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独自一人呆在这里,没有人在见证我的转变,我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每天都 在与幻想打交道,我的稿子在西姆先生的指点下越来越成熟,这是值得骄傲的,这 是进步,我没有什么好谦虚的,在接着的两个星期里我们又有作品诞生,并且都令 人满意,不断有人来找我们商谈。 同样是星期一的上午,我捏着两封信朝着邮局的方向走去,我要让雨菲和雨辰 来分享我的快乐。 西姆先生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正午把我叫到园子里去坐着,他已预先准了饮料和 啤酒,我们坐在草地上,他深邃的眼睛突然显得炯炯有神,整个天空中飘着淡淡的 白云,草地上的空气很清新,“我们的合作相当完美。”西姆先生这样说,我微微 笑笑,这个我当然也知道,西姆先生把眼睛斜着,我不知道他在算什么?他同时伸 出一只手来默数,我想大概他是在计算我们在一起创作了几首歌曲,我并没有去打 扰他的思绪,我故意把头朝后面转过去看了看,约莫过了十秒钟,他才慢慢地说: “足足有两年零七个月了。”我还是没有说话,于是他接着说:“过去的这段时间 里,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江郎才尽了……直到你的到来,我证明了我的思维还 在活跃。” “当然,您还算不上老,您还可以奋斗三十年。”他听我这么一说高兴极了。 “我只希望我还能够坐在钢琴旁边十年,或者是五年我就足够了。” “这是绝对可以的。”我说。 “但愿如此。”他举起杯子跟我干了一杯椰子汁。 “过去的两年里我其实一直过得很寂寞,那些老朋友都在觉得我可怜,有时候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的不行了,我的时代过去了,你可能不知道过去我曾经做过 多少曲子。”他开始很骄傲的回忆着他过去的生活。 “是的你没有跟我讲过,但是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想你也得过很多的奖 项。” “是的,那可不简单,荣耀总是照着我们前进的光环。” “我可就倒霉了,在学校的时候一直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一般来说从小到大 我只会调皮捣蛋。”我说,当然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人们的表现总是不一样的,学习好不一定工作就好。” 我想他这个样子就是一个标准的芬兰老人,而我这个年轻人,成了他自豪的搭 档,我们一起坐在光线暗淡的工作室里,成天成月地就在同一个地方以同样的姿势, 同样的情趣在工作着,这似乎将要一直持续下去,也同样要在这个地方创作出不同 风格的作品来,去感动那些犹如我父亲一样的男人,或者如雨菲她们一样的年轻女 子,这些都是必定的,也是我一直想要的,我总希望自己的歌词变成美妙的歌曲去 感动那些孤单的灵魂,这是固定了多少年的思维,同时是无法转变的,我当然不管 我们的收入是多少,至少有人喜欢,只要这样的事情为我带来的收入能够养活我和 我的父亲,我想我会一如既往地工作下去。 这些喜悦似乎来得太快了,并且我们的产量一直在上升,质量也在提升,我总 是投入感情在创作,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有时候我们一整个夜里都没有合眼,一直 随着自己的思绪在蔓延,总是工作到黎明,然后才侧着身子在床上躺下来,闭上眼 睛,渐渐在疼痛中睡熟。 有时候会在黎明的时候想起我妈,这时候的思绪就全都转到1993年以前的生活 中去,那些明显的情景总是一点也不模糊,我妈还是那样年轻,而我还是那样的淘 气,我安静地坐着,少有的伤感集聚在此刻,想要到小时候的那些麦田边去走走, 想在那些地方看见我妈弯着腰在田里的样子,我坐在河边的那些桑树旁,烤着暖和 的太阳,等待着我妈收工。这些相同的情景反复地出现在我的瞌睡即将来临的黎明。 当花香渐渐会飘进窗户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些彩蝶在窗外飞来飞去,忽然想起 自己已经24岁了,面对这岁月我真的怕了,我想让明天的时间来的再晚一些,总是 把窗帘紧紧拉上,只是曙光总是很容易就出现,只要在清晨睡下去,一整个白天快 得还等不到一个梦醒来就过去。 这个夏天来临之前,那些胡同里和那些大街上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花园里到处 可见奥运的标志,北京的装扮越来越华丽,奥运会就要到来,全世界的人都在期盼。 我真的想回去一趟,回去看看我爸爸,回去看看林凡,回去睡一下我阔别多时 的小床,这是我最近的想法,我并不打算让我爸爸白高兴一场,我既然答应了他再 过一个月我会回去,我就一定要回去,我已经深深体会到了一个人的寂寞,况且他 的角色是一个父亲,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自以为了解他,但是我并不是真正的了 解他,那时候我在学校里没有体会到一个人的孤单,直到我毕业后,现在一个人离 开了家,我才更加理解爸爸一个人的生活有多无助,这使得我更加爱他,你不要认 为我在说假话,我不是一个常说假话的人。 西姆先生就是一个很好的典范,他总是在闲下来休息的时候就跟我提起他的儿 子或者女儿,但是他们现在都长大了,他们很少有时间来看西姆先生,所以他总是 提起他们,这样的感受我知道,在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跟你旁边的人说说,这样至 少会舒服一些,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总是有这样的感受,要不我和西姆先生都 不会去提起家里的人来,你想想在前几天西姆先生还跟我提起了他的前妻们来,这 都证明他在想她们。我这样说似乎还想告诉你,我妈也是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我 来的。 在我寄出信件两个星期的那个下午,突然一个信差送来一封信,当时我和西姆 正在研究一些伤感的音乐节奏,透过栅栏我看见信差,于是我就就赶紧跑过去,我 想大概是我的信来了,但是又觉得应该没有那么快,可是我又想也许她们寄快信也 不一定,我跑过去接过信,很有礼貌地谢过信差之后,事实上我真的遗憾了,我当 时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这是一封来自芬兰的信,我只好把信交给了西姆先生,他 问我是不是在等信,我点点头,他看了看信高兴地说:“这是我女儿寄来的。”听 他这么一说我就又有些高兴了,我想这也许也是西姆先生所等待的,我说:“拆开 看看。” “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他重复说了两遍。 我看着他,“赶紧看看,我去给花浇点水,有什么高兴的一会也跟我说说。” 说完我就朝水笼头的方向走去了,西姆先生开始坐在竹椅子上看信,我边浇水边看 着西姆先生,他简直幸福极了,就像看见了女儿一样的开心。 过了几分钟西姆先生看完信于是招招手让我过去。 “都说了些什么?”我问。 “还不是关心我的身体,这是大女儿写的信,她找到男朋友了。” “是吗?” “大概要准备结婚了。” “恭喜啦,这真的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渐渐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像西姆 先生了。 “要是真的话,我们一起去,我带你去参观赫尔辛基。” “嗳。”我说,“那我得为他准备一首祝福的歌曲。” “那再好不过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我很期待。”我突然觉得生活的惊喜总是很突然。 “她说她上个礼拜去见了他哥哥,现在他的生活过的很有规律。”这是我见到 西姆先生以来,他的表情最轻松的一天,似乎他所有的心事都放下了。 我卷卷裤管,似乎有些闷的感觉。 西姆先生还在不断地朝信上看,他似乎想看的更仔细些。 “这是个好消息,当然也是您想要的。” 他点点头,他的眼睛还是不习惯睁太大,那是一双为艺术在贡献的眼睛。我们 坐着喝茶,当他的佣人给我们加水的时候,他拿起橘子给她,让她与我们一起坐着 吃水果,但是她谢过之后就走开了。西姆先生坐着并没有急于跟我谈什么,大概他 是在猜测婚礼会在赫尔辛基的哪个酒店里举行,或者想象那小伙子长什么样,是不 是性格跟他合得来,还是在想他儿子是不是全想通了,打算要原谅他了。我想这些 大概都是有可能的,因为他很久没有这样的幸福过了。 我伸手把信壳拿起来,假装去认那些字,或者看看西姆先生的全名到底要怎样 去拼写。 有时候我们并不想去做一些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在生活中我们又不得不 去面对现实。从小到大我有太多自己的感想,有时候我很想找个人来说说话,我想 告诉别人我有些什么样的朋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爱过什么样的人,以及一切 关于我的生活的事情。我还想跟别人谈谈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家庭,我们又该怎样 去面对,这些都是我的想法,我觉得我终于有一天要找个人来跟他说说这些话。 人的内心是最复杂的,你很难猜测别人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你都不明白你自 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件事情。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