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回家的时候爸爸还在忙,我趁他不注意赶紧穿过了餐馆,我感觉自己轻松了 许多,我到卫生间开始洗脸,随便也梳了一下头发,真的舒服了许多,感觉已经没 有那么压抑了,随后照照镜子,相信爸爸已经看不出来了,我出来坐在沙发上放了 几首歌听,遗憾当然是无法避免的,但是怎么也不能够把压抑的心情留给爸爸,大 概餐馆里那些客人都走完了,爸爸才从外面推开门进来,他问我:“今天玩得开心 吗?” “是呀,爸爸,我本来打算买几盆花的,但是又考虑到院子都摆不下了。”我 说,但愿这不成其为谎话,我只是想扯开话题。 “你还没吃饭吧?”爸爸接着说。 “我吃过了,而且吃得很饱。”我笑笑。 “我做了蒜苗肉?”爸爸看着我,他随手从桌上撕了一点纸,又接着说:“还 有茄子,酱炒的……要再吃点吗?” “那我陪你喝一杯吧,我觉得你的酒挺好喝的。”其实我真的感觉到饿了。 “你是上瘾了吧?” “没那么快!。”说着我就站了起来。 “那我去把菜端过来……”爸爸说。 “不用了我们去餐馆里吃吧,省得麻烦了。”我从旁边的桌上提起了爸爸自制 的酒。 “与姜叔他们一起吃吗?”爸爸问。 “那样反到热闹,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说,看上去爸爸高兴极了。 我们一同穿过窄院从后门来到餐馆里,我礼貌地向大家问好,他们已经把菜都 摆在桌子上了,“今晚我们大家一起吃了。”爸爸说,大家似乎有点不习惯的样子, 但都分别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我凑进了爸爸小声问:“爸,我不在的时候 你也总是一个人把菜抬到客厅去吃吗?” “是呀。” “为什么?” “习惯了。” 我给姜叔和小王都倒了酒,然后才倒我和爸爸的,另外还有一个小伙子看上去 很腼腆,他不喝酒,其他四个是女的,我给她们拿了饮料。我们的话题先从姜叔的 儿子说起,话题是我提出的,因为大家看上去好像都不是那种话多的人,所以我必 须充当话多这个角色,不然我们会一直没有话说的,我问姜叔儿子读几年纪了,反 正就是之类的话,然后开始一起喝酒,我想等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自然话题就多 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随后我们说了很多的话题,说起以前的一个磨坊,我不 知道你是否见过那种磨面的机器,反正我是见过的,在离我家大概一公里的地方有 一处,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吃的米是自己种的,所以常常要去碾米,更早的时候是去 磨面,把玉米磨成面,然后做成饭,那时候爸爸和妈妈把饭做成一半白一半黄的, 他们都吃黄的玉米的,而我吃白的米饭,那时候的生活还很困难。说起这些的时候 大家都兴趣高涨,原来每个人的记忆都是这样的清晰,原本我还以为只是我一个人 在记着那个磨坊,其实大家都还记得,并且是这样的深刻。 我爸喝酒总是很慢,到最后就只剩下我们三个喝酒的人了,其他的人都先走了, 我站起身把灯关了一盏,然后继续坐着喝,我们一直有话题说,总是由我来引出话 题然后大家一起回忆描述,我们都惊叹这些年祖国的发展,到处都是繁华的景象。 当然我也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想让任何的话题去刺我爸的伤疤,你可能不知道, 其实我在渐渐地长大,我开始很好奇,我很想知道爸爸这些年在一个人的时候,想 起一些事情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极度的痛苦,我很想问这些问题,但是我深深地知 道,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去问出这些问题。当然这恐怕也永远没有答案,难道不是么? 今天晚上姜叔和爸爸一起喝了好多,我喝的并不多,因为我害怕自己又在半夜 的时候爬起来喝水,然后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样我必定会想起今天在菜 市场的那些杂乱景象来,那样会令我难受的,所以我刻意地少喝了一点,一会我大 概还要送姜叔回家去,因为我发觉他们都已经醉了,他们谈起了那些常常光顾我家 餐馆的常客,他们清楚某人喜欢坐某一个位置,某人在吃饭的时候喜欢看足球,或 者喜欢猜彩票。 这是一个值得记忆的晚上,爸爸一直很开心。在姜叔拒绝了我送他,而独自回 家之后,我和爸爸打算回到客厅去看一个片子,他说大概是两个月前他就买回来的 碟子,是个战争片,要放给我看,于是我扶着他打算从后门回到客厅去,在院子里 他让我松开手,然后爸爸站着一边比划一边说:“那些年这整个的院子里都堆满了 玉米,你还记得吗?” 这个晚上爸爸真的醉了,而且说了很多的话。 “爸爸,我当然记得,我总是爬在这些玉米堆里玩耍。” 我重新搀扶着他,我尽量的说得清楚一些,要让他知道我清楚的记得。 我抬头便看见那北斗星,跟小时候一样的明亮,没有任何的改变。 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流星。 那时候我妈给我讲了很多的关于夜空的传说。 我妈说某一个晚上在葡萄树下可以听见牛郎织女讲话,于是我开始找机会去蹲 在葡萄树下,连喘气都很轻,可是我并没有听见什么,直到现在我仍在怀疑。 我扶着爸爸回到客厅,他把他说的那本碟子翻了出来让我去放,我才刚放开就 发觉他睡着了,我赶紧把他扶到床上去,他还问我看完了吗?我说看完了,他问我 好看吗?我说好看,打得很激烈。 爸爸睡着了,我独自出来看电视,果真是一部好片子,剧情很好,我看得很投 入,有时候情绪很激烈,主角是个说故事的人,是个战争结束后存活下来的人,故 事很饱满,要是爸爸愿意送我的话,我打算带给西姆先生去看看,也许他也会喜欢, 我的思绪一直跟着情节在走,所以我没有分心,一直把它看完了,接着感觉很困所 以就睡了。 次日正午,在餐馆里,林凡独自来找我,我问他女朋友怎么没有来,他说她去 读书了,然后他突然笑着问我喜欢吃烤鸭还是烧鸡,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做 答,接着他又问了一遍,我说为什么问这些呢?他说他要考我的智力,我说这毫无 根据,他说他从前的一个女友就是问了他这样一问题就跟他分手了,我说这是你们 的情趣,跟问题和答案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没有说话,大概是不懂我的意思,我也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意思,然后我又说以后不要玩这样的游戏了,爱情不要被一 代人就搞了变味。总之我也没有表达好我要说的意思,而林凡也没有听明白。可是 就这样我们又换了话题。 他说要去自己做生意,让我陪着他去找铺面,这些我真的一点也不懂,我只是 陪着他去了两次,一整天的在街上走,然后又打电话联系,看着他的样子,我又想 到了我的样子,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但是有时候的想法却还很幼稚,就好像我们 在自己父亲的屁护下,就永远只是个孩子。当谈定一个铺面之后,他终于开始自己 去忙碌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问他他说要保密,于是我就没有再继续好奇下 去了,我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回到北京去了,我想西姆先生大概已经闲不住了。 我想在这几天里多在家陪陪我爸爸,只是爸爸的空闲又很少,他并不打算让自 己空闲下来,我们总是坐在墙边,有阳光射进来的地方,两父子对坐着,我们谈的 很多很乱,想到什么就谈什么,爸爸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去芬兰,我说大概是真的, 因为西姆先生的女儿要结婚了,我想我应该是要同他一起去的。爸爸笑笑他说要是 去的话多拍一点照片,那里应该有很多很美的滑雪场,说完爸爸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那些木屋,就建在岛边上的木屋,我在电视上看过。” “我会的,爸爸,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不去了,我去做什么呢?我年轻的时候是非常喜欢收集图片的。” “是吗?你年轻的时候都有些什么爱好呢?” 我们的谈话常常会因为客人的到来而打断,客人一来爸爸就要去厨房里炒菜, 然后我一个人坐在桌前,阳光温暖地照在我身上,我侧着身子坐着,有车辆从门口 经过,看见一些夹着公文包的人匆匆走过,突然间一些简单的回忆会在念头里闪过, 然后开始清楚地去想一些情景,想起那些年里经常来我家餐馆吃饭的客人,想起他 们的样子,想起他们逗我时开心的笑。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想起那些年里的雨,总 是一下就是几天,那些阴冷的天气里,我独自一个人坐着写作业,遇到难题的时候 咬着笔杆像个傻子一样的发呆。 晚上我捧着同学录看,有时候看一些老同学的照片,你会发现那些回忆其实就 发生在昨天,很近很近,我努力的要自己去回忆,去记起所有的人来。有时候我也 看我妈的照片,那些小时候的黑白照,我尽量不去回忆,但是我的心总是回到过去, 并且感情强烈,有时候无法控制。就像突然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的恐慌。 又是一个傍晚,宁静的春天。 我依旧是跟爸爸说我要去见老朋友。 我真的是想念我妈了,我怕西姆先生就要打电话来催促我回去了,我再次坐着 车想去看看我妈,我想就算见了没有对白,我不要她看见我,我只要看看她身体还 很好,或者她儿子同我一样的听她的话,一起跟她出来散步,或者是买菜,然后我 就告诉自己满足了,我就回来了,我不会打扰到她正常的生活。 傍晚的阳光就要消散了,菜市场的人很多,我站在门口的一棵树下,我戴着那 顶几年前买的黑色帽子,我想在这里是不可能有人认识我的,就算我妈从我旁边走 过她也不可能认识我。人们来来往往,表情各异。我的感情已不像头一次那样的剧 烈,但是我仍然想见我妈,你大概是没有这样的感受,我抬起头望望天上的云彩, 想起大堂西域记里的一些句子来,那些云彩的深处是不是住着佛家,要真是有的话 我真的愿意去祈祷一下。 三个小时后,我没有见到我妈,我依旧打算回家,我要在天黑之前回家,我害 怕自己天黑了还坐在车上,大概是真的见不到了,也许这辈子也见不到了,我没有 打算要勉励自己什么,因为我真的绝望了,我本不是一个太容易就绝望的人,可是 我真的怕了,我怕天黑,我怕一个人去想着我妈的样子。 我以微笑的表情告诉爸爸我见到我要见的朋友,然后回客厅,进卫生间,接着 洗脸,而后陪爸爸一起吃饭。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谈任何想到的事情。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