软枣吃。 早上我起来的时候还早,天祥似乎也没有了睡意,但是我并不打算在我走的时 候他去送我。 这是个极度寒冷的冬天早晨,恐怕是这一年里最冷的一天。 我拒绝了天祥去车站送我,为此他很恼火,我买的是早上七点的车票,我独自 提了行李下来的时候,街上只有扫大街的环卫工人,天祥只送我到楼下我就让他回 去了,理发店还没有开门,卷帘门还在紧紧地锁着,我掏出电话来看看,才刚好六 点钟。 这跟以往任何一个冬天的早晨没有区别,城市在不该吵闹的时候还都是安静的, 除了出租车和早餐店。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