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芬兰的春天让我想起了太多的往事,那些飞鸟轻飞的黄昏……还有我的母亲。 1995年春天,我怎么也不可能忘记那些童真年代的回忆。 在那些年里我的内心充满了孤单感,常常在这样的春天想到我的母亲,我总是 喜欢在放学后从河岸边回家,有时候是林凡与我一起,但是有时候我若是碰上被老 师留下补作业的话,我就会让他先回去,我一直补作业到六点钟,然后独自回家, 太阳渐渐地就要落要山背后去了,河里的水清缓地流淌着,一些枸橘提前成熟变成 红色,水草在水里缓缓摇晃着,我总是看见这些水草就想起幼儿园老师的头发,它 们摆弄的姿势一模一样。 那天,风已经在正午的时候就全停了,学校里一片片的杨柳树叶安静地躺在脚 落里;我站在窗口处看着同学们在大扫除,学校开门的张大爷在垃圾堆旁摆了一个 盆,要是有面包或者食品类的东西,同学们都会随手就仍到他的盆里;他那条死狗 无数次地在我们早操完毕后叫嚷,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非要那个时候叫;那些台阶 上的钢筋在反着光,那是多年来同学们的脚底抹成的。我三天未交历史作业老师终 于发火了,我说我背得的,老师说背得不一定全都写得出来,于是要我全部一字不 漏地补做好,并且要在六点以前交到讲台上。 我早早地就招手让林凡先回去了,他还是打算等我一下,在他打扫完所有的卫 生之后,他终于还是跟别的同学一起走了,剩下我和几个常常缺交作业的学生安静 地坐在教室里,老师坐在讲台上总有批不完的作业,总是可以看见他在那里勾或者 叉。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补交,这已经成了习惯,我知道这不是好习惯,但是我没 法改变,那时候我的自觉性很差,我只是个小孩子,我总是很懒散,并且历史总是 有很多段落要抄…… 傍晚的时候,老师放我们回家吃饭,然后我独自顺着河边往家赶,我并不担心 回家后会被我爸骂,只要我说在学校里做作业他就不会说什么了,那些年,那条河 边有许多的杨柳树,春天的时候,犹如现在的芬兰一样,所有的树都发芽了,有的 叶子已经长得很大了,小鸟在太阳就要滑下去的时候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讨嫌的小 孩们往河里仍石块,接着发出不同的笑声,有时候也见得到他们一起在河岸上撕打, 我总是匆匆走过。 这是一个同样晴朗的傍晚,我一个人站在离西姆先生家不远的这条河边,我望 着这十多年前一模一样的景色,内心里充满了感叹,我曾经也惊慌于这样相仿的黄 昏里,我从小就害怕乞丐和疯子,在那些放学的日子里,难免会在不宽敞的河岸上 见到那些本地出了名的乞丐疯子,他们穿得很破烂,手里捏着木棒,我一直相信他 们会打人,特别是如我一样大小的孩子,那天晚上我打算在河边的空地里找一些青 草回去给我的小兔吃,就在我准备抱着青草回家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乞丐站在拱 桥上,这是我的必经之道,顿时我茫然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间已不早了要 是再等,太阳就要落下去了,于是我只好鼓着勇气迎上去,此时我的整个脑海里, 都想着我妈,要是他在的话我就不用如此担心了,可惜这些只是幻想,当我走到桥 上的时候,我几乎是用小跑的方式并且不敢抬头,感觉身子热得就要着火似的,担 心的事最后真的发生了,他大声地吼了起来,并且是冲着我的头,然后他大笑着到 走过那座石拱桥,我一下就哭了起来,开始拼命的逃跑,一直跑到家门口,然后停 下来擦干自己的眼泪,我不希望我爸为此而担心,因为他已经够累了。随后的生活 里我在这同一座桥上,阴天的傍晚,与一群人打了起来,他们都是我们一个学校的 学生,我被五个人按倒在地上,双手蒙着脸,被他们几个人一起打我,这没有什么 好伸冤的,因为他们一直是这样的流氓小孩。 在这个傍晚我又想起了这些,我还想起了我的爸爸,大概是离家太远了。 西姆先生认为我真的可以跟他儿子做朋友,所以他把他当初学习汉语的看图翻 译的书找了出来送给我,他说希望可以帮到我,我顺手翻开看了看,这还真的管用, 简单的句子只要读几遍就会了,有时在说话的时候还可以对照着去学习,虽然我一 直不是很爱学习的人,但是为了西姆先生,我还是努力了。 西姆先生的大女儿布兰奇是个性格跟艾米尔截然不同的人,她看上去很成熟很 懂事,我们之间渐渐地可以交流一些简单的问题,我觉得我学的还是快的,有时候 我捧着书跟她对话,说不通的时候我就翻开翻译看看。她认为西姆先生没有错,她 用性格来解释,她说人的性格不同所以做的事情就不同,她说得很简单,很少,所 以不足以让我了解这样一个人,当然我并不打算去了解她,因为这毫无意义,也许 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西姆先生在用他总结的学习方法来帮助我去学芬兰语,这对我的帮助很大,比 如我一个人出去走的时候,有人好奇跟我搭话,我就不会显得过于尴尬了。 终于我有幸见到了西姆先生的女婿,我说的是布兰奇的男友,他看上去很有礼 貌,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我开始听得懂他们的一些谈话,当然那是在他们说 得很慢的时候,而且只是简单的。我听说他是做法律工作的,在饭桌上总是面带微 笑,后来饭局结束之后,西姆先生对布兰奇说他很满意,这也许是无可挑剔的,因 为爱情本身就很成熟。 在晚上的时候西姆先生陪我一起到夜校去学习了几次芬兰语,我感觉还是挺好 学的,或者是授课的老师讲得很仔细。 芬兰带给我的印象是温柔的。我常梦见我爸,我看见他微笑的样子,那是幸福 的梦。 我再一次借艾米尔的顺风车来到尔泰的住处,我觉得没有翻译我依然能够跟尔 泰说一些我想要说的话,艾米尔把我送到之后就走了,并且我们约好两个小时之后 她来接我,尔泰的妻子在阳台上晾衣服,我们没有互打招呼,因为她大概对我的到 来没有兴趣,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我和尔泰坐在屋外的栅栏处,或者说是在一棵 木棉花旁,我看上去这种植物就是我们家乡的木棉花,所以我就这样给它命名了。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夸他的小楼漂亮,他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句,但是我听 不懂,他又说了个词语是窄的意思。我说我最喜欢钓鱼,他皱皱眉头,我又重复: “钓鱼”“爱好”。他点点头,心情依旧很好,语言始终在阻碍着我们的谈话,有 时候我们都是答非所问,或者互相看着对方难于表达,再则就是在西姆先生送我的 书上找不到答案,只好开始另外的话题,我说要是有机会的话一起去钓鱼,他点头, 然后说让他来安排,我也朝他点头,我们的话题常常因为语言的关系而断掉,我看 见他的妻子开始在厨房里忙碌,两个小时很快就到,艾米尔在大门外按了几声喇叭, 我站起身来道别,他拉着我的手袖要我吃饭,我说以后还有时间,他最后说了什么 我没有听清楚,就匆匆道别出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艾米尔也问了我一些问题,但是我听不明白,明白的只是一小部 分,所以谈话渐渐又少了,回到家的时候西姆先生很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他问: “你们谈得怎么样?语言上能够交流吗?” 我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我说:“还可以,我们说了一些爱好之类的话,他还说 要跟我一起去钓鱼。” “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钓。” “这由他来安排,他对我很不错,也许我下次可以跟他说说你们父子之间的事 情。” “这不急。” “是呀,这也许要一段时间来缓和。” “谢谢你。”西姆先生很真切的说。 “别老是这么客气,我会继续跟你们学芬兰语的。”我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钓鱼?”他又问。 “我不知道,他应该会来叫我的,到时候一起去。” 西姆先生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开心点。” “那我给你带鱼回来烧汤。” “好啊。其实也没有必要总是为了我而垂钓,要是你们能做成朋友,那样也很 好。” 我觉得西姆先生的心里很急切,他大概真的是老了,像我爸一样把事情都开得 很开,这几天我总是想起我爸,夜里的时候我总会醒过来,不是睡得不舒服而是空 闲太多,整颗心都很放松,应该是睡眠太充足的原因。 那天艾米尔带着她的一个朋友到家里来,名字叫佐伊,这是一个旅行家,至少 她到过中国,佐伊也许早早就听说艾米尔家来了一个中国人,于是她要跟来看看, 艾米尔刚跟我们介绍完,他就跟我谈起了藏香,这突然令我很好奇,她说她到过西 藏,见过制香的过程,她说这些的时候,有时也夹杂了汉语,很多我同样听不懂, 是西姆先生帮我翻译的,她是个性格孤僻的人,总是一个人去旅游,途中不需要伴 , 她对西藏很感兴趣,然而我却谈不了什么,因为我至今未到过西藏去,只是在书 上或者电视上有过了解,我说西藏有离天最近的清泉,那里的人们淳朴善良,她看 着我点点头,大概这几句我说的够明了。 我们围绕着这一个话题就谈了一个多小时,她还说起高粱酒,我想她大概真的 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可是她所说的我并不是完全能够明白,有时候连西姆先生都无 法翻译。 可是。后来她又成了我重要的朋友,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 -------- 流行小说