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每天晚上都陪着爸爸吃饭,当然主要是喝酒,这样我们就有大量的时间来说 话,我只是喝一点点,在爸爸的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他就会跟我讲很多的事情,这些 事情又恰恰是我感兴趣的,今天晚上他讲的是在我刚出生不久的时候发生的一段事 情,那时候他和他的姐夫,我的姑父一起去外地做生意的事情,爸爸说得很详细, 这在平常他是不会说的,他一边说一边还告诉我,以后一个人在外边的时候千万不 要喝酒,不然就会吃亏,他同我姑父一同到外地去买许多的红糖,他们打算在第二 天的时候拉回城来卖,可是就在那天晚上他们俩因为高兴就喝了酒,并且喝多了。 爸爸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思绪一定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去,他说得很详细,他 的表情很放松,他跟我描述了当时的场景,是84年时候的中国,到处都还很贫穷, 他们晚上把糖堆在街上晚上就守着糖喝酒,然后靠着糖睡觉,但是他们喝了太多的 酒,当他们醒来的时候都窘迫的看着对方,他们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他们找不到 任何的方法来帮助他们,爸爸说到这里,眼神很慌张,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他们丢失 的东西,那是1984年的一个夜,一个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夜,那个时候一家人都在 指望着他吃饭,老婆和儿子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但是他把所有的货给弄丢了,我试 着按他说的情景去想像,我看见了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看见他们痛苦地坐着,但 是他们无能为力,并且谁也帮不了他们。最后我说,“那次你和我妈吵架了吗?” 爸爸点点头,然后他还是勉强的笑了笑说,“自己犯下了错就得自己承担。” “那时候的生活一定很艰难。”我说,某个时期的生活情景,总是无法想象的。 “是呀,和现在是没法比的。” “当然,再怎么说还是熬过来了。”爸爸看看我,我冲他点点头。 “你总是和我姑父一起去吗?”我又问,我对这些很感兴趣。 “有时候我们会几个人一起去,女人就在家里带孩子,当然她们更加辛苦,有 时候也去卖货,家里的家禽也都是靠她们来照管的。你妈就很能干,家里的事情都 不用我超心。”爸爸说。 “是吗?我妈总是背着我做家务吗?” “不过她算幸运的了,你从小就不爱哭,总是一个人坐在小车里玩。” “我坐的小车是什么颜色的。”我问,我是见过那种小车的,全是用木头自己 制作的。 “红色的。” 爸爸也许在这几天里是这些年来最快乐的,他说起很多的事情,而我每天都听 着,有时候也跟着他一起想,当他说我妈能干的时候,我认为他没有多想,我想现 在的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了,所以我们在说话的过程中要是提到我妈的话, 谁都不会刻意的表达,只是轻轻地带过。 终于在那个清晨下雨了,春天的雨是让人欣慰的,我躺在床上突然醒来,看见 雨滴正从玻璃上划下的样子,我忽然想到那些院子里的海棠,于是穿着睡衣想要到 窗口去看看,那些可爱的海棠花,整个院子都被占据着,只剩中间那一条窄窄的水 泥路,我默默站着,我想起雨辰笑起来的样子,这是真的想念了,想起那最后一次 见面,那时候是冬天,寒风轻轻地吹着,她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部,她穿着咖啡 色的长毛衣,她很幸福地说是她妈买毛线织的,我说大概是骗我的,看上是像是在 商店里买的,她就笑了起来,她说好多人都认为那是商店里买的。要是在这个早晨 她看了这些花的话,她肯定会非常开心,因为她一直是那样的喜欢着海棠。 我看着雨滴慢慢地落下来,我在这样的早晨独自享受了这样的轻松,我忘记了 所有的事情,安静地看着那些雨滴把花的叶子打得抖动,我想打个电话跟雨辰说说 话,但是又怕这样的清晨惊扰了她的美梦,我不知道她那边现在是几点,我真的算 不出我们的时差。 大概站了十分钟,我又返回到我的床上去躺着,也许我的兴趣正浓,我能想到 几句比较满意的歌词,是关于婚礼的,是为西姆先生的女儿做的,我侧着身子,然 后用我的手机把想到的歌词拼写出来,我怕我的念头一闪就忘记了,我保证在我彻 底的清醒之后我会把这些句子重新排列得很好。 又过了两个小时我刚刚睡醒一觉,听见林凡在外边和我爸爸说话,我似乎感觉 到害羞,看看时间都快十点了,于是我赶紧穿好衣服走出去,“你这个懒鬼,都几 点了?”林凡说,我爸爸正在抽屉里翻东西,我说:“我七点钟的时候就起来过一 趟了。” “那怎么现在还没有洗脸?” “我看看是天阴就又回去睡了,你不会信吗。”我感觉脸上很难过,所以就没 有再跟他说什么了,我打算先去洗脸。 我洗好脸之后,刚出来他就约我出去,我问他做什么他又保密,他还是跟小时 候一样。 他把我带到他家的木厂里,那里有一间木头搭建的临时屋子,进去的时候我发 现一个女子正在吵菜,随后他跟我介绍了,我也庆幸他终于能介绍一个打扮比较朴 实的女孩子给我认识了,这就是他现在的女朋友,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要一心一意对 待的女友,穿着一套多种颜色搭配的花格裙子,头发没有染得乱七八糟,是全黑的 扎在后面,我们互相问好,知道了她叫乔程燕,这样就算是认识了。林凡说知道我 很快就要走了所以打算请我吃顿饭,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所以就只有请我到这样 一个地方了,首先我还是很感激他,我们这样一对好兄弟一直是这样的关心着对方, 他说做了我喜欢的牛肉,我说,“在外面都饿瘦了,全靠回来你们大家给我补补。” “那是你自找的,好端端地要一个人跑那么远去。” 我说,“人各有志。” “别志不志的了,要是有本事的话在哪里都一样。” “但是我现在很喜欢我的工作。”我没有去反驳他。 “可以开饭啦,你们都过来帮帮忙。”乔程燕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似乎称呼 的并不熟练。 随后我们一同吃饭,他们俩一直给我夹菜,好像真的是我明天就要走了一样, 其实我一直很不习惯林凡安静下来,我觉得跟他斗着嘴比较习惯一点。吃饭的时候 他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走,我说再过几天,难得回来一次,想多跟我爸聚几天,他说 我应该经常回来,我摇摇头,我说有时候人并不是那么自由,他摇摇头,但是他没 有说出反驳我的话来,然后又继续吃饭,我们还说起了雨菲和雨辰,似乎他也想起 了小时候的快乐,我同样也想到了一些快乐的事情,乔程燕几次站起来给我们倒啤 酒,这是个相对内向的女孩,应该算是林凡的服气,这样的话在吃过饭后,我也凑 着耳朵对林凡讲了,他看看我然后还是同意地点点头。 午后的阳光忽有忽无,但是一点也不冷,我穿着我的牛仔衣坐在林凡的吊床上, 大概是酒精的原因,我坐了一会林凡说带我出去走走,可是我却干脆躺在了吊床上, 我说等休息一会再出去吧,他便过去调情了。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迷迷糊糊地,我想到了我们小的时候,那时候大概也就是十 岁光景,我们在环城路上,那时候正在修建宽敞的公路,很多地方都是坑挖着,我 们总是在晚饭后出来玩耍,我总还记得那时候看上去很不习惯,到处都被挖土机挖 得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机器在晚饭后横七竖八地摆着,原先的蔬菜地都被推土机 全部推了,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是泥泞的,我们常常把身上弄得很脏,在那时我们第 一次见到了压路机,总是觉得不可思议,跟在那慢吞吞的机器后面一直地走,然后 又跟着回走,看着那些碎石、塑料、和黄叶都被一一掩埋……那时候我们正在成长, 而此刻我似乎又望见了那时候的我们,并且看的很清楚。 大概一个小时过后我们离开了木厂,出来的时候我们顺着湖的方向走,淡淡的 阳光忽而出来,忽而又进去,微微吹着清风,我说我在这个地方遇见过孜茹,但是 林凡并不相信,我还说她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她说怎么可能在这里遇见呢?我说这 确实是真的,乔程燕偏着头同时看着我们两个说:“是不是你们追求过啊?” 我说:“是林凡的梦中情人。” 林凡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然后乔程燕说,“原来是这样啊?” 林凡也只好以毒攻毒地说了一句:“可惜人家都已经有孩子了。” “很遗憾吧。”乔程燕明显地在开始吃醋了。 我们绕了一大个圈子,清新的空气真让人不舍得回去,我想一直看着这些蝴蝶 和瓢虫…… 我发现这真是一个好的地方,我想有一天要是西姆先生随我而来到我家做客的 话,我会带他来这样一个地方,然后我们一起在这里作一首歌曲,取名叫做《回忆 的美好》,我要把这首歌送给他的儿子,然后希望他们父子之间能够和好。 我要离开的时候,我对林凡和乔程燕说:“谢谢你们的午餐,我吃得很舒服。” “平常我到你家去吃饭可从来不会说这些,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你家吃饭的时候, 也说一大堆的客套话吗?”林凡说。 “当然不是了,可是我真的很高兴所以就说出来了。你可以当没听见。” “我当然会假装听不见了。” “说真的,我要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对我爸的照顾。”我看看林凡,我真的 得感谢他,“我爸说让我一定要感谢你。” “别玩了,这样谢来谢去,难道很过瘾吗?” 我们同时都笑了起来。 “我还是要离开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 “我会的你放心去吧,不就是点甜点吗?我会一个星期去看他一次,或者三天 就去一次。” 我站在木厂的门口跟他们道别,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很轻松,本来我打算回家 去的,可是我看看时间还早,所以打算再去看看我妈。 我在她家小区附近绕了几圈,那年我生病的时候她带我去吃饭的那个小餐馆我 也去了,已经不是原来的小餐馆了,现在已经装修为一个小超市了,我在小区的门 口蹲了一会,门口的一些路面烂了,许多出租车停在那里,小区侧面是一条很深的 窄道,我想大概会通到一条河边,然后河里有很清的水,但是人们看不见,全被石 板给盖住了,就像我舅舅家那边一样,清澈的小河总是被盖住,然后在上面盖上建 筑。 此刻我也只能暂时想想这些,这是一个不完全晴朗的天气,有时候有太阳,有 时候又似乎要下雨似的,我本来是要进小区去的,可是我又怕一下撞上他们整家人 的话,那样是会给我爸爸丢脸的,所以我姑且就早这外面晃悠了,我发觉今天我并 不是那样的沮丧。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